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友(下)
- 第十七:死之舞
- 貳因思坦
- 8868字
- 2022-07-31 05:00:00
「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摧毀內(nèi)廷。而是摧毀——第十七。」乞丐一字一頓地說完,滿面錯愕的已不僅僅是西川——還有津澤。
他收起了先前的警戒,向三人的方向移動了兩步,卻被Maksim攔住了。
「可是??為什么?」西川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yàn)榈谑撸緛砭椭皇莻€末路上的幻想世界罷了。我從來就看不到持續(xù)神格繼承的理由——十六個世界既成,神原本的職責(zé)就只是見證人而已??結(jié)果卻有了第十四和第十五那樣的事??」Dawson驅(qū)使的乞丐目光投向遠(yuǎn)方,「見證人,有沒有都罷了。沒有意義的東西,就沒有存在價(jià)值。你我,也一樣。」
津澤倒吸一口氣,咬了咬牙,想要走上前去,卻再度被Maksim緊緊抓住了手腕。
「怎么能——!」他顧不得那么多,大聲朝那乞丐開口。
——怎么能這樣就隨隨便便否認(rèn)別人存在的價(jià)值呢。
「你們第十六的人——」乞丐犀利的目光直朝津澤投來,那眼神中莫名的壓迫感,讓他瞬間住了口,「——是不會明白的。」
——這算什么?原來他們需要Edmund的理由,就只是為了摧毀自己的世界?原來——
「我存在的理由,就是用來否認(rèn)第十七的存在嗎?」
大聲喊出自己的疑問,津澤并沒有立即得到回答。
空氣似乎凝固了。
乞丐側(cè)首看著津澤。良久,才又?jǐn)D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還以為,被Edmund選中,就意味著你自己都搞不明白你存在的意義呢??如果是這樣,真不知道你發(fā)這么大火做什么。」
——津澤一驚,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
「而且,用不著你,來否定第十七的存在。」乞丐再次一字一頓地說著,「因?yàn)槟悖瑹o權(quán)選擇。」
乞丐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的西川留意到,面前的Eddie微微垂下了頭。額發(fā)遮住了他的雙眼,看不到他的表情。
回首看到西川閃爍的雙眸,乞丐輕笑道,「哎呀。抱歉。我自作主張跑來,打擾你們年輕人敘舊了。我只是在想,西川你來找Eddie想要問的那些事,他大概也幫不上忙。所以,不如還是我自己來說明比較好。畢竟——他現(xiàn)在只有『封塵』后的記憶罷了。」
「等、等等??那是什么意思??」西川忽而又緊張地面向那衣衫襤褸的乞丐。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的話,說完了。再會。」
——就在幾人面前,那乞丐忽然癱倒在地。
「Eddie??」
「Eddie!」
片刻的靜默后,津澤與西川,同時叫出了他的名字。
Eddie吸了一口氣,抬腳回身向津澤和Maksim走去。
「Eddie——!」西川不依不撓地跟上了兩步。Eddie頓住了步伐。
「我??下次再見,也許就是敵人了。」
「??啊,沒關(guān)系。」Eddie的聲音很輕。語畢,遍繼續(xù)向津澤和Maksim走去。
仍舊握著津澤的手腕,Maksim畫出了「門」。
三人一起自那「門」中消失在西川的視界里。
??
「門」通往的,仍然是津澤家中——原本西川跟上津澤和Eddie的地方離家已并不太遠(yuǎn),想必Maksim是為了遮掩行蹤才特意用了「門」的。
讓津澤驚訝的是,Andrea也在——他少見地身著漆黑的衣褲,卻仍頂著那兩尖頂墜有鈴鐺的分岔小丑帽。
「哎呀,我才離開幾日,這里就亂成一團(tuán)啦?」他照舊笑瞇著雙眼。
沒有人回話。
津澤一心只想等Andrea和Maksim離開后,好好質(zhì)問Eddie有關(guān)Dawson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Maksim面無表情地看向津澤。「Andrea來這里,就是為了在你的住所設(shè)置結(jié)界。」
Andrea歪了歪頭向津澤咧嘴一笑,帽子上的鈴鐺鈴鈴作響。
「Edmund大人和我們回去。你在這里暫時不會有危險(xiǎn)。」
津澤與Eddie,同時以錯愕的神情看向Maksim——后者只是迅速在半空中畫了「門」,并將Eddie推了進(jìn)去。
「Bye-bye~」——Andrea說完,也隨Maksim消失在「門」中。
鈴鐺的余音仍在。
房間里卻僅剩津澤一人,與黑暗相對。
****
「淺江,你是不是病了?」經(jīng)過津澤身后時,Lizzy注意到他一直十分克制地咳嗽,有些關(guān)切地問起。
「唔??只是嗓子有些發(fā)炎,沒事。」說著,津澤拿起了桌上的咖啡飲下半口,可那溫?zé)岬囊后w對他的喉嚨造成了更大的刺激,搞得他更加劇烈地咳了起來。
「我說??還是早點(diǎn)去看看醫(yī)生吧,就算是因?yàn)橄胍疵ぷ鳎@樣拖下去工作也做不好。」Lizzy看著他滿桌的手稿搖了搖頭。
「??」
「哦對了,你晚上有事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Lizzy拍了拍津澤的肩。
「嗯??說是有事??其實(shí)只是在這里繼續(xù)做代碼。有什么事嗎?」
「就是關(guān)于前陣子發(fā)表的文章——剛好Thomas今天到A市,所以Ioan說要請客給那個『功臣』接風(fēng)。組里的大家都會被邀請的??」
「這是誰在幫我投邀請函啊?」——Ioan不知何時走進(jìn)了206與208相連的門,打斷了Lizzy的話。后者撇了撇嘴就回到自己的桌前繼續(xù)做事了。
Ioan笑著仍看向Lizzy的背影,話卻是沖著坐在門邊的津澤說的:「她說的沒錯,今晚你也一起來吧,淺江。」
津澤抬頭望著Ioan的一臉笑意,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也不知道Eddie會不會又在同一個地方等他??但是Maksim和Andrea??
想到昨晚的事,津澤只覺得因感冒而沉重的腦袋變得愈加疲憊。
——正因?yàn)榻驖傻淖⒁饬ν耆珱]在這段對話上,津澤才在聚餐時對Ioan的訪客Thomas那張緊繃著的臉小小地吃了一驚。他這時才想起,原來Ioan是提過他的名字的——Thomas,正是在南部會議上給盡了他臉色的教授??
大家在一張長桌邊落坐,Ioan似乎是刻意將Thomas安置在了津澤對面,而自己則就落坐在津澤身旁。
組里的其他成員似乎都和Thomas相熟,頻頻和他打趣聊天。津澤則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和傾聽著——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啊!津澤從沒有見過和Thomas一樣,雖然嘴上毫不顧忌地玩笑著,臉上卻時時刻刻面無表情的人??
這樣想著,他竟然有些不寒而慄。
「年輕人,」終于,周邊的人漸漸安靜,Thomas忽然對津澤開了口。「Ioan跟我提起了你的研究,并且稍稍展示了一下你半年的成果。干得不錯。」
原本正發(fā)呆的津澤一驚,余光中看到正繼續(xù)用餐Ioan唇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
「嗯??過獎了。」
「你,畢業(yè)后有什么打算?」
津澤疑惑地望向那眼鏡后的栗色眼睛,有些驚奇地發(fā)現(xiàn),雖然Thomas正顏厲色,他的眼中卻流動著淺淺的笑意。
——有什么打算?
對于一個普通的本科畢業(yè)生,這是一個多么普通的問題。只是津澤卻答不上來。
Ioan誤以為津澤是聽不明白Thomas的言下之意,打趣道,「這老頑固一向如此——他是想說,如果還沒有計(jì)劃,可以考慮在他組里做博士研究——W大的名聲,你也是知道的。」
「Ioan!」Thomas的聲音有些氣惱,但這些也并沒表現(xiàn)在他的臉上。——Ioan一改平時的嚴(yán)厲,對著對面的人做了個鬼臉。
想到一把年紀(jì)的人還在互相揶揄,津澤心中也有些好笑;只是眼下對于這些安排,他有太多難言之隱,實(shí)在不能輕松地笑出來。
「承蒙??錯愛。我會考慮的。」
桌子的另一頭,Alex起身忽然舉杯,「來來!我們再為Lizzy姊的第一篇一作干一杯!」
——津澤留意到他臉上的紅暈,不由得在內(nèi)心嘆了一口氣。坐在他身邊的Lizzy此刻無比尷尬地想要按下他,瘋狂暗示他這次聚餐其實(shí)只是為Thomas接風(fēng)而不是慶祝文章發(fā)表,可整桌微醺的人們已陸陸續(xù)續(xù)站起了身,舉起了杯子??
****
聚餐散場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點(diǎn)了。
津澤查了一下,從那家餐廳回家,似乎只能步行。中途要穿過一座公園。原本津澤是打算和禪久一起回去,他卻被實(shí)驗(yàn)室那幫工程人員連拖帶勸地拉去酒吧了。
因?yàn)橹皇莻€周三,夜又已深,公園里似乎沒有什么人。
那公園是圍繞一個天然湖泊修筑的。此刻路燈只零零星星地亮著,湖面看起來像是深不見底的一片漆黑。
涼風(fēng)習(xí)習(xí),自那湖面吹向津澤,他又不由自主地咳了起來。
湖面在前方不遠(yuǎn)的地方收緊;公園為景觀布置,在那里建筑了一架拱橋。
津澤注意到,靠近拱橋的湖面上似乎有異于路燈燈光的閃爍——不知是誰放了只盛著蠟燭的許愿船。
正想著,津澤視線上移,忽然發(fā)現(xiàn)正對著那許愿燈漂去的方向,在通體潔白的橋上,有一個小小的人影——似乎是一個孩子,正在拼命地從橋欄上彎腰去拾那只點(diǎn)著蠟燭的船。
津澤看著那孩子的動作,忽然有些緊張——四下張望,似乎沒有其他人在近前。
心中不祥的預(yù)感促使他他加快了腳步。
然而還是太遲了——還沒等他來得及走到橋邊,那個小小的身影就伴隨著水聲墜落進(jìn)湖中!
「該死的??」津澤咬咬牙——那孩子在水中竭力掙扎著;除了水聲,因?yàn)轭^部浮沉在水面,那孩子僅僅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喊叫——似乎是個小女孩。
初春的河水頗為冰冷。就僅那溫度,即使是善泳的人,就這樣落水,也會因應(yīng)激心跳加快,呼吸加劇;如此一來,便可能因?yàn)殡y以正常呼吸而溺水。
津澤頗有些為難——他并不會游泳:因?yàn)橐[藏身分,他從來沒有在自己身體上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正因此,即使是走靈,此刻也無法幫助這個孩子。
再次確認(rèn)周邊并沒有其他人能夠伸出援手,也并沒有人在觀看,津澤咬緊了下唇——
「吾以混沌之名,敕萬物之所歸;肅澗凝濤,傲雪凌霜。」
——用水的話,他沒有把握能夠不傷到那孩子。而這個語密,他記得那是Maksim發(fā)動過的冰的咒。
結(jié)印,似乎是??戌,未,申,丑——
小女孩此時已逐漸停止了掙扎;在水面上面朝下浮起??
——子——
完成身密,津澤將手貼在水面——頃刻間,水面自那接觸點(diǎn)開始凝結(jié)成冰,冰層轉(zhuǎn)瞬蔓延至湖心。
試探著踏上了那冰層,津澤一點(diǎn)點(diǎn)接近漂浮在湖心中的那小小的身體。
當(dāng)他的手接觸到那小女孩紅黃相搭的外衣時,津澤松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
「喀啦」——
「什——」還沒等津澤反應(yīng)過來,冰層分崩瓦解,他也落進(jìn)了那冰涼刺骨的河水中!
落水的片刻,那徹骨的寒冷使他迫切需要呼吸——可他呼進(jìn)的,卻盡是冰冷的水。
他拼命揮動雙臂掙扎著想要探出水面,卻幾乎徒勞??意識逐漸變得空白僵硬??從鼻腔到肺部,因逐漸侵入的水蔓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忽然,他感到身邊的水再度凝結(jié)成了厚厚的冰層。
一雙手把他拖向了冰面。
他跪在那冰上,想要大口呼吸,卻只是嗆出了水,拼命地咳著。
接著他才注意到,那個身穿紅黃色外衣的小女孩就被放置在他身邊。
他茫然地抬頭,看到的是Eddie有些慍怒的臉。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怎么會?」
「你的項(xiàng)鏈!」
津澤如夢初醒般握住了頸間的項(xiàng)墜,然卻又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這個??咳,咳??小孩??」
「她沒事,還活著。只不過我們得快點(diǎn)離開這了。剛才我們在這使用咒術(shù),說不定已經(jīng)被那些第十七的家伙察覺了。」Eddie說著,抱起了冰面上的孩子,敦促津澤起身離開。
兩人回到岸邊時,Eddie把那孩子放在了地上。湖面的冰層以一種近乎荒謬的速度溶解著。
只是似乎Eddie的預(yù)測果然應(yīng)驗(yàn)了:兩人還沒走出多遠(yuǎn),伴隨著一聲悶響,一團(tuán)被翻滾的雷電包裹著的人影忽然從天而降,墜落在兩人面前——
「Ryan??」Eddie站定,低聲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即使只能看到他的側(cè)臉,津澤也讀出了那神情中的緊繃。
Eddie瞥了瞥身旁渾身濕透的津澤,利落地褪下了自己的黑色風(fēng)衣遞給他——「穿上。這家伙需要一會兒。」
津澤遲疑地接過,看著只穿著單薄白襯衣的Eddie向?qū)κ挚拷氩黄鹚裁磿r候還曾用這種命令般的口吻對自己說過話。
在他想這些的時候,Eddie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中已多了那把燃著黑焰的細(xì)刃刀。而他所面對的被稱為Ryan的獨(dú)臂男子撐在身前的傘,也已化成了兩日前津澤所看到過的那柄巨型彎刀——刀面上,雷電翻涌。
兩人彼此并無話——他們手中武器的碰撞似乎替代了言語。
津澤披著Eddie的衣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毆斗中的兩人,卻沒法追上他們的速度——只有兩人武器偶爾交接的瞬間,津澤勉強(qiáng)能借Ryan刀上雷電的光看到兩人的動作。
他在這之中的某個瞬間注意到,今天的Eddie,似乎并不戀戰(zhàn);他的每一擊似乎都帶著一種催促和焦躁。
津澤并不明白個中緣由,更不知道是否正因這種急躁,Eddie在這場戰(zhàn)斗中似乎正處于下風(fēng)。
轉(zhuǎn)念間,他驚覺Ryan正在正前方躍起,手持那柄巨型彎刀,正向Eddie——也是自己的方向全力砍來。
原本能輕易閃開躲避這一擊,Eddie卻在意識到津澤傻站著沒動之后橫執(zhí)著手中的細(xì)刃刀擋下了對方的攻擊——兩人武器的型態(tài)差異在這一擊上看來尤為荒謬。
Eddie不得不以左手抵在刀背上,才勉強(qiáng)頂住Ryan這全力一擊。即使如此,他仍被生生逼退:自他接下那刀,他的雙腳在后退劃過的地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跡,直退到津澤身邊,那力度似乎才被緩沖殆盡。
「別傻愣著,自己當(dāng)心。」低聲囑咐津澤后,Eddie向側(cè)推開了Ryan的刀,隨即抬腿朝對方因用力而弓向自己的頭部踢去——Ryan在那踢擊擊中前抽身而退,與Eddie拉開了距離。
津澤定神向Eddie的背影看去,敏銳地注意到他放下的左手似乎在流血。
Ryan再度將巨刀立于身前,而Eddie則抬起了左手,以雙手握緊了刀柄。
就在這時,忽然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了Eddie身前——那人的手中,斜握的是一柄漆黑的直刃大刀。
「西川??讓開??」Ryan喘著粗氣,對那前來阻擋的人怒目而視。
「??抱歉,恕難從命。」西川則堅(jiān)定地望向Ryan,更加握緊了手中的「斷義」,「既然我被托付了這把刀??至少,我的立場——就由我來決斷吧。」
「西川???」在他身后,Eddie忽而緩和下來的表情轉(zhuǎn)瞬又被詫異取代。
「Eddie是——我重要的朋友。」西川堅(jiān)定地吐出這句話,直視著氣勢洶洶的Ryan。
津澤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身后的動靜卻讓他不由得轉(zhuǎn)回身去——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方才落水的小女孩,公園里原本稀稀落落分散著的人們正向橋邊聚攏。
「Ryan——!」從Ryan背后的方向傳來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以及有些急迫的腳步聲。而Ryan則絲毫不為所動,巨刃上的雷電仍舊嘶嘶作響。
「你們怎么能在這種地方打起來,會傷到無辜的!」
津澤借著Ryan刀上的光看到,追來說話的人是一名銀發(fā)披肩容貌姣美如女子的男人,而他身后,則跟著另一名金發(fā)的男子;后者的身影被夜色掩蓋,看不仔細(xì)他的長相。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他們正是兩天前追著那神格碎片而來的兩人。
「現(xiàn)在不除掉他,還有更多無辜之人要受到牽連——」Ryan說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加重了手上附在刀身的咒力。與此同時,他在前的右腳稍稍移動了位置,看來又即將沖上前去,「讓開,西川。不然就連你一起??」
西川則亦在身前以雙手豎立起了「斷義」的刀鋒,似乎這就是他的回答。
「——哼。」又是以常人難以看清的速度,Ryan提刀向西川與Eddie沖去——
就在這時,漫不經(jīng)心地,金發(fā)的男人丟了什么東西在Ryan身前——那東西瞬間展開形成圓形的平面:由透明的淡藍(lán)色,變成了一道「門」!
還沒等Ryan來得及撤回,他的身影便被那道「門」吞沒了。
在Ryan穿越后,「門」也跟著消失——一只圓環(huán)狀的物體從半空中落在地面。
「真是的,Ryan的沖動和他那個悶葫蘆的個性一點(diǎn)都搭不上邊。」金發(fā)男人自顧自地說著,走上前來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西川垂眼,把手中的黑刃收回背后,無聲地佇在原地。
「我說,這就是說,你不再和我們回去了是嗎?」金發(fā)男人向西川發(fā)問。
后者搖了搖頭。
見狀,遠(yuǎn)一些的地方,銀發(fā)男子長嘆了口氣。
「Eddie。」長嘆之后,他忽然叫住了西川背后似乎有些錯愕的Eddie,「至少把這個拿回去——」說著,他向他拋了什么東西過來。
Eddie抬手接下——那是一柄帶著刀鞘的刀。鞘似乎精雕細(xì)琢,夜色中看不出是什么顏色。
刀落進(jìn)手中,Eddie遍稍稍拔刀出鞘——看著那刀身上的寒光,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溫暖的笑意。
「謝了,Laertes。」
「雖然有很多事想問,這個地方大概不合適。而且Ryan??再讓他等下去,他大概會自己打開『門』回來的。」翊有些不安地?fù)蠐虾竽X。
「正是。這次就先行別過了。后會有期。」Laertes微微點(diǎn)頭。此時翊已再度張開了「門」,兩人于是一起離開。
在剩下的三人身邊也漸漸開始有人向橋邊奔跑而去時,一切都恢復(fù)了看起來毫無異常的樣子。
Eddie什么也沒說,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就走。
西川跟在他旁側(cè)。
津澤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身上披著的Eddie的風(fēng)衣,也跟了上去。
??
Eddie是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的——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后,津澤才意識到。
此時的三人,正穿越一片租用倉庫。
這些小型倉庫彼此相連,間間封著相同的卷簾門。因?yàn)樗南聼o人,這一路重復(fù)的「風(fēng)景」竟也有些可怖。
Eddie身上仍只有那件薄襯衣;不知何時他還挽起了袖子。即使只有微弱的光,津澤也能看到他小臂上肌肉的紋理。
「你??不用回Maksim和Andrea那里嗎?」
Eddie并不停下,淡淡道,「兩人一起去第十七了。」
——也就是說,現(xiàn)在終于可以質(zhì)問他關(guān)于Dawson的事了。
這樣想著,Eddie此時的背影卻有一種異樣的氣息,讓津澤有些猶豫。
——他難道是在生氣嗎?
雖然這樣困惑著,津澤終于還是追上了幾步開了口,「Eddie,有關(guān)Dawson??你為什么??咳咳??那可是你的世界啊??而且,他所說的摧毀第十七,難道不是要連你??咳??一起??」
——自己為什么要說連「你」一起?明明還有Penelope,還有似乎比起第十六更屬于第十七的Andrea和Maksim,還有比如眼前的西川,還有??那么多第十七的意識??
津澤覺得頭腦有些發(fā)脹——不知是不是因?yàn)楦忻霸趷夯?
走在前面的Eddie卻忽然停住了。
還沒待津澤反應(yīng)過來,他便被Eddie一把按在三人原本就貼近著前行、處于左側(cè)一間倉庫的卷簾門上。
那門沉重地呻吟了一聲。
「你有什么資格說我?!」Eddie的怒火忽然爆發(fā)。他揪起了津澤的領(lǐng)口,「有些人是因?yàn)闆]有選擇,才從可選的選項(xiàng)中權(quán)衡輕重,選擇危害最輕的一項(xiàng)!可是你呢!從一開始就干脆放棄了活下去的權(quán)利!然后就因?yàn)檫@樣,每每遇事就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最低的優(yōu)先級上!你到底知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啊?!你以為犧牲很偉大嗎?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
Eddie忽然頓住了。
津澤被他提起衣領(lǐng)抵在那門上,仍舊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咳。
因?yàn)榇阂固鞖庖廊活H有些濕冷,他的頭發(fā)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干。
離得這么近,Eddie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有些奇怪的潮紅,似乎是在發(fā)燒。
津澤也沒有說話,只是頗有些被驚嚇到了。
——就可以什么?
這是津澤有些燒糊涂的大腦中反饋回的信息。
幾乎僅此而已。
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忽然放大——
因?yàn)槟莻€正對他怒目而視,氣勢洶洶的人,
吻上了他的唇。
誰說接吻時的人總會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津澤和Eddie,就這樣大睜著雙眼看著彼此,似乎都對這一突發(fā)情況正無措著。
不過,那也就是一個淺淺的吻罷了。
津澤也并沒有真正地回吻。
并且事實(shí)上在片刻后,他反應(yīng)過來用力推開了Eddie并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臉上。
——那完全是出于滯后的條件反射。在打了Eddie之后,津澤居然有些后悔。
Eddie卻似乎被這一拳打醒了。抬手摸了摸出血的唇角。
隨即他只自嘲地笑笑,戲謔般地說道,「不然,你不要的,都給我吧——你這,生命。」
說完,他再度頭也不回地向原來三人前進(jìn)的方向走去。
在一旁看呆的西川,猶豫再三最后還是趕緊追了過去。
而津澤,這次沒有跟來。
??
兩人走出很遠(yuǎn),西川忽然長嘆了口氣。
Eddie這才抬手掩住了半邊臉。
「我都——」
「你在——」
「干了什么啊??」
「做什么啊??」
****
——『你以為你死了
就可以在我心中永遠(yuǎn)占據(jù)一席之地嗎?』
——可是你明明,
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所有位置啊。
****
夜晚的屋頂——
微涼的夜風(fēng)時不時吹過兩人的頭發(fā)。
夜空中稀疏的云,偶爾遮擋了城市中依稀可見的星辰。
K國的老舊民居,即使是公寓樓也頂著傾斜的屋頂;這倒讓西川和Eddie有些懷舊——內(nèi)廷的東洋式宅邸的屋頂,也大抵如此。
「嗯——」西川的長哼是毫無抑揚(yáng)的平聲,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怎么說呢,有點(diǎn)意外,原來是女孩子。我還以為你——」
「喂喂!」屈膝坐著的Eddie的右手上握著一只金酒的瓶子,看起來已半空了。聽到西川故意的揶揄,他有些惱怒地抱怨。
「好了好了,不提這個——」枕著雙臂的西川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有關(guān)Dawson說的,你只記得『封塵』之后的事??」
「??」Eddie舉起手中的酒瓶,就著瓶口飲下些許那和涼夜溫度無異的酒,猶豫了下才開口,「老實(shí)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想想看,如果你有兩段記憶;一段一直被你當(dāng)作是自己的一生,而另一段則是『另一個自己』的人生的十分之一??不,連十分之一都說不上。」
西川只是微微側(cè)了頭看向Eddie,表情有些迷惑。
「??只是我得到的Edmund——那個死神男爵的記憶中,有關(guān)你——西川,卻是從你與他??我??相識開始的。」
「??」西川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再度轉(zhuǎn)回星空,「所以你是說,就算我問你為什么要追隨Dawson,你也答不上來嗎?」
令他意外的是,Eddie搖了搖頭,「不。這個問題也許我不能替那個死神作答,可我卻有自己的答案——」
說著,他的目光也投向那夜空,「摧毀第十七和逐漸瓦解其他十六個世界之間,如果必須做出選擇??我想,我寧可第十七終結(jié)吧。」
「是誰說——」西川半坐了起來。
Eddie示意他打住,「也許有別的選項(xiàng)??但是沒有力量的人,現(xiàn)在能做的選擇,只有其一。」
「??你是在說通天塔的事吧。」西川長嘆。「那你還記得為什么Xerces想要利用那些塔嗎?」
「我不是不記得,只是他根本從未提及。通天塔,就是用來連接第十七與十六個世界的通道。通過操縱塔上的咒力,相連的空間與時間點(diǎn)可以被任意扭曲??我所記得的,就只有這些了。」
「??」西川沉默了。尋找了許久的謎底,仍然不在Eddie身上。
公寓樓底部的大門忽然發(fā)出了聲響,似乎是有人進(jìn)出。
「哦——是她回來了嗎?」西川打算向下探頭,卻被Eddie一把拉住。
「小心被發(fā)現(xiàn)——」
「為什么,你不是跟她一起住在這里嗎?」西川剛問出口,就注意到Eddie一臉復(fù)雜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好容易忍住,他又輕手輕腳地坐定在Eddie旁側(cè)。
「等她睡了我再回去。你呢?打算怎么辦?」
「我本來就是一棵樹的意識??用不著你擔(dān)心這個。」想來在內(nèi)廷,他也常常就是在屋頂入睡的。
沉默片刻,Eddie忽然遞過手中的酒瓶——「喏,喝嗎?」
「??臟死了。」西川一臉嫌棄,卻還是接了過來飲下一口。
「嘴硬什么啊,在內(nèi)廷時不是經(jīng)常??」
「啊??啊??你這樣子讓我相信你不是那個沒品的家伙還真是有點(diǎn)難度??」
****
雖然津澤回家后就盡快打理完畢躺進(jìn)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打算把這歸因于越來越嚴(yán)重的鼻塞,而不是??
想著想著,他把枕頭抽出來,蓋在了自己腦袋上。
大概是因?yàn)榫用駞^(qū)凌晨一點(diǎn)太過寂靜,津澤即使蒙著枕頭還是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家里的唯一一把備用鑰匙,他給了Eddie。
能感覺到他躡手躡腳地走向他那慣常的角落。
——這算什么啊!
津澤背對著那個方向,不由得有些氣惱。
直到他坐定,直到一切又重歸靜寂——
「Eddie。」
「啊——?!」完全沒料到津澤還醒著,Eddie被嚇了一跳。
「我想??要你答應(yīng)一件事。」
「哈?」Eddie腦海中演練了一千遍如果津澤問起那個吻怎么辦,或是他因?yàn)樽约喊褎倓偮渌乃粋€人丟在路上離開而指責(zé)他他該說什么,卻沒想到津澤會這樣開口。
「你??不可以隨便決定消失——就算是第十七被摧毀,也不準(zhǔn)你——咳咳??咳??」津澤不得不把枕頭挪開,轉(zhuǎn)而用來掩住了嘴,壓抑地咳著。
望著津澤蜷在床上咳嗽的背影,Eddie臉上的驚詫慢慢被一種無奈和傷感取代,只是背對著他的津澤并看不到。
——他又怎知,有些事情,并不是「承諾」和「選擇」就可以決定的。
「好啊。」
——盡管如此,他還是假裝一口答應(yīng)。
津澤忽然停止了咳嗽。
「不過??作為條件,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一件事。」Eddie懶洋洋地把雙手背在腦后,靠著墻,微微瞌眼,「明天——去看醫(yī)生。」
靜默片刻,津澤猛地坐起身子。
「哪有你這樣霸道的——」
——「霸道」?
Eddie聽到那個詞,不由得一愣,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別的好笑的事,大笑出聲。
「你這——」津澤把枕頭丟向Eddie,「——混蛋!」
——然而那也并沒制止他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