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套嗎？”

聽著陳玉年嘲諷的話語，妖主并未動怒，只是微微歪著頭，似有若無地“呵”了一聲，隨即又揶揄道：“但針對你，很有用不是么？”

“.......”陳玉年面色一滯，笑容凝固。

“哈哈哈，自覺被我說中了？”看著陳玉年的神色，妖主眉色飛舞，讓陳玉年吃癟這件事讓他的心情很是愉悅，哪怕僅僅是口頭上占點便宜。

“當初我便勸過你，你獨自一人是擋不住整個妖國的?！毖鞔笫忠凰?，轉身點指著四方天地：“瞧瞧這大夏，天地廣袤，方圓何止萬萬里。”

又指著下方驚慌恐懼、奔走無措的百姓：“再看看這些人族，億萬之眾，數不勝數，多如螻蟻卻渺小如塵埃！”

“而你呢？”妖主陡然轉身，一指點向陳玉年，故意提高了聲音。話語不僅傳入陳玉年耳中，還飄蕩在皇宮內，讓文武百官與夏皇不由得變色。

“區區一人，怎護得住這偌大疆域？！怎護得住這無盡人族？！”

“本尊承認，陳玉年你的確強大，是本尊平生僅見?？赡悴幌┱姑胤〝嗨偷劳?，也不過是個金丹期大圓滿罷了?！?

“你的實力若是高出妖國兩個境界，達到化神期，或許能單槍匹馬殺入妖國，以一人之力顛覆一族?！?

“又或者人界靈氣復蘇，能有一批修士與你并肩，或許能抵抗一二。”

“又或者兩界通道不是遍地開花......”

妖主一字一句說著種種可能性，每說出一種，陳玉年的臉色便難看一絲，文武百官的面色更是陰沉到極點，一個個垂頭喪氣，好似末日當頭。

恰如妖主所說，這便是陳玉年最大的弱點所在。

獨自一人對抗一個世界的入侵，縱然無敵天下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你又不是仙人，陳玉年，你辦不到的。”妖主的聲音輕飄飄，卻像一柄重錘，轟然砸在陳玉年心口，壓得他悶哼一聲。

少年時未出漠北，自以為金丹期的自己足以逍遙天地，就算是當跑堂這種所謂低下的活計，陳玉年也帶著游戲人間的心態。

“小爺端茶遞水不是因為你們配，而是因為小爺愿意待在家人身邊?！卑恋焦亲永锏娜瞬粫驗樘嫠苏辶吮杷妥暂p自賤，反而覺得自己大隱于市，不落俗套。

及至后來殺狼妖、闖妖靈司......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別看陳玉年還如以往一般端茶遞水干著小跑堂，不過是少年心性作怪，心中傲然面上卻竭力遏制，裝作不動聲色。

面對霜雪和常安的請求，口中雖然說著“當不了救世主”的話，行動卻不慢絲毫。

其中固然有不忍看生靈涂炭的原因，更多的卻是對自身實力的自負，自認為這副名叫“救世主”的擔子舍我其誰。

直到命運沖他惡狠狠啐了一口：“小小金丹，也想阻擋天地大勢？”

被妖主攔在妖國、自信滿滿卻被樹妖算計而未能及時趕回、眼睜睜看著老楊林廚子死在自己眼前、漠州生靈涂炭......一樁樁一件件，無疑將陳玉年的傲氣擊得粉碎。

老楊二人身死的當日，陳玉年便心如死灰了。

未能守護好家人動搖了他的道心，若不是常安抬出老楊臨終遺言，喚起了他心中的恨意，陳玉年早就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再也提不起劍了。

可這種被恨意強行粘起來的意志，此時卻遭到了強力轟擊。

妖主的話無疑剝開了陳玉年的道心，讓他再次直面自己的脆弱。

“我......辦不到......”陳玉年喃喃自語，眼神渙散，身子搖搖晃晃。

他的目光不自覺投向妖主身后，那道從城墻處延伸到皇城外的漆黑溝壑，其內成千上萬百姓葬身。夏都中凄厲慘叫和無助吶喊，一聲聲傳入陳玉年耳中，讓他直想捂住耳朵，可雙手顫抖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傀儡分身未戰先敗，這是他的道心出了問題，不復一往無前。

“這是怎么回事？區區幾句話怎么就打擊到了陳大人？”況天佑滿心疑惑。

有相同疑惑的不止他一人，滿朝文武都理解。他們不是修行中人，不理解道心的重要性。

陳玉年不是敗在妖主手上，而是敗在自己的道心上。

“陛下，雖然臣看不懂，但臣知道，再不做點什么，怕是......”況天佑拱手，低聲說道。

不需他提醒，夏皇早已看出形勢。與陳玉年夢中相會良久，對于修行事并非一知半解。

夏皇龍行虎步，大步走到人群最前方，抽出腰間寶劍，鏘地一聲重重頓地，聲如洪鐘，傳蕩在天地間。

“他從來不是獨身一人，與妖國相抗衡的，也從來不止他一人！”

人皇的聲音嘹亮高昂，威嚴無匹，雖是凡人之身，氣勢卻不弱于半空中的陳玉年與妖主。

他濃眉虎目，不怒自威，眼睛直視妖主。雙手拄劍，身形一瞬間好似被放大了千百倍，挺身而出站在陳玉年身后，擲地有聲的話語化作一雙大手，穩住了陳玉年的傀儡分身。

“國師，朕在你身后，滿朝文武在你身后，我大夏億萬萬百姓都在你身后！”

“漠州一戰，大夏軍民不曾退后，雖生靈涂炭卻未丟失寸土。如今妖禍遍地，大夏各州亦未曾退后！”

“沙柳城劉同城主、孤云城城主、天水城城主、姜大將軍......陳大人，吾等與你同在，大夏死絕之前，絕不肯認輸！”

夏皇的話振聾發聵，讓陳玉年渾身一顫，渙散的雙眼徹底回過神來，他緩慢回首，直直看向夏皇。

從夏皇的雙眼中，陳玉年看到了堅決、憤怒、仇恨......卻不曾看到半絲半縷的失意和泄氣。

“這就是人皇么......”

或許是被夏皇身處絕境仍想絕地翻盤的頑強意志所感染，陳玉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撫平躁動不安的道心，手中長劍直指前方，“來戰吧，大夏還沒死絕，你怎么知道我守不??！”

夏皇不服輸，陳玉年的傀儡分身也不服輸，誓要打過一場再論成敗。

劍氣漫天，煌煌如天日凌塵，劍鋒直指妖主眉心，刺得他心神直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面對。

“嘖，一介凡人，氣勢不俗?！毖鞯谝淮握曄幕剩瑢χ跋N蟻”發出一聲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