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晚上，桌子上突然擺滿了糖葫蘆，一顆顆滾圓得可愛。

許潮生看著滿滿的糖葫蘆發呆，如果這樣，她會心軟地回來嗎，許潮生不知道，但是他祈求她能回來，但是祈求最無能也最無力。

可是，春江沒有出現，許潮生又在想或許是因為沒能和她一起去看梨花，所以她不高興了。

第五日晚上，小院中突然出現了很多盆梔子花，香氣四溢，既然錯過了梨花，那就用枙子花代替吧，許潮生心想，他平時極少與外人相處，也極少去猜測旁人的心思，希望這次可以討得她歡心。

可是，春江沒有出現，許潮生一寸寸地回憶過去，想從記憶的片段中找出裂縫，只可惜，在這么多年的時光中，他只知道她每日都會回家，卻不知道在哪里去找她。

春江站在梨花樹下，她每天像瘋了一般不舍得移開自己的視線，如果命運注定不能讓他們相見，那她就暗自陪他看花開花落，即使他看不見她，她也會一直愛他，勝于昨日，略匱明朝，這是她剝心的愛。

日子過得很快，小院中的梨樹已經在結果了，科舉考試也快要開始了，許潮生最近在準備進京考試的事了，只是許明月很喜歡吃小院的梨子，許潮生要給她準備一籮筐再走，自從許夫人走后，許潮生的話越來越少，他越來越像個木偶，平日里小院除了朗朗的讀書聲，就再也聽不見聲音了，仿佛他每天就只有三件事做，讀書、吃飯、睡覺，除了這三件事，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激起他眼底的波瀾。

夜晚將至，許潮生拿上籮筐準備給許明月摘梨，此時春江卻在梨樹上小憩，她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許潮生居然會爬上梨樹，她以為那個書呆子在科考之前都不會再踏出那間屋子了。

許潮生從木梯上爬上梨樹，借著微弱的月光，只見一片翠綠融于綠葉之中，仿佛墜入迷霧找不到方向的精靈，許潮生屏住呼吸，眼眶略微濕潤，他不敢想自己還能再見到她，他曾經以為這是奢求，原來她從未離開，只是藏在了自己不易察覺的地方。

清風吹來，一片綠葉從枝頭落下，輕輕蓋在了春江的眼睛之上，春江嘟嚷著嘴，起身把樹葉拿開，春江睜開杏眼，一張清雋的就印入眼眸，春江只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凝固了，就這樣和許潮生四目相對，不言不語。

許潮生按耐心中的不安，他分明想笑著對春江說活的，此時卻笑不出來，說出口的話也抑制不住地顫抖，“春…我上來摘梨子，你要嘗嘗嗎”。

見面第一句，無論說什么都顯得過于蒼白，他只希望這句不要嚇跑了她，時隔半年，他不知道春江躲他的理由，他只是在誤會還沒有解開的時候，用略微小心的語氣安撫她。

春江點點頭，然后翻身下樹，既然見面是必然，那到讓她好好地向他道個別吧。

許潮生拿著梨子急忙從木梯上下來，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見。

春江沖著面前的許潮生笑了笑，只是明媚的笑容中總帶了點點憂傷。

“潮生”，春江只是叫了許潮生一聲，便再也說不了下一句話了，她怕自己會哽咽。

“嗯，春江”，許潮生啞著嗓子，他仿佛變得不太擅長和人說話了，連曾經無比熟悉的春江二字都生澀異常。

“你還好嗎”，春江眼中仿佛有淚光，款款漾漾有如天邊銀河中的流星碎片，“你的病”。

許潮生微微一笑，“早就好了，你不會是嫌棄我生病了，所以才不來見我吧”，許潮生調笑道，眼光的閃爍卻透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沒有，不是”，春江急忙辯解，“我只是害怕”，春江眼眶突然變得很紅，紅得就像女子在臉上抹了腮紅，藏匿了這么久的情感和害怕終于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有世上最真誠的情誼，可也有最純真的心性，所以她才會忍受，才會遠離。

許潮生看著春江，突然有些心疼她，就算不知道其中緣故，可是一想到她有苦衷，他就替她傷心，許潮生抬手擦了擦春江臉上的瀲滟水光。

春江再也忍不住了，這么久的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小鬼們告訴我說，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久了，你就會減損壽命，我不想看你當短命鬼”，春江不住的抽泣，她怎樣都可以，可是那么好的許潮生，她不想他的生命如此短暫，如果短暫，就注定很多人看不到他的盛放和絢爛，他來此人世一遭，就如鴻毛一般無痕無聲，他或許不甚在意，可是她會替他遺憾。

春江正哭的傷心，許潮生卻輕笑出聲，抬手摸了摸春江的柔順的發絲，“那我不就跟你一樣了嗎，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串門子了”。

“不行”，春江抽噎了兩聲。

“為什么不行”，許潮生反問道。

春江抬起紅彤彤的眼睛，“我怎么可以隨便剝奪你生的權利，生而為人本就不易，活著的人對待生命就像路邊的石子毫不珍惜，只有我才知道，吃不到糖葫蘆的滋味有多么難受”。

原來說了這么一大通，春江還是對沒吃到糖葫蘆耿耿于懷啊，許潮生覺得春江又可憐又好笑，可又覺得她一心為自己，心中感動不已，他怎么忍心責怪，這個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的小姑娘，懷著一腔熱忱而來，他怎么會讓她一敗涂地。

“怎么會呢，春江，和你在一起這么多年了，你看我身體不是挺好的嗎”，許潮生輕聲安慰道。

“才沒有，你之前就在老宅生了大病，我每次去看你，墻角的丫鬟都說你像村頭那個癆病鬼一樣，后來我再也不敢去看你了，你就好了”，春江一想到許潮生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樣子，就感覺自己好像置于水中一般難受，“潮生，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如果可以我想成為你的翅膀”。

許潮生一聽到春江的形容，無奈地搖了搖頭，到底是誰這么會形容啊，居然說自己是癆病鬼，關鍵她說得好像也沒錯。

“我那事被惡靈纏身了，不關你的事”。

春江吃驚地抬起頭，睫毛上還沾著一滴小水珠，“啊”，春江不可置信的看著許潮生，那她為許潮生留了那么多眼淚算是白流了唄，那她這么久都沒有聞到糖葫蘆的香味，她還每天擔驚受怕，原來都是聽信了那些小鬼的鬼話。

“那你現在好了嗎”，春江焦急地問道。

“嗯，不然我怎么站在你面前，所以不要自責了”，許潮生輕笑道，一切說開之后，他的心情都輕松了不少。

“潮生，氣死我了”，春江無奈的看著許潮生，五官都聚集在了一起，可是她又找不到出氣的人。

“那，我給你多準備點糖葫蘆”，許潮生苦笑道。

春江看著許潮生破涕為笑，仿佛這么久的陰霾都隨著這一笑消逝在了夜色和月光中。

她只希望自己可以陪著許潮生久一點，再久一點，陪伴是自己最大的誠意和最炙熱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