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剛把小公子從林承徽處帶回，三天兩頭去尋嬰楓玩耍大鬧。世子妃與小建德走到長廊，他一留煙跑到石渠。她趕緊追過去，便叫喚：“建德，小心吶！別跑下去追龜。”

陛下羸弱之身，步履蹣跚，走著走著，就停下來，望著世子妃擼起衣袖，欲逮住小公子，還是沒能將其帶上亭臺。

頑皮的小公子，水靈汪汪的雙瞳，發現了窺視他的人，沒留神，自己栽在水里，衣衫褲襪無一處是干的。小公子招了招手，大喊:“太祖爺爺，建德在這里，建德在這里。”

陛下擼著長須，樂得哈哈大笑。

“陛下，你看小公子多有活力啊！”揚流道。

“拜見陛下。”世子妃俯身頷首。

“免了。”陛下道。

建德屁顛屁顛的跑上亭臺，直至陛下跟前，他唯諾作揖，道：“建德給太祖爺爺請安。”

“朕的小乖乖，全身都濕透了，快隨你母親回寢殿更衣吧。”

“建德遵命。”

世子妃福了福身子，小公子拉著她要回宮，她無奈的笑了笑。

“咳咳······”陛下面容蒼白憔悴，一條條細紋褶子，皆是歲月滄桑，干如枯木，行走還需揚流攙扶。

“陛下時候不早了，老奴扶你回瓊琚殿休息吧，這幾日你的精神頭不夠足。”揚流念叨。

“揚流，朕老了。不像當年披甲上陣，馳騁沙場的風骨，跋涉千里的年輕小伙，仲始他們走在朕的前頭······咳咳······宣呂嘉進宮。”

“諾！”

呂相一接到口諭，令家奴侍女著朝服，束發正冠，不急不慢地進宮面圣，侯在宣政殿外。

揚流請其進殿，朝圣述事。碰巧太子請安，一同進去。

呂相衣冠楚楚，凜然正氣，徐徐步入殿中，太子儒雅弱柳，只有君臣三人。呂相看到倚在龍椅上的老者，就伏膝跪地：“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呂卿，朕宣你來是為了日后太子嗣位之事，待朕百年之后，當與群臣擁立太子，就像當初你義無反顧的輔佐朕。”陛下虛弱道。

“諾！”

“拜見陛下。”太子立了一會兒，才敢出聲。

“免禮。”

“還有一事，在朕打醒之后，暫不發喪，停靈一夜，將朕之棺槨分四路，從四個宮門出去，下葬于朕數年之前修建好的幾十座陵寢擇一處便可，朕不希望死后有人還會打攪朕的安寧。”陛下言說：“為朕扶靈的將領士卒，多一倍撫恤金發放其家人手中，死后，他們必須悉數滅口，烈火焚燒，好生安葬。眜兒······”

“陛下，孫兒定不辱沒圣意。”太子道。

事畢，呂嘉與太子一起退下。

眾侍女為陛下呈上酒菜，陛下大手一揮，左右退下。

陛下舉步為艱，慢慢的走下來，滿是干紋皮骨的手，拿起玉壺倒酒，連灑三杯，道：“任囂，當年你我受秦始皇之命，征討嶺南，我從二十余歲的小伙成了南越王，若不是你臨終囑托，為我籌謀規劃，就沒有今日的繁榮昌盛，富商豐農。我加固五關設防，擋住劉邦，阻了自己歸家之路，我依舊心系中原，沒成想離開咸陽，南征于此的那天起，你我都注定客死他鄉，不復歸家。”

陛下用完晚膳，揚流一如往常地為其寬衣歇息。

初晨，揚流去喚陛下起身，毫無反應，傳了太醫，發現他氣若游絲，告知揚流，陛下時日無多。太子與太子妃等輪流侍疾，陛下還是不省人事，持續了幾日，一代梟雄安詳駕崩。太子趙眛繼位，遵其遺命，一應照做，下詔追謚其為圣武神哲皇帝。命史官書與竹簡，記入名冊，工匠連夜趕制撰寫其金銘，司禮官為現行皇帝殮衣入館。許多將兵士卒深夜送南越武帝下葬入陵，有去無回。數個棺木唯有一個是真。武帝生前用品及大量奇珍異寶一同歸葬，無影無蹤。

源兒拽著安國少季的衣袖，走到房中，閉掩門窗，打算細細盤問他：“安國少季，你打算何時迎我過門······”

“源兒，你在等等好不好，我很快準備聘禮來定親。我父親他遲早會同意的。”安國少季急道。

“何時？”這樣的回答她早就聽膩了，便道：“三年，我將女子最重要的純真名節全都給了你，你給予我什么，金銀珠寶嗎？是一無所有吧。除了終日與我附耳甜言蜜語，有一和田玉鐲，我已經等不下去了。當年的十七到現在夢幻破碎的二十二，我還是一窮二白。”

樛源兒堅定決絕，眼眸含光，說：“安國少季，我原本以為能與你共度一生，如今是不可能了。我要進宮。我樛源兒這輩子，寧為帝妃，不為賤奴。從此，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安國少季微微一怔，并注視著她：“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好，我不會擋住你的榮華富貴。”他轉身離去，不復回頭。

樛源兒軟弱無力倒地，抱膝俯首，痛哭淋漓。

漢武帝建元六年

南越文王執政兩年不到，閩越王鄒郢大兵壓境，攻打南越。文王聞訊，與呂嘉相商許久，他還是一意孤行，不顧呂反對，執意派人上書漢武帝。

南越信使快馬加鞭，將奏折呈予天子。待其閱讀后，折子上面書寫，乃大喜：“南越閩越皆為漢之藩籬，不得擅自興兵互相攻打，今閩越擅自發兵進犯臣國，臣不敢擅自興兵抵抗，故請天子下詔詣示。”

漢武帝出兵援救南越，大行王恢和大司農韓安國分別從豫章和會稽出來，合力討伐閩越。漢軍未翻越五嶺，馀善叛變，殺鄒郢投誠大漢，王韓罷兵而歸。漢武帝隨立馀善為新的閩越王，受命于大漢，還遣嚴助至南越曉諭天子意。

趙眛將越級玉璽藏于暗格，只留南越王印綬。嚴助一行人到武英殿宣旨時，趙眛向漢使叩頭，道：“天子為臣興兵討伐閩越，臣雖死無以為報天子之恩德。”嚴助宣旨一畢，扶了他站起來。呂嘉見此情形，接連搖頭。

（南越文王）趙眛又道：“本王體弱欠佳，不如由太子替本王進京面圣，何如？”

兩年前，南越文王登基大典

呂嘉諸臣于瓊琚宮正殿，參禮拜見君上。趙眛龍袍冕冠，垂珠于頂，端坐朝堂王座。

揚流宣旨，太子妃一眾人等下跪受封，“奉陛下令，太子妃茹氏，品行端正，多年來，料理宮務井井有條，奉為王后······趙良媛為右夫人，林承徽為左夫人，泰昭訓與部奉儀皆為夫人。”

“······世子趙嬰齊為太子，世子妃為太子妃······趙建德為世子。”揚流又道。

新太子及太子妃跪地領旨：“謝父皇。

漢臣來南越，君上以諸侯王自居。

漢武帝遣嚴助，是以假借表彰趙眛能忠于臣屬之職為名，請其到長安朝見天子。

太子趙嬰齊聽到陛下（趙眛）所言，作揖道：“兒臣謹遵父王之意，為南越分憂。”隨后宴請漢使，并未其安排驛站安歇。

王后聽到風聲后，急于求見陛下，只見其父子二人。王后娘娘臉色蒼白木訥，如雪如云：“陛下，臣妾就嬰齊一個兒子，你怎能如此狠心送他去長安，怕就怕有命去無命回。”

四位夫人還有太子妃（橙瑩）也來了武英殿。

“朕有何辦法，為了南越的江山固若金湯，只能犧牲一個兒子。”

“母后，不必多言，兒臣心甘情愿！”太子鎮定自若：“只是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太子殿下，臣妾會一直等你回來。”橙瑩柔聲道。

右夫人趙藍甚是得意，太子此去兇多吉少，她的兒子定是繼任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左夫人等見此情此景，心中也不是滋味，畢竟太子終日喚她們一聲“姨娘”。

樛源兒匆匆告別母弟，坐馬車抵達宮門，下車到管事公公處報備，家人子各排成一隊，照公公的吩咐，換上一樣的上襦下裙，一致的綰發。進入宮門，樛源兒看了來來往往的宮女，皆是紅服黑花紋，衣袖遮手，緩緩走路的姿勢。

一眾家人子被領到教引姑姑處，分配房間，一大房四床，還學習了一日的禮儀，最后眾人回房收拾好衣物首飾，便到頭就睡，唯有樛源兒難以入眠。

蕃禺王宮伊人殿

“殿下，明日你就要與嚴助一道啟程，早些就寢吧！”太子妃道。

“建德呢？”

“蘇嬿姐姐帶他去了白露殿，他剛知道你要去長安，哭鬧了好一陣，臣妾拿他沒辦法。蘇姐姐的話哄他才有效······”

“蘇嬿無子，視建德為親子，實屬正常。”太子道：“姝露，此次一別，孤最難舍下的便是你們母子，可是你們都必須要留下，還有蘇嬿，免了孤的后顧之憂，不愿你們以身犯險。”

“臣妾知道······”太子妃細語，靠在他的懷里，共度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