漠北晝夜溫差很大，夜風如刀一般。

一到晚上，寒風裹挾著黃沙，噠噠噠地敲擊在窗戶上，聽著像是鬼敲門。

黃沙敲窗欞，夜半說妖行。

“我們這些做行商的，東奔西跑，去的地方多遇的人也多，消息自然也靈通些。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從一些同行那里傳來不少靈異的傳聞。什么廬陽城野林里猴妖身高數丈，攔路劫道，什么百安城十丈蛇精食人，什么清安江里魚王成精，吞沒行舟......

這要擱在以前，這些事情我也就湊個趣，當個奇聞異事聽過就算，哪會真的相信！

可不曾想......”

陳元這趟是從青州城往漠北行商，一路行來都還算順利，直到路過距離漠北城五十里的下河村時，發生了意外。

一行人路過下河村，本來打算進村子同村里人做點小生意，賣點貨物，這也算正常，能賺一點是一點。

可還沒進村頭，就聞見滔天的血腥氣！

商隊里的護衛都變了臉色，行伍里出來的護衛頭子更是直言像是身處戰場。

可已經到了村頭，總不能撤走吧，萬一真遇上什么血案，還能幫著救救人，通知官府。抱著這種心理，眾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哪知剛走到第一家農戶門口，就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一家四口慘死在院內，血流了一地，不知道被什么東西開膛破肚，內臟流了一地，胸腔內空洞洞的，也不知道被挖走了什么！

商隊里當場就有膽小的尿了一褲兜！

陳元走南闖北，也是個膽大有決斷的，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當下就讓掌柜伙計都去村口等著，只留下一眾護衛繼續往里走。

一戶又一戶，死狀幾乎如出一轍，分尸斷腸，沒有一個活口！

殺人就殺人，整得這么血腥，手段如此兇狠殘暴，這是遇上什么絕世兇人了？

眾護衛膽寒心顫，手里的武器緊了又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從哪里竄出來個人，當頭給他們一！

一直走到村長家院外，只聽到“喵”的一聲，嚇得眾人心尖顫抖。

只見一只碩大的黑貓蹲坐在墻頭上，目露青光，呲溜呲溜地舔舐著右爪，姿態頗為優雅。

“這貓還挺大，村長家還挺富！”眾人見只是一只貓，心放下了大半。

“咕咚！”就在這時，有人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問道：“你...你們看這貓的爪子里，像不像是血？”

這話如雷霆在耳邊炸裂，護衛們寒毛聳立，手中武器直直對著黑貓。

“喂，你別嚇人啊，這里到處都是死人，指不定是踩到的。”

“管...管它呢，一刀宰了得了。”有護衛壯著膽子走上前去。

就在這時，黑貓好像聽懂了人言，放下右爪，眼泛血光，“喵”的一聲撲了上來。

動作快如閃電，一道黑影猝不及防間就撲擊到了護衛身前。

寒芒閃動！

噗嗤一聲！

噗通！護衛捂著喉嚨，當場倒地，鮮血噴涌而出，捂都捂不住。

“啊！”

“啊！”

眾人被眼前一幕駭得連連后退。

啪嗒啪嗒。黑貓邁著優雅貓步踏在護衛的尸體上，鮮血淋了它一身，沿著四肢流淌下來，血色滲入黑色毛發中，顯得更為幽深邪異。

不理會眾人，黑貓徑直伸出利爪，在護衛的胸膛上輕輕一劃拉，往兩邊一扒拉，皮膚像破布一般敞開。

黑貓微微探著身子，兩只前爪伸入胸膛中，嘩啦嘩啦地撥弄。霎時間，護衛的腸子內臟從黑貓身下被扯了出來，淌了一地。

幾個呼吸后，一顆心臟被黑貓叼了出來。

“它...它在吃心臟。”

“喵...喵...”幾口吞下心臟，黑貓優雅地伸出右爪，用長滿倒刺的粉色小舌頭呲溜呲溜舔舐，時不時還用右爪抹幾下臉。

“妖...妖怪啊！”

黃沙刮擦著門板，像是指甲撓門，夜風從門縫里鉆進來，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喵！”

突然之間，門外傳來一聲凄厲貓叫！

“唉呀我滴媽呀！嚇我一跳！”林廚子驚魂未定，拍著胸脯對著門外吼道：“哪來的野貓，滾一邊去！”

陳玉詩拔下簪子挑了挑燈芯，火光亮了不少。

“這事吧...咋說呢...”老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你不信吧？”陳元提起酒壺晃了晃，沒聽到晃蕩的聲音，直接撥開壺蓋，頭一仰對著嘴顛了幾下，吸出最后一滴老酒。

“呵，要不是我的十三個護衛死得只剩一個，我也不信。”陳元搖搖晃晃起身，掏了半天胸口，把一塊碎銀子丟在桌子上。

“老楊，走了。”陳元拉開大門，黃沙爭先恐后涌進來，他也不以為意，戴上面罩便闖了進去。

老楊緊皺眉頭，干行商這一行，卻偏偏遇到這種事，看來陳元以后的日子難過了。

行商遇妖，一了百了。

“老陳，你這大晚上的說鬼故事，不帶這么干的！”林廚子罵罵咧咧，起身朝后廚走去，走到半道又折了回來，笑呵呵說道：“小詩呀，廚房的地有點臟，你給拖拖。”

“林叔，你這是二百斤的身子一兩不到的膽呀！”

“臭小子，晚上把門關好，明天我去定北軍里打聽打聽。”老楊吩咐陳玉年。

“妖怪呀！有點意思！”

......

天剛剛蒙蒙亮，同福酒樓的后院就忙活起來了。

“哼——哼~~呼嚕嚕嚕~~”

“哼——哼——哼~~”

“喝！喝！哈！”

習武聲夾雜在林廚子轟天的鼾聲中，酒樓的一天就這么正式開始了。

“武道分后天與先天，劃分標準只有一個，那就是‘氣’！”

“后天境便是不斷打磨肉身，一層至九層，一層一重天。后天圓滿后，便能感應到‘氣’的存在。”

“等到‘氣’能自如地延伸出肉身，化作罡氣、劍氣、刀氣......那時候便是先天境了。”

陳玉詩問道：“罡氣、劍氣、刀氣有多厲害？”

老楊嘴角微翹，眼中精光閃動，吐氣開聲，一拐杖隔空捅向院子中間的鐵柱子。

呼~~

一陣風吹過，鐵柱子絲毫未傷。

“噗嗤！”陳玉詩捂著嘴，眼睛彎成月牙兒。

“切~”陳玉年靠在磨盤上，瞇著眼打瞌睡，嘴里發出嗤笑聲。

“咚！”一拐杖敲在陳玉年頭上。

“啊。”陳玉年故作疼痛地捂著頭，氣呼呼道：“老楊！我姐也笑了，干嘛就打我。”

“略略略~”陳玉詩吐出小舌頭，沖陳玉年扮鬼臉。

“笑個屁！老子又不是先天境，就一后天八層。”

“要是先天境，隔空一擊就能斬鋼截鐵！先天境在哪里都能橫著走，這就是‘氣’的威力！”

說完，老楊拄著拐杖嘆道：“老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們兩個小的得抓把勁！”

“尤其是你這臭小子，天天這么懶散，浪費自己的天賦！”

看著陳玉年的懶散樣，老楊就氣不打一處來，抬起拐杖，又是咚咚咚幾下，敲在陳玉年頭上。

混小子，年紀輕輕就后天八層，都趕上老子我了！酸死老子了！

陳玉年翻了個白眼，站起身來，隨手就是一劍斬出。

呼~~

一陣風吹過，鐵柱子絲毫未傷。

“......”

“你小子唬老子呢！嚇老子一跳，還以為你破入先天境了！”老楊一拐杖重重敲在陳玉年頭上。

鏘！

鐵柱子上半截掉在地上，金石相擊發出鏗鏘顫音。

“......”

哼哼！就算我傷勢未復，稍露實力也能震驚全場！都是自家人，就不展露太多了！不然屋子都給你劈碎咯！

漠北小城，本就是邊陲之地，更有定北軍鎮壓。這些年陳玉年一心修行，也沒展露過太夸張的實力。

“啊哈哈哈，我家臭小子天資無雙！古今無匹！”

“啊啊啊，我老弟最厲害！”

陳玉詩的尖叫聲充斥著整個院落，老楊拍著陳玉年的肩膀，笑得開懷。

“咋啦咋啦？出啥事啦？”林廚子穿著內衣褲就跑了出來，睡眼惺忪。

......

吃完早飯老楊就出門去了，還帶著院子里那根兩截的鐵柱子，說是要去定北軍中溜達兩圈。

“都到飯點了，老楊咋還沒回來。我肚子都餓了。”林廚子巴巴瞅著門外，“是不是在軍中吃了呀。”

“要不咱先吃吧，不等了。”陳玉詩說道

“行。小年呀，叔還在廚房給你燉了你愛吃的排骨，慶祝慶祝！”林廚子顛顛地跑去后廚，“唉呀我滴媽呀，先天境呀！”

“謝謝林叔！”

話音剛落，老楊就回來了，剛一進門就把一塊牌子扔給陳玉年。

陳玉年接過一看，黑漆漆的鐵牌子，上面用黃金嵌著定北軍三個字。

“先天境高手能在定北軍擔任客卿。十五歲的先天境，聞所未聞，本來需要長時間審核，不過有我做擔保，大將軍特批了。”

“一會兒你就去定北軍，執行一個任務。”

“任務？”陳玉年有點納悶。

十六年前，夏燕大戰落幕，漠北盟約延續至今，兩國都處于和平發展的階段。

但定北軍是防御燕國南下的第一道防線，擔任著守土之責。必須時刻保持警惕，維持戰力，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大戰。

平日里，定北軍除了正常演練外，還會定期清繳大漠中的狼群。

荒漠中的狼群數量眾多，行動敏捷狡猾，往往成群結隊騷擾村莊，極難絞殺殆盡。

當然，定北軍也不希望狼群被滅絕，養著這些狼群才能讓漠北的軍民時刻生活在危險之中，保持血性，必要時方可全民皆兵。

“不過，這次任務不太尋常。大將軍在尋常小隊中還加入了好幾名先天境的高手，恐怕......”

“狼妖？”陳玉年眼睛一亮，有所猜測。

“咚！”一拐杖敲在頭頂。

“你小子給我小心著點，淹死會水的！死得最快的就是你這種麻痹大意的！”老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非常十分以及極其的清楚明白！”陳玉年點頭答應。

吃完飯，陳玉年便出發了。

“小心著點。”陳玉詩為弟弟戴上面罩，理好衣領，目露擔憂。

“放心吧。你弟我老厲害了！”

“小年早點回來。林叔晚上燉了你愛吃的豬蹄。”

“好嘞！”陳玉年揮揮手，提劍出了門。

北風卷起少年的衣角，吹開腳下的塵沙，十五歲的陳玉年提著劍，正式向這世界進發。

漠北起風了，誰能憑風借意扶搖九天，誰又會斷翅折翼埋入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