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舟心神不寧地游蕩了一夜，再無其他消息從遠方傳來，酒館里歌舞升平，她始終興致缺缺。

禪蓮人能歌善舞者多矣，曾也想帶洛憐辭來看表演，卻猶有遺憾。

她側身半倚靠在一根石柱，雙手防備地環抱著手臂，微低著頭顱，垂眼向下看的樣子帶著幾分冷漠疏離。不知不覺天亮起晨光照射在她艷麗妖異的臉龐上，弧度優越的下頜骨連著脖頸一片雪白，眉梢慵懶又透著淡淡的愁緒。

眼前的世界飛速染黑，從她身上忽然溢出絲絲縷縷的黑氣，凝聚成人影，卻是一個男人的輪廓。

白宸舟轉過身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黑影面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靜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嘲弄：“我的心魔越強大，你就越強大，我的境界越高，離你突破封印的時間也就越快。”

她后背靠上石柱，細長的兩條腿交疊，認認真真地看著對方，眼珠泛著清透的琥珀色波光。

細軟的、白到發光又指骨分明的手指伸張黑影身體里，孩子氣般撥亂黑霧。

她笑著說道：“感覺如何？”

那道黑影用著和樊橫一模一樣的聲線慢吞吞地回答，輕到近乎聽不清的聲音說：“我能感覺到你的心很亂。”

心魔誕生于她本身的妄念，它能聽到，白宸舟最真實的心聲。

容涼看過她大部分記憶，卻不能感同身受也不清楚白宸舟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見到他，憑借你認為的我來選擇是否相信，人們口中的大魔頭對你來說是什么樣的人。這么多年哪一件事我沒幫過你，我真的會幫你。”

“可是因為你，我快要入魔了。”白宸舟收回手，語氣聽起來似乎毫無感情。

“踏入修仙界的修士不常做夢，因為夢境牽扯不清，能表現人心最真實的一面，是為不詳。昔年荒唐地做夢是愧疚，是憤恨，是思念，是我心術不正！雖不求能修仙飛升，但我也不想淪為魔修。”

“如果你把我置于如此難堪的境地，我不介意跟你魚死網破。”白宸舟眼瞳溫度盡退，惡意不掩飾分毫。

“那么擔心成為魔修，你直接為了大義自殺算了。”黑影湊過來圍著她繞了一圈，重新回到她身體里。

驀地，一股尖銳濃烈的殺氣從白宸舟身上爆發出來。

“宸舟小姐，誰惹您不高興了？”

“嗝。”

“……”

白宸舟驟然轉頭，冰冷惱怒的眸光，如利劍般直奔而去。

老板娘心中一驚。

“嗝！”她唇邊抿了點沒有情緒的笑意，連連指著老板娘，止不住地打嗝讓小舟臉皺成一團。

氣煞我也！

她惡狠狠道：“管好你的嘴，聽明白了嗎？嗝！”

老板娘忍俊不禁的憋笑著，期期艾艾地回了聲：“明白明白。”

給足了封口費，握緊拳頭地白宸舟消失在原地。

她當然不會為了毀滅樊橫化身這種理由的大義而去尋死。

因為，不管發生了什么，現在樊橫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想讓白宸舟死去的人，至于原因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白宸舟會利用這一點控制樊橫寸步不離地保護自己。

至于為了大義尋死，蠢不蠢呀。

沒什么意義，就是白死。

……

……

天地之間風雪越加深重。

攬月湖湖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層，大雪飄零，冷風呼嘯而過，此時晨光熹微，正是慰問家中老人的絕佳時刻。

“老爹。”白宸舟語氣稀松尋常，聽聲響正在喝茶，剛剛放下茶杯與桌面發生一道不輕不重地碰撞，“你聽說離皇最近的事沒啊，好離譜呢。”

天降隕石、佛像預言，樁樁件件都把矛頭對準了你女兒喜歡的人，原不知在哪受苦的元之凌竟然在離王宮混得風生水起，深受離皇信賴。

可不就是離譜么，白涇明做事從不會手下留情，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一定是做的狠絕。

“聽說了，不過那些事情并不重要，正巧老爹要告訴你幾件喜事。”白涇明說。

聞言白宸舟微微勾起唇角，靠著椅子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勢，問道：“什么事啊？”

“你姐姐去看你了，想要什么就跟她提，還有造完的飛舟被塵書一并帶過去給你，游戲的事……”

白宸舟認真聽著，閉眼一根手指反復敲在額頭思考。

想到什么，通信法器被她擱置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聲音傳來并不能讓白宸舟產生多少安心，她手指在星盤上緩慢地撥弄，神情認真到了極點，直到某一刻大腦似乎斷了一根弦，整個人沒有了思考的能力，愣住了好一會，才用一種央求的語氣問道：“老爹，你告訴我陛下還活著嗎？”

“……這么說吧，離皇陛下走了一條必死的路。”

她不明白老爹這番話的意思，他似乎也無心解釋，只是淡淡地道：“老老實實在禪蓮待著，發生天大的事也不能離開，我們有空就過去看你。”

白宸舟顫抖著聲線追問：“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陛下現在是否還活著？”

“當然不知道。”白涇明聲音有點緊繃，匆匆說了兩句話就掛斷。

白宸舟緊緊地盯著靜止不動的星盤，緩緩道：“我有星盤，星盤不會騙我，而老爹你撒謊騙我。離皇陛下死了，他們隱瞞什么呢？又為何要隱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起身離開，手指關節處被咬得血肉模糊，口中充斥著鐵銹味也平靜不下來。

自發地走到漆姬帆的住所，他見到小舟時表情很欣喜，不明白出于什么心里，她迫切地想要打碎小犀牛這份肉眼可見的快樂。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要借。”還完好無損地左手指向鄔童，“他一用。”

而后鄔童像在游戲里一樣完美復刻成白宸舟現在的樣子，他羞恥又不自在地低頭看腳尖：“為什么是我啊！”

“……”鄔童皺眉看著儲物袋里的靈石，一瞬間沉默下來。

“因為你是模仿大師，修仙界的怪盜基德。”白宸舟像是深思熟慮地說明來意，根本聽不出是臨時起意，“這是給你的報酬，事成之后，我還會還給你更多。”

調整好崩潰的心態，鄔童收了錢之后眉開眼笑：“還是我們宸舟小姐大氣！”

漆姬帆明白過來白宸舟要離開禪蓮，主動提出要陪她一起。

白宸舟似乎有些意外，默默地注視著漆姬帆：“我去見他也要帶著你啊？”

“原以為……”原以為經歷那些之后的我們會不一樣。

“原以為姐姐可能是去打架，想著湊份熱鬧罷了。”漆姬帆勾起唇角，用指腹抹平她沾了雪水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