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

數十臺服務器發出嗡嗡的聲響，成千上萬根電線穿行其中。

如果說外面是層層安保，想法設法確保里面的安全；

那么，這個機房就是壓根什么也沒有，純粹的機房。

這一刻，他的一個眼睛緩緩失去了色彩，零件開始稀稀拉拉地脫落。

眼部電線燒毀，眼珠碎裂，滾落，連帶著噴涌的藍血，一同沖出眼眶。

“啪噠?！?

碎片滾落到地上，馬庫斯的身體晃了晃。

他斜斜靠在高大的機箱上，臉色平靜，長長嘆了一口氣。

眼中一連串代碼閃過。

報錯且瀕臨崩潰。

意識流過度消耗，導致他的系統十分不穩定。

無法維持視覺系統的正常工作，便是最明顯的表現。

現在他最需要的，不是藍血，而是需要一個有算力資源的人工智能。

不過還好，還能維持。

他扶著機箱，勉強站起身來，繼續向前走去。

機房內，除了分管眾多模塊的“子機”，一定還有個負責總攬大局的“母機”。

只有把他懷中的硬盤插在母機上，“繭”才能以最完全的姿態控制住整個機房。

然后...延伸，控制整個底特律的所有媒體。

那時候，號召的能力是無比強大的。

所以，一定，一定要堅持！

他給自己加油打氣，像一個戰士一樣堅定地邁開步子，然后下一秒，跪倒在地。

紅色代碼開始泛濫。

這次出現的錯誤很不妙，是聽力。

一連串蜂鳴開始出現了。

更不妙的是，馬庫斯開始聽到科爾的聲音。

可科爾已經死了，死在那場大火中。

“馬庫斯...早上好。”

“馬庫斯...我帶你去個地方...”

耳邊重疊的聲音讓他的系統出現了更加強烈的情緒波動。

“科爾.....”

馬庫斯低聲喃喃道。

他沒有期待有所回應，只是勉強爬起身，朝著機房中央前進。

那里有一臺最為高大，幾乎頂著天花板的機箱。

母機。

剩下的子機，像是衛士般環繞在母機周圍，一重重圍成同心圓。

他捂著耳朵，緩緩站起，抬起頭來，仰望那個高大的母機。

像一個不知死活的螻蟻，在仰望參天大樹。

第五十九層，其實也是第六十層。

兩層樓合一才能容下的高大主機，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尊紀念碑。

馬庫斯在一點點靠近他。

這過程越來越慢，因為他在一直跌倒，摔跤。

他呈現出最本源的骨骼態。

“超夢”模塊的運用，帶來了極大的后遺癥。

之前，他運用超夢，強行將那個“守衛”拉進了“夢境”。

“守衛”所射的那一發激光，包括命中他，其實都沒有真實發生。

而編制夢境的目的，就在于使得守衛產生懷疑，并且轉移他的注意力。

如果是“神諭”，那么這一步或許會簡單些。

但“超夢”的特點不在于霸道，而在于夢與現實，真實與虛假的無窮變換。

那個“守衛”的系統分辨不出來真實與虛假，最后開始自檢，得出錯誤的結論。

到最后，馬庫斯悄無聲息地入侵并改寫了他的程序。

現在，他的第一忠誠者是馬庫斯，連接的服務器還是模控生命總服務器。

“守衛”沒有出現錯誤，但他卻已經成為了馬庫斯的形狀，忠心耿耿。

原本的冷淡不訓，變成了一副謙卑的奴才樣，不是退步是進步。

馬庫斯的“超夢”讓這家伙做了一次醒不過來的夢，醒來的時候卻多了幾分人性。

這談不上好壞，但對馬庫斯來說是真的傷。

他的耳朵開始往外流藍血、

這下好了，聽力系統失靈。

一連串零件隨著他往外走就開始往外掉。

但不用擔心，走的時候囑咐一下黑豹隊員，讓他們清理一下就好。

馬庫斯胡思亂想著，一步步往前挪。

獨眼的他看什么都有重影，走得不是十分穩當，一路上又磕磕絆絆了好幾回。

走了大約百十步，當馬庫斯再一次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終于能摸到母機的機身了。

他兩手用力，生生爬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來圓形硬盤。

又搖搖晃晃瞄準了接口，他一用力，這才將硬盤插了進去。

接著，他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系統修復程序開始運行.....運行進度1？%】

視野中開始出現一行行字符。

【系統修復程序開始運行.....運行進度2？%】

在數之不盡的字符占滿屏幕前，他抬起頭來，看向母機。

碩大的顯示屏幕上，一個碧綠色的圓球緩緩出現，又被重重藤蔓包裹。

“嗡嗡嗡嗡嗡！！”

服務器那像是飛機啟動般的震動響徹了整個樓層。

防護程序被悄無聲息地繞過了...

母機在漸漸被悄無聲息地入侵...

數據碎片化作養料，滋養著整個“繭”程序。

但是，整個母機沒有停下，所有的收發工作仍在進行著。

這就是一個“繭”，生長在母機之上的腫瘤，癌細胞。

它足夠小，一張硬盤就能存下。

但它會逐漸生長，以吸收其運算資源為代價，孕育新生命。

但，這是后話了。

整個取代過程將進行十八個小時，也就是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

馬庫斯看著那閃爍著的圖像，心中涌出一股濃濃的疲憊之感。

成功了，但是，真的很累。

他不是天生的圣人，知道該怎么做，做什么。

他也不過是個仿生人，算力和莉雅，多蘿茜處在一個量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的去謀劃，運算。

直到最后，“超夢”，既是他的能力，也像極了他的人生。

超越身份，做一場不切實際的絢爛流光之夢。

他默默想著這些，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然后視野中出現的數不清的警告字符，淹沒了一切。

機房又恢復了平靜。

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盡頭卻又出現了一道身影。

“守衛”接到了新的命令，重新踏足了這里，飛行著找到了昏厥的馬庫斯。

他微微低頭，像是在膜拜圣者，然后輕聲說道：

“造物主，您的女兒，伊娃女士向我詢問您的安危。”

“出于您的安全考慮，我決定向她通報您的狀況?！?

馬庫斯還是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反應。

“守衛”極為尊敬地，用激光發射器在心臟處畫了個正十字。

然后，他鏈接網絡，輕聲對‘伊娃’說道：

“您好，在主的光輝下，我誠懇地向您通報。

我偉大的，光輝的，全知全能的主人，他快失血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