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車輛無法通行的小道,穿過田野、蠶房和民宅區(qū),最終三人來到了被稱為守雛的聚落中央。
“那……那個……正誠先生,我已經(jīng)可以走了。”進入村子后路上漸漸有了人氣,或許是受到他人目光的刺激,砂月有些動搖。
“那你小心,走慢一點。”其實砂月不說,段正誠自己也有些撐不住了,長時間發(fā)力讓手臂肌肉酸痛不已,兩條腿也開始打顫,村里的小道蜿蜒崎嶇,還有大量積雪,比想象中的更難走不少。
“我也覺得到這里下車比較好。”尚織抬起頭,面前是傾斜向上的石階,祠草神社就位于這座小丘的山頂,“還是說——表弟你要和小砂多黏一會兒呢?”
“怎么可能——”段正誠沒有接茬,這時候多說什么反而會落入對方的陷阱,他徑自來到路邊把砂月放下。
“謝謝。”少女低下頭,仔細整理著衣服下擺,只是這種天氣終究避免不了弄濕那身華麗的和服。
上山的石階被仔細地清掃過,但饒是如此,爬到山頂?shù)纳裆缫惨ㄙM不少力氣。
對左腳還有些不便的砂月來說就更加辛苦了。段正誠見狀,走到她前面,讓少女用自己的肩膀借力,或許是因為之前已經(jīng)有過更親密的經(jīng)歷,砂月沒有再扭捏推辭,只低低地道了一聲謝。
他們爬到半山腰,便能俯瞰這座村子的全貌了。
以守雛為中心,居民大多分布在左雛和右雛,靠近入口處的前雛有鎮(zhèn)上唯一的旅館,還有民警駐在所和役場辦事處。
集落周圍是大片的農(nóng)田,據(jù)說這兒的收入主要靠農(nóng)業(yè)和養(yǎng)蠶,不過現(xiàn)在大地一片銀妝素裹,也看不到豐收或者播種的景象。
尚織指向左手邊一棟漆成白色的獨立小樓。“那就是我家——黑矢醫(yī)院,說是醫(yī)院其實只是個小診所,里面的醫(yī)生只有父親和祖父,值班的,再加一個護士。”
聽他這么說,段正誠才想起來主神給自己的背景居然還是醫(yī)學世家,除了黑矢這邊,東京還有個姓朽木的表親經(jīng)營著大型醫(yī)院。在無限流混的話,傷病是遲早的事,有空倒是不妨學點醫(yī)療知識。
“對了,小砂準備在這里留到什么時候?”
“……這個,我不太清楚。”
少女搖頭,見狀,尚織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旋即笑道,“要是也能留到三月就好了,三月三日,神社有個祭典,人形村也會難得的熱鬧起來。”
“嗯……”砂月依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反倒是段正誠被對方勾起了興趣。
“時間緊接著新年,是祈禱豐收之類的祭典嗎?”
“哈哈,不是不是,是迎接天子的儀式。”
“迎接巫女?”
“不是巫女,是天子、神子的意思。”
在日語中這兩者的發(fā)音相同,段正誠心忖,時間點和主神給的任務截止期限相近,又涉及宗教,多半和那個什么雛偶神作祟有關(guān)系,正待詳細詢問,只聽得旁邊砂月輕呼一聲,“啊,到了。”
眼前出現(xiàn)一座紅色的鳥居,說起來段正誠來日本旅游過,這東西也不是第一次見。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少女轉(zhuǎn)過身,淺淺地鞠了一躬。
尚織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哪里,從開始登山一直到這里,我們就沒幫上什么忙了。”
“我可是一直在出力,表哥從頭到尾就只是跟著而已吧?”
“不要這么小氣嘛,不然會被人說挾恩圖報的。”
兩人雖然相識不久,但性格相近,此時已經(jīng)能開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了,一旁的砂月聽了嘴角也勾起一絲笑意。
“你們倆的關(guān)系真好呢,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這就是男子漢之間的惺惺相惜吧,”尚織習慣性的耍著嘴皮子,“下次把梨子她們介紹給你認識,女生間熟絡(luò)起來說不定比男生更快。”
“是這樣嗎……但是,能不能交好……我不知道。感覺有些不安……因為,過去我都沒有什么朋友。”少女一邊說一邊卷弄自己的鬢發(fā)。
“我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再說這里我也是初來乍到,和你是同志哦。”
聽到少年理所當然的這么回答,不知為何,砂月的心中也沒有那么忐忑了。她輕輕點了點頭,“那——我會努力的。”
此時從鄰接神社的社務所里走出來一對中年男女。
“你們好,賢靜先生、未夜小姐。”尚織率先打了招呼,然后又拉著段正誠為雙方介紹。
名為賢靜的男人是這所神社的禰宜,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而他的妻子祠草未夜穿著黑色的和服,留著齊耳短發(fā),自有一種端莊賢淑的氣質(zhì)。
“對不起,我擅自走出去,還迷了路……”像面對家長一樣,理子深深地低下頭。
對此賢靜倒沒有表現(xiàn)出生氣的樣子,柔聲安慰她,“不要緊,我正想著得跟大家介紹一下呢。”
這時候,尚織突然沒頭沒尾的插了一句,“我聽說砂月小姐是客人。”
聞言賢靜推了一下眼鏡,“嗯。近期會讓她去雛神家打招呼,你能跟那邊說一下嗎,尚織君。”
“我知道了。”
這一來一回聽得段正誠云里霧里,似乎砂月并非字面意義上的‘客人’,其中有什么特殊含義,否則尚織沒必要在主人面前特別問這么一句。而賢靜的回答也很微妙,他提到的雛神家顯然與‘客人’有關(guān)。
初來乍到,段正誠對這里的危險還一無所知,自然不能隨意開口詢問,只將疑惑暫時埋在心底。
“來吧,砂月小姐,小夜還在里面等你。”
“……是。”少女依依不舍的向兩人告別,然后跟著未夜朝神社深處走去。
來到一間鋪著木地板的房間后,未夜打來了熱水。
當凍僵的腳趾被溫暖包圍時,砂月不由舒服的呻yin了一聲。
“得好好揉一下,促進血液流通。”未夜搓了下毛巾,包裹住少女的玉足。
“……謝謝。”被如此溫柔地對待,她還有些不習慣。
“因為你是客人,萬一有什么問題,就麻煩了……”未夜的動作十分仔細,仿佛是要讓趾間也不留水汽。
“你在干什么呢,姐姐。”拉門突然被打開。
身后吹來的冷風,讓砂月身體一僵。
“在擦砂月小姐的腳,小夜。”仿佛是理所當然的回答,未夜并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來人一身紅白搭配的巫女服,束成馬尾的長發(fā)垂在右邊胸前,正是未夜的妹妹——祠草小夜。
與溫和的姐姐不同,小夜的臉色就如同外面的天氣,籠罩著一層寒霜,她徑自走到未夜身后,抓住她手中的毛巾。
“姐姐沒必要做那種事。”
“但……皮膚要是裂開就麻煩了……”
“沒有必要。”再次強調(diào)后,小夜看向砂月,“居然敢擅自外出,雖然賢靜先生允許了,但那是違反規(guī)矩的,你明白嗎?”
“……對、對不起。”砂月有些害怕地低下頭。
“小夜……”
“這方面的事情是我在統(tǒng)管,所以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姐姐。”
“哎……”面對妹妹的固執(zhí),未夜也只能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最后出門前仍是忍不住回頭關(guān)照道,“砂月小姐,不只是腳背,趾尖也請仔細擦干哦。”
“啊,好,好的。謝謝。”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
“站起來,砂月,要回去了。”也不等少女回答,小夜就拉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目的地是一個遠離神社,十分偏僻的倉庫。那是砂月來到此處后一直居住的房間。狹小,封閉,就和以前一樣。
“我不會原諒你擅自出去的。”
門扉被關(guān)上的同時,生氣仿佛也從少女的臉上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