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走的時候忘記給你門外設(shè)個防止外人進來的陣法了。”樊橫靜靜地說。

這是重要的嗎？

她后知后覺地生出一種驚慌無措的恐懼。

白宸舟內(nèi)心煩躁不安，漂亮的臉上盡是明顯的焦慮：“不是設(shè)沒設(shè)陣法的問題，你把他殺了！”

那一刻，她內(nèi)心首先冒出來的想法是怎么去解決鄒蕭陽死后帶來的后續(xù)麻煩，他的父母和爺爺都是大人物，極為縱容愛護他的長輩。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鄒蕭陽的死跟她有關(guān)，那會帶來些什么……

至于她會不會因為鄒蕭陽這個名義上的師兄加少年玩伴的死亡傷心，當下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有人看到鄒蕭陽剛剛跟我待在一起，而且他的命牌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裂了。”白宸舟說，“他的死因根本瞞不住，你猜如果他爺爺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想盡辦法弄死我和我的家人。”

樊橫沉默的聽著。

她盡量冷靜的分析局勢，把危害降低：“距離船靠岸的時間不遠了，我不能把你的存在供出來，那樣我的麻煩只會更大。”

“需要找個替死鬼嗎？”他問。

“不要連累無辜的人。”白宸舟很抗拒，她甚至開始憤怒起來，“鄒蕭陽只是親了我一下，而你直接把他殺死了。”

“這些年我為了你殺的人滅的鬼還少嗎？”樊橫無情點明。

白宸舟啞然地張了張嘴，頓時沒了底氣：“我只是覺得，你可以不用殺了他。”

“怎么，小舟舍不得鄒蕭陽嗎？”樊橫靜靜注視著發(fā)愣的少女，輕聲問道。

白宸舟抿了抿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表情陰郁著好像是在生悶氣一樣。

也許鄒蕭陽親完了就會放開她，也許很快她自己就會掙脫鄒蕭陽的束縛報復(fù)回去。

但一切都是未知的。

剛剛郭鵠明明意識到她會有危險卻逃跑了，偷偷傷心卻不敢站出來。

世上沒有那么多正義，人人都盡可能的以自身的利益和生命為先，把其他人排在后面，感性和理智通常選擇是理智，本能的趨利避害讓自己退縮。

比如她……

也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誰會想到那個看到鄒蕭陽捉弄一只蝴蝶都會心軟求情的小姑娘，會在他帶著藥來關(guān)心她的時候薄情的看著他死去，并且為兇手隱瞞真相。

白宸舟沉吟片刻，眼底光澤明明滅滅。

驚慌無措的神情帶來柔軟脆弱之感，仿佛花朵般精美易碎，卻意外被妖異的眉眼取代上一絲陰沉的詭譎邪性。

樊橫瞇起灰黑色的眸子，垂下眼冷冷地向著她發(fā)紅的下唇看去，腫得不太明顯，但上面還留著尚未平息的牙印子，停頓了幾秒又審視著其它地方，臉上面無表情，他的五官單拎出來都不差，可是合在一起就非常不協(xié)調(diào)，這樣陰沉著臉色，幾乎顯得有些駭人。

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站在不遠處的樊橫擰起眉，嗓音冷沉道：“親了下，確實是這樣。但你別忘了，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個孩子！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忍受不了你受一丁點委屈。誰讓你哭了，傷了，痛了，我都想弄死對方！”

“如果是你喜歡，你樂意，那我不會阻礙你和別人親近，可是鄒蕭陽他配嗎？”

樊橫理所當然道：“他既然敢碰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白宸舟疑惑地看著樊橫，樊橫回望著她。

她好像忽然察覺到了什么，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一動，暴露出難以言明的微妙心思。

良久，白宸舟復(fù)雜地看向樊橫，眼珠的顏色淺而清透，像是在詢問，似期待，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早已預(yù)料的事實，壓抑道：“那，那星澤呢？還，還有……”

“我沒放過他們，一個都沒有，他們都會受到懲罰。”樊橫說。

“……”

白宸舟無言地移開視線，心里彌漫著也不知是窒息還是什么的情緒。

她對樊橫有依賴，同情，喜愛，甚至恃寵而驕還存在的那么一絲絲出于未知的畏懼。

沉浸于別人賦予的喜愛縱容，從而擁有微妙的權(quán)力感，如果這個人一邊傷害你利用你，一邊做到愛你保護你，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讓我認為他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他成為了我最依賴的人，他能一邊想法設(shè)法的讓我學著堅強樂觀感受到愛和溫暖，另一邊制造悲劇讓我瘋癲抑郁然后收割我的痛苦。

有一種人，就像是有毒的藥，需要的時候他會成為最重要的珍寶，只要他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凡遇到了，必是一生中命定的生死劫，中毒者清楚的知道服用這藥會害得自身面目全非，不得好死，還是要堅持吃下去。

哪怕活下來的日子會經(jīng)歷更痛苦更折磨的發(fā)作期，可還是會很忍不住依賴并且感激對方的存在。

他們好像永遠都無法真正理解對方，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彼此的依靠。

白宸舟默默的坐回床上，低下頭又抬起來，情緒變得更低落了。

她輕聲呢喃著：“我過敏了，鄒蕭陽是為了給我拿藥。”

樊橫瞥了眼地上的東西，若有所思。

她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樊橫：“他該死，但我沒想到他會因我而死，還是以這種方式。”

白宸舟不是什么蛇蝎心腸的惡人，也不是圣母作祟的好人，她只是要為自己考慮，為家人，甚至是身為殺人兇手的樊橫考慮。

沉默了一會，白宸舟垂下眸子一邊把玩著腰間的孽魂幽，一邊靜靜說：“你太了解我了，我很討厭鄒蕭陽，所以他是死是活我不在意，你殺了他我也不會跟你翻臉，甚至會幫助你解決這個麻煩，從而成為你拿捏我的一個把柄。”

樊橫的表情定格在失落與不可置信之間。

他慢慢走到白宸舟身邊，以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半跪下來，眼神明晃晃的全是擔憂。

“如果你要這么理解的話，那我可擁有你太多把柄了。”樊橫聲音很輕的說，生怕刺激到她。

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女不避不閃地看向他，眼中隱隱透露著冷意。

“嗯，是的。”白宸舟承認。

樊橫怔了怔。

自幼這女孩就待人冷淡，她根本不會去關(guān)心不喜歡的人，哪怕是極為親近的人。

也屬實正常。

所以她說：“你了解我，遠比我了解你。”

“我跟你認識了很久，相處了很多很多年，若說我離不開誰除了你也沒有別人了。”

樊橫嘴角上揚，可下一秒就僵在臉上——

“但我必須離開你，不然我肯定會殺了你。”白宸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

笑意是假的，但殺意是真的。

片刻之后，樊橫語氣真誠地勸：“我只希望你可以照顧好自己，畢竟現(xiàn)在你還小不是嗎？”

“我長大了，有自己想走的路，別擋我。”她一字一句說的清晰。

白宸舟要自由，而將來回到本體的樊橫，會不會放她離開呢？

“確實是翅膀硬了……”樊橫沉默片刻，“希望未來的路，你能遇到可以陪你長久走下去的人。”

她點點頭問：“那我什么時候能離開呢？”

樊橫默然：“……快了，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