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暑難當。

張凱衛的臂彎夾著一個破舊的公文包，站在小便池前面滿頭大汗，幾十秒過去，他卻沒有絲毫尿意。

旁邊一個身體抖擻幾下的中年男人，提上褲子的同時，注意到難堪的張凱衛，臉上不由浮現同情的神色。

“有事嗎？”張凱衛察覺到了男人的目光，詢問道。

“沒事，沒事，小兄弟這么年輕，真是可惜了，嘿嘿。”搭配上干巴巴的笑聲，中年男人快步離開廁所。

別人準是認為我有病！

張凱衛心里冒出念頭，趕忙拉起褲子，沒尿硬擠的滋味比尿急還要難受百倍。

然后，他轉過頭顱看著身后三扇大門，中間的那一扇大門緊閉，鎖扣處“有人”的字樣格外顯眼。

“這都過去快一個小時了，馮導不會在里面出事了吧！我要不要踹開門？”

張凱衛思緒不定，他今天是來尋找華夏著名導演馮大罡，推銷自己所寫的電影劇本，通過朋友的介紹才得知馮導在這個片場拍戲，由于沒有任何預約，張凱衛打算在廁所蹲守。

好不容易在臭味熏天的廁所里等到導演，張凱衛本想等他方便后再告知來意，誰承想一等又是幾十分鐘。

“啪。”

實在忍受不了臭味，張凱衛走到窗邊煩悶地點上一根煙。

窗外的片場忙碌異常，超過上百人的攝制團隊來回奔走，架起的幾十盞聚光燈好似人造太陽，讓本就燥熱的夏天愈加火熱。

張凱衛回想起2020年，他從華夏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那天，那一天的天氣，也是如此燥熱。

他本以為宏圖偉業就在眼前，華夏電影由此振興……

“呼。”

張凱衛吐出煙霧，不愿回憶。

這時，窗外片場響起一聲焦急的大喊聲。

“制片，導演呢？燈光、演員都就位了，馬上要下暴雨，抓緊時間！”

“我去找找。”

順著制片行進的方向，張凱衛意外瞅到一個熟悉面孔，她一身古裝輕巧玲瓏，嘴角頑皮的笑容洋溢，聚光燈打在她的臉上，分外動人。

“葉詩詩！”

張凱衛的身體瞬間從窗邊退離，掐滅手中的香煙，臉色變得凝重。

葉詩詩，他的大學表演系學姐，雖說兩人不屬于同一班級，但是學院里組織的話劇表演，兩人時常有交集。

直到那一夜……

“她怎么會在馮導的片場？”

隨即，張凱衛就對自己的想法自嘲一笑，以葉詩詩的家庭情況、人脈關系，她出現在這里，不是稀疏平常之事嗎？

倒是他，只敢躲在廁所里求人辦事，才實屬詭異。

“嗯！”

一聲悶哼從緊鎖的廁所隔間傳出，語調尷尬，接連又沉默半晌，隔間里的馮大罡說明意圖。

“小伙子，你有衛生紙嗎？”

張凱衛聽到“求救聲”喜出望外。

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在他來之前，就打聽清楚了廁所的分布情況和馮大罡的個人習慣，將片場唯一一個廁所里的衛生紙全部拿走，早在他的計劃之內。

他只是沒想到，馮大罡的要面子和忍耐程度超乎想象，若不是片場工作人員的催促，估計他還能強撐下去。

“我有紙！”

張凱衛著急地拉開公文包，從里面掏出一厚沓A4紙，最上層是五六張空白頁，是留給馮大罡擦屁股的。

空白紙張下面，才是張凱衛所寫的電影劇本《低俗小說》，厚達兩百多頁，裝訂整齊，是他兩年多來的心血結晶。

他堅信，劇本里采用的非線性敘事手法，如果將之影視化，必然能打破電影界傳統的線性表現手段，從而開辟電影的嶄新道路。

“導演，給您。”

意料之外的是，聽到這句話，馮大罡從門縫中探出的手突然退了回去，說話的語氣帶有不善。

“小伙子，你認識我？”

“馮導的大名誰人不知。”

張凱衛剛開啟馬屁精模式，就意識到馮大罡語氣的變化，他連忙換了一種說法。

“我不是這里的工作人員，準確的來說，我還是您的師弟，也是從華夏電影學院畢業的。”

馮大罡的手再一次伸了出來，張凱衛趕忙把劇本遞給他。

“這么重？”

馮大罡沒料到紙張有幾斤重，手背一下沉了下去，碰到了骯臟的地面。

“呵呵，這里面有我寫的電影劇本《低俗小說》，因為平常見不到您，所以出此下策，希望您能抽空看一下，劇本最后面有我的聯系方式，期望能得到您的賞識。”

盡管馮大罡看不見張凱衛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到，門外他卑躬屈膝的模樣。

沒有等到回答，張凱衛繼續說：“這個劇本講述了幾個社會邊緣人荒誕的小故事，精彩紛呈，制造的懸念妙不可言，通過非線性的敘事手法把他們一一串聯，最終形成的結局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這個劇本有點硬。”隔間里馮大罡感慨的說。

“謝謝馮導夸獎，您若是喜歡，我可以將劇本免費贈予您使用，只要給我署名權就行。”

張凱衛知道當今影視圈的現狀，各種劇本滿天飛，但是能被拍出來呈現在大熒幕上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特別他現在就是個無名小卒，想要獲得華夏電影圈的入場券，沒有任何付出是不可能的。

“咔嚓咔嚓。”

隔間里傳出紙張搓揉的聲音，張凱衛沒等來回應。

署名權都不愿意給我？

張凱衛搖搖頭，這是他所能承受的底線，沒有作品署名權他不會選擇繼續合作。

“嘩啦。”沖水聲。

片刻后門被推開，大名鼎鼎的馮大罡導演因為蹲坑太久，雙腳仿佛被無數螞蟻撕咬，只得扶墻而走。

張凱衛趕緊將公文包夾回原處，一個箭步支撐住馮大罡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雙眼掃視一圈，隨即失望的發現劇本不在馮大罡的手里。

“我不用扶！”馮大罡一把推開張凱衛，臉色不善，一步步蹣跚走向外面的洗手池，訓斥道：

“小伙子你很聰明！利用我上廁所的間隙，推銷自己的劇本，但是，小聰明敗壞人品！”

“廁所的衛生紙是你拿走的吧。”

“還有你的劇本我掃了一眼，膚淺、低俗至極，還不如廁所門板上的推銷廣告具有吸引力！”

“轟隆！”

天空中瞬間陰云密布，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天氣預報上說的百年一遇的大暴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