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盡頭的世界

大殿的上空凝集著暗色的氣團,慢慢扭曲成螺旋的形狀。

Penelope在他身后無聲地跪坐在了地上,吃驚地將目光聚集在那團氣團上。

螺旋的底部漸漸逼近地面,在內(nèi)廷牆內(nèi)所有人都能夠看到那顏色的真實面目。

是魔物,密密麻麻的尖叫著形變著的意識,盤沿在那巨型的漩渦之中。

Dawson立于對應那漩渦中心的地面,大地在他腳下崩裂。

不遠的前方Eddie右手執(zhí)著的漆黑的巨刃重重沉入他面前的地面,他能夠看到他心臟所在的位置有光若隱若現(xiàn)——隨即那奔涌的光蔓延向他的右手,包圍了他手中的劍身。

天邊的光河開始倒流,周邊的萬物以巨刃為中心聚攏移動,最終逐一消失在劍身沉入地面那流動而耀眼的光中。

在意識到Eddie要做什么的時候,他展開了壁障擋住了身后與Dawson對立的眾人。

「停手啊!Eddie!師父!」Penelope拼盡全力向兩人的方向喊道。

他咬緊了下唇,垂下的右手中黑焰蔓延成修長的形狀,逐漸形成了一柄長劍。

那個男人鎖眉看向Eddie的雙眼,在他的劍鋒逼近他的一刻才鎖定了他的臉。

他以為他會在Dawson的臉上看到不屑,玩味,或者殺意。然而那并不是他所看到的。

長劍的尖端微微偏離了軌道。

他被沖擊彈開,恰落在離Eddie不遠的地方。

他于是就和周邊的萬物一起,片刻后就即將墜入那耀眼的光中。

他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Eddie突然放大的瞳孔。巨劍光芒的中心突然涌出了噴發(fā)的黑色火焰。光河開始重新逆流。火焰吞沒了整條螺旋逼近的魔物的巨龍??

****

他從夢中驚醒,望著黑洞洞的吊頂。

封塵331年。整整331年他頻繁地反復著那天的噩夢。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潛意識里抗拒著忘卻,記憶才持續(xù)了如此之久。

他仍躺在地面,小丫頭在他攤開的左臂上酣睡依然。

他抬起右手撫了撫女孩深紅色的頭發(fā),仍舊躺著。天邊的光河正在漸漸沉落。

女孩叫做守。不是他起的名字,而是第一次見到這孩子時她重復著的字。

那時他剛剛完成清剿外城涉嫌輔助Dawson的某貴族——什么名字,他早忘了。這孩子就站在橫七豎八的尸體中,盯著Killov,滿身滿臉血漬,不哭不鬧。

為什么把她撿回來?

她就站在那,Killov聽到她念出了他的全名。

他的姓氏,除Eddie,Dawson和Xerces外無人知曉。偏偏這個古怪的孩子確確實實地念出了他的全名。

后來想起這件事,Killov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幻聽,因為從那時起直到后來在Killov的教導下才開始牙牙學語的守再沒表現(xiàn)出一星半點的語言能力。

內(nèi)廷常有人質(zhì)疑守的存在,尤其是看到歷經(jīng)多年她的樣貌不曾改變。只是權力居于Killov之上的,在內(nèi)廷也只有Xerces了。自封塵之后,Xerces便對Killov置之枉然,似乎他對內(nèi)廷有沒有多一個這樣古怪的意識沒有什么興趣也并不關心。另一方面就此直接前來向Killov諫言的人多數(shù)只是對上了他空洞的眼睛——除了對Eddie和Penelope他原本就寡言少語。自封塵肅清之后因為并無要務在身,他更不愿理會任何來人。

漸漸地他府上門可羅雀。他確是省了對繁文縟節(jié)的應對。

Eddie倒還是時不時來訪。

他有時挺妒忌他的沒心沒肺,封塵之后他仍舊是那個肆無忌憚的死神。

守固執(zhí)地管Eddie叫「金」。Killov從來沒問過為什么。雖然守在漸漸學會講話后,對諸神都能夠正確地念出其正名。對Killov來說,后者也并不再如他和守相遇的當日發(fā)生的事一樣突兀,畢竟他府上也曾人來人往,他想那定是耳濡目染聽聞而已。

外遣任務頻繁的時候Eddie曾幾次深夜來找過Killov。他們那時都說了什么,Killov沒留下什么印象,大概都并不是些和任務及政務相關的事。只記得背景里Eddie和守像小孩子打架一樣,每次都很吵??

「你不覺得那孩子很奇怪嗎?」那還是封塵紀年依始,有次Eddie到訪時守已經(jīng)在大廳的矮幾邊睡著。

「你覺得我聽到這種說法還少嗎?」Killov回應。

「那你干嘛把這礙事的傢伙留在身邊?無聊想起給人做保姆了?」

Killov回身看看酣睡的守。做保姆?這倒是恰如其分的說法。撿回守之前小孩子對長年留守內(nèi)廷的他是一種陌生的存在。教守講話習字時,Killov常想這是不是就是母親在自己幼年時看著自己的樣子;是不是就是Dawson教自己握劍時的心情。

「那孩子有時候讓我想起母親。」

「唔嗯。一樣的頭發(fā)。」

Killov疑惑地轉向Eddie,察覺到他的目光,Eddie補充道,「聽師父提起過。」

那個稱謂讓兩人都愣了一下。瞬間氣氛有些尷尬。

Killov看著Eddie抬手把酒盞放在嘴邊。「你少喝點。」

「干嘛,這種時候裝成兄長來教訓我了?」

Killov抿起了嘴,眉頭微皺。

那大概是那時他最不愿被Eddie提起的一件事:Killov和Edmund,并非親兄弟。那是在封塵事件中昭著于Killov和Eddie的另一個被深埋的秘密。

他的父親是Dawson。

而他曾嘗試弒父,未遂。

那之后Killov曾想,如果他沒有得知這一真相,那一天他會不會真的能夠殺了Dawson。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別忘了大多數(shù)第十七的意識本來就是沒有家人的。」Eddie沒有看Killov,兀自盡飲了盞中的酒。「對我來說你就是兄長,而我也視Dawson如父。」

Killov只是張口深吸了一口氣。Eddie是在暗示他答案嗎?

「然后呢,這小傢伙哪天突然決定叫你父親,我一點都不會奇怪。」Eddie做了個鬼臉躍下門廊,「我得出發(fā)了。已經(jīng)晚了兩個時辰。」

「Eddie。」Killov叫住走向宅院外的他,Eddie回身站定。「可別在這種時候死在外面。」

他輕笑,「要是作為神那么容易就死了,反而輕松不少不是嗎。」

****

Killov從記事以來就覺得第十七對于生命的定義很荒誕。明明是已經(jīng)死去的個體,仍然會受傷,仍然會因為受傷而死亡——消失。

在Xerces繼位之前,Killov也曾前往其他世界。第十七的意識受傷和其他世界大概有那么一點不同。

所受的傷,因為肢體不是基于其他世界機理存在而僅僅是意識,是無法自然愈合的。那時他和年幼的弟弟Eddie爭論就這點而言第十七更為優(yōu)越,因為對傷痛的處理僅憑咒術就能完成。那時咒術的理論還不完善,Eddie堅持因為治療的咒術十分耗費術者精神力,而且咒術并不是一個普通第十七意識就可以操縱的:在第十七作為外城居民,受傷就如同殘疾,因此第十七的意識更加脆弱。

此后就像被這兩種觀念分別支配,兄長長于醫(yī)術和幻術,精通對意識的治療;而弟弟則長于咒術與武斗——「沒法恢復的話,就不要弱到會受傷啊。」

當然這場因為無聊而開始的爭論沒有提及第十七的另外一個極端:對于內(nèi)廷對各種咒術修為達到極致并在無限的生命中日臻完美的神,也正因此而立于不敗之地。

神格是什么,它們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么——Killov可以清楚地看到,神職的制度只是逐漸更加落實了同一群身居神位的意識的統(tǒng)治。

如果母親還在的話,這個問題大概還能被解答吧。

封塵之后,因為看到Eddie足以摧毀整個第十七的力量,一些因恐懼而產(chǎn)生的流言漸漸四散開來。Killov因被Xerces空置,并不再在諸神的議會上佔有一席。但他清楚這流言將引向何種結局。

關于Eddie的右手,Killov僅僅從Dawson那里瞭解到,那是他神格的物質(zhì)媒介,借以可以發(fā)動強大的咒力而已。

在封塵之后,Killov本有很多問題要問Eddie,可每次都被搪塞了之。

內(nèi)廷難道就不好奇嗎?不,Killov都無法得到的答案,內(nèi)廷恐怕沒人能從Eddie口中問出了。名義上,Eddie也是清剿封塵魔物的功臣。而之后他的行動更是完全在內(nèi)廷支配之內(nèi),完全沒有破綻把柄。加之他平日胡鬧,友人眾多,內(nèi)廷一半人傾向于袒護他,另一半雖然恐懼他的力量卻沒做好準備和這死神同歸于盡,兩頭只好就這么僵持著。

****

Killov自地板上翻身抱起枕在他左臂上的守,起身把她抱回她隔間的床上。

他看著他深紅色的發(fā),想起了有同樣顏色長發(fā)的母親。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他仍覺得很倦怠。Killov甩了甩頭,嘗試著找回一點清醒。

「唔??嗯??」孩童的聲音,是守醒了。

「Killov??唔??今天,有朝見。」

「啊??完全忘記了。」他一臉茫然地看向門廊漸漸黯淡的天空。

「金來過。」

「嗯?」

「說是要出一段時間遠門!」

Killov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這次又是什么。」

「Killov不去找金嗎?」

「如果是朝見上接到的圣旨,此時早就離開內(nèi)廷了吧。」

庭院漸漸被黑暗吞沒。Killov陷入了沉思。

****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了。

「唔??呃??」

嘗試著挪動了一下四肢,只覺得困倦沉重,卻沒有料想的痠痛。

他打量著房間,頭頂上吊著懶洋洋旋轉著的風扇,扇頁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床邊的牆上牆紙已經(jīng)開始剝落。他看去的時候貌似剛巧有一隻蟑螂爬過。

「??真惡心。」

『怪就怪你要參加這種折價旅游咯。』

「在家莫名其妙睡四天的話媽媽會擔心的吧。」

****

走道里四下昏暗。男人的身后橫著幾具尸體。大樓內(nèi)警鳴大作。

他和目標之前只剩下一道門,和門前舉著槍的兩人。

「你還在等什么!開槍啊!」

看來離門更近右邊的那個是上司。難怪看起來大腹便便。男人笑,逼近了左邊手扣在扳機上的另一人,膝蓋頂向他的手肘,在他吃痛反射按下扳機的瞬間將他的手腕撇向天花板,一隻警戒燈應聲碎裂。

男人看向右側此時已在發(fā)抖的胖子,從后腰抽出單發(fā)手槍。槍在指尖旋轉了兩圈,子彈出了膛。

反手將左手捉住的警衛(wèi)甩在牆邊,他將右手轉向他的左眼,子彈射穿了他的頭顱。

他走向門邊,看著那肥胖警衛(wèi)的身軀搖搖晃晃地抵住牆向下墜去,又在他腦袋上補了一槍。

俯身扯下那尸體頸上沾著血漬的身分識別卡,起身把卡抵在門禁讀取機上——大門緩緩升起,里面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死神降臨。

他對著他的額頭,再次舉起了槍。

****

他走向梳妝臺。那桌子上有好些似乎是煙頭留下的洞。他嫌惡地皺了下鼻子,從旅行包里取出隨身聽,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里面是語速極慢的異國語言學習錄音。少年嘴角抽動了一下,切換了音軌。這次是輕搖滾。少年舒了口氣,隨即俯身在行李箱里翻找著什么。

終于,他在一件衣服的袖子里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那是一小瓶白蘭地。

『喂!』

「嗯?怎么。這次我可是已經(jīng)成年了。」

少年拿起梳妝臺上旅店提供的玻璃杯,杯子有些油膩。他皺了皺眉干脆擰開了酒就著瓶口飲下。

感到自己喉嚨的乾渴稍微得到了緩解,他定睛向模煳的鏡中的自己看去:白色的短袖襯衫衣領敞開,隱隱透出底下胸口圍著的白色的襯底。襯衫上滿是汗?jié)n。染成金色的短發(fā)根部已經(jīng)長出了新的黑色。他撩起蓋住右眼的額發(fā),湊近了鏡子。

金色的右眼,黑色的左眼。

『你都還沒說,事情怎么樣了?』

少年無聲地捉起桌上的遙控器,轉手背對著那上世紀的古董晶體管電視按下了上面紅色的按鈕。

「??三日前SunRay Tech研發(fā)部門部長在一次恐怖襲擊中遇害。嫌疑人于當場抓獲。此次恐怖襲擊是否具有目標性還有待進一步調(diào)查。因此次事件,此前SunRay Tech競標得到對于南極的開發(fā)權受到質(zhì)疑??」

少年拿左手整了整衣領。鏡中映出他左腕上的黑色護腕。

『等等?三日?錦,你出去了整整四天?!怎么??』

「我去洗澡。夏天真是討厭。」

『喂!』

少年取下耳機,走進浴室?guī)狭碎T。

旅店房間再無他人。

****

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一遍遍朝押送他的警方討求道:「我只是拿錢辦事,委託只是要我拿到新藥的研發(fā)機密而已,沒有要殺人啊。」

「這些話留著到開庭的時候再說吧。」攙著他左臂的光頭警官把他丟進了牢房,就像丟枕頭一樣輕易。

她只有五感,沒有形體。目睹這一切發(fā)生后,滿足地轉換了視角。

到了哪去?記不太清楚了。好像去了一個左臂都是紋身的女孩子身上,她和家人起沖突,要離家出走;去過一個流浪漢的身上,在橋下躲雨;去過一隻貓的身上,凌晨在院子里假裝自己在捕獵??

明明需要一天做的事,她卻花了四天。三天里她都只是在濫用那個叫做「津澤」的自身在他的現(xiàn)實里撂下的藉口:「突然因為天氣太熱身體狀況不佳所以需要休息」。

「反正該做的事我都做了。」——所以提前享受一下自由沒什么錯吧。

****

他關上房門向「旅店」——其實只是破敗的民宿——大門口走去。幾周前還是他同學的一群人正在海邊嬉戲。

他把額發(fā)捋向耳后,走到沙灘邊,找了一個礁石旁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好不容易洗了澡換了衣服,這沙灘上偏偏都是垃圾。他嫌惡地想。

有個穿泳衣的女孩子遠遠看到他,從沙灘上一條浴巾上拾起一件薄襯衣,一邊披上一邊向他走來。

「津澤,你沒事了嗎?感覺怎樣?」

女孩叫秋穗,原本是他們班的文娛委員。這場畢業(yè)出游也是她組織的。

他不知道她這種關懷是習慣性作秀,還是社會性作秀。

裝作迷茫地從夕陽上抬眼,他看向她,「哦,已經(jīng)沒事了。不過臥床太久頭有點暈。」后面這半句到底是實話——他房間的梳妝臺上還放著白蘭地的空瓶子。

她盯著他金色難以區(qū)分焦點的右眼看了許久,然后繞過他,在他左邊距離礁石更近的一側坐下。

「津澤??畢業(yè)后打算做什么呢?」

「嗯??家人安排了出國。」

「這樣啊??」秋穗垂下眼睛,似乎有些失落。——國情如此,女孩子在家人沒有后臺的情況下,大多高中之后就被迫停學工作或是嫁作人婦,想必秋穗的命運也大抵如是。他想著,避開她的視線,東張西望之際突然看到地上有半截煙頭。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那夜漏雨的橋??

他伸手拾起了那截煙頭,幾乎放到了嘴邊——

「津澤?」

他恍然回頭,秋穗疑惑不解的臉忽然讓他記起了自己是誰,手中的煙頭跌落沙灘。

「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根本沒留意手上在做什么。」

秋穗眼中的疑惑瞬間溶解成微笑,「還是老樣子。津澤你啊一直都這么神秘兮兮的。」

他望著她,不知是夕陽的映照還是暑氣,她的臉有些泛紅。

秋穗的臉逐漸貼近??

「不好意思,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剛想到行李還沒有收拾。」他陡然站起來向旅店走去。

****

「現(xiàn)在的小孩子都想些什么啊??」他一邊走一邊拿手遮起右臉尷尬地自言自語。

『你在說什么啊?你自己不還只有??而且奇怪的是你吧?!??多希望是我活著啊??戀愛什么的??啊??』

「??我可不是變態(tài)。」

『虧你以男性的身分生活了13年,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閉嘴,Eddie。」

『無論怎樣,Dawson大人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就好。下次可別再在外面游蕩了,小心把自己都忘了。如果你再這么做??』

他沒留心聽下去。腦海中是凌晨時分花園草叢的土腥味,他作為貓的視界里,空中飛過圓月的彩云??

主站蜘蛛池模板: 周宁县| 东乡族自治县| 三原县| 普宁市| 青浦区| 桃园市| 浮山县| 扶余县| 湘潭县| 楚雄市| 庆阳市| 互助| 海晏县| 岳阳县| 平和县| 泰兴市| 故城县| 阳西县| 邹平县| 丰镇市| 秦安县| 大关县| 安阳市| 确山县| 高邮市| 扬中市| 武宣县| 修武县| 中西区| 望谟县| 白城市| 天台县| 株洲市| 金堂县| 正蓝旗| 红安县| 江城| 舟山市| 安龙县| 鄂伦春自治旗| 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