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

二十年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在親身經歷、實踐和感知中國對外貿易的快速發展，以及數字技術和工具在對外貿易中從萌芽到普及的過程中，回眸中國外貿，仿佛見到一輛高速行駛在時間里的列車，穿越二十載爆發式的增長，扛住一波接一波的經濟浪潮后，透見從貿易大國走向貿易強國的希望曙光，也透見了從制造大國到數字大國轉變中貿易數字化的巨大潛力和發展空間。

二十年前，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機遇，同時也揭開了正式走向世界、融入全球經濟的新篇章。二十年后，中國已成為世界貨物貿易第一大國，并深刻影響和重塑了世界經濟貿易的新格局。二十年來，中國經濟總量已增長10倍，貨物貿易規模增長8倍。據相關機構預測，2021年中國的貨物出口占全球市場份額將超過16%。中國外貿不僅貿易總量遙遙領先，而且貿易結構也在不斷優化，技術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產品的出口占比逐年增加。隨著外貿附加值的不斷提高，中國外貿正向產業鏈和價值鏈的高端進發。與此同時，中國對外貿易創新能力不斷增強，正努力實現從規模發展向高質量發展的巨大轉變。

二十年前，PC互聯網開始全面進入人們的生活，迎來了消費互聯網的黃金年代。二十年后，數字技術層出不窮，從PC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從大數據到云技術、區塊鏈、人工智能，從5G（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到物聯網，從AR（增強現實）、VR（虛擬現實）到3D打印技術……數字技術不僅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和生產方式，而且開始賦能傳統產業并與傳統產業不斷融合，使產業互聯網成為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重要抓手。以智能制造為核心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正推動中國從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轉變，中國也迎來了產業數字化的時代。未來所有行業都值得用數字技術重新再造一遍，經貿舞臺的主角也將從互聯網公司變成傳統企業。傳統企業在借助數字技術完成升級迭代的同時，也將完成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的全面融合再造。

二十年前，企業開拓國際市場的工具只有參加廣交會和部分海外展會以及購買電話黃頁和買家名錄，通過外貿B2B（企業對企業）拓展市場也剛剛開始，海外營銷的效率非常低。二十年后，除了傳統展會和外貿B2B，數字化營銷工具已經非常普及和成熟。海外搜索引擎營銷、社媒營銷、外貿大數據主動營銷、視頻直播營銷、VR/AR看廠逛展等數字化整合營銷工具被企業廣泛應用。企業不僅通過數字化營銷工具進行產品展示、吸引買家和促成交易，利用沉淀的大數據構建客戶“畫像”，實施精準營銷，而且能借助數據進行精準的市場分析和決策支持，國際貿易正式進入精準智能時代。

二十年前，我國“科技興貿”戰略剛剛實施不久。“科技興貿”戰略的實施對于促進我國高新技術產品出口和提升傳統出口產品的附加值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二十年后，《“十四五”商務發展規劃》正式提出“數字強貿”戰略，為我國通過貿易數字化實現貿易高質量發展和建設貿易強國指明了方向。如今數字化新外貿蔚然成風，跨境電商等新業態新模式不斷涌現并快速發展，為中國對外貿易發展裝上了新的引擎、注入了新的動能。擁有全球化視野、數字化思維和技能的新外貿人成為這個時代的主流和引領者。

站在未來看現在，貿易領域所有不確定性中最確定的事情是數字化。數字化不同于自動化和信息化，它由在線化、數據化和智能化組成，三者缺一不可。數字化中數據流動是關鍵、連接是基礎、智能化是目的，最終實現萬物互聯、萬物皆數、萬物智能，在物理世界之外構建數字世界并實現對物理世界的數字化改造，最終實現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的融合。數字化將重構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同時將解構和重鏈各行各業，企業也將利用數字化升級自己的技術、產品、管理、組織和人才。作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之一的對外貿易，迎來了利用數字化創新發展并全面提升競爭力的最佳時機。作為對外貿易創新發展最重要抓手的貿易數字化將成為全面提升中國對外貿易競爭力的關鍵。

自2019年11月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中首次提出“提升貿易數字化水平”以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貿易數字化。如何定義貿易數字化以及貿易數字化的內涵和外延，貿易數字化和數字貿易、跨境電商的區別和聯系是什么，貿易數字化和產業數字化是什么關系，推進貿易數字化工作在貿易高質量發展中起到什么作用，目前在推進貿易數字化中有哪些好的實踐、好的案例和好的做法，下一步如何更好地推進貿易數字化工作，商務主管部門和企業如何更好地切入貿易數字化工作……這些問題都亟須厘清和回答。只有清晰地描述概念邊界和框架體系，才能更好、更大力度地推動貿易數字化，才能真正賦能貿易全鏈條和實現貿易相關主體的數字化轉型。

本書對貿易數字化的定義是：“貿易數字化，是以貿易為龍頭、以產業為基礎、以服務為支撐，貿、產、服協同發展，通過數字技術賦能貿易全流程和貿易主體的數字化轉型，實現對外貿易全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的數字化升級和重構。”貿易數字化的本質是數字化和對外貿易的融合，核心內涵是數字化賦能貿易全鏈條和貿易主體的數字化轉型，外延不僅包含跨境電商等外貿新業態新模式以及新業態新模式本身的數字化升級，更重要的是關乎傳統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的數字化升級，通過數字化升級提升傳統對外貿易的質量、技術、標準、服務和品牌，從而重塑對外貿易競爭新優勢。貿易數字化的基礎是貿、產、服協同一體化推進，貿易數字化、產業數字化和服務數字化融合發展，結果是實現對外貿易全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的數字化升級和重構。貿易是產業的先導和引領，產業則是貿易的基礎和支撐，貿易與產業需要融合發展，貿易數字化和產業數字化也在不斷互相融合、相互促進，兩者相向而行，共同推動中國貿易高質量發展。

貿易數字化如此重要且越來越被大家關注，那和現在比較熱門的數字貿易到底有什么區別和聯系呢？數字貿易這一概念沿用至今，大家對其解釋各不相同。對于數字貿易的內涵和外延，學術上的分歧也很大。我個人認為，數字貿易是一個特定用詞，內涵非常明確，就是可數字化的服務貿易，主要是從貿易對象是否是可數字化的產品和服務來看。商務部在2021年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期間發布的報告顯示，2020年我國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貿易額為2947.6億美元，占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達44.5%。預計到2025年，中國可數字化的服務貿易進出口額將超過4000億美元，占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達50%左右。所以，數字貿易就是服務貿易中可數字化的部分。隨著服務貿易的數字化程度越來越高，數字貿易占服務貿易的比重也越來越大。貿易數字化包含貨物貿易數字化和服務貿易數字化，因貨物貿易占比大、環節多、應用場景豐富，故貿易數字化主要指的是貨物貿易的數字化。貿易數字化強調過程屬性，更多涉及產業和企業層面，而數字貿易更多涉及國家之間的協調。貿易數字化更多指一種創新和實踐，就是如何通過好的做法和示范案例進行貿易促進，而數字貿易是服務貿易的一部分，除了本身是可數字化的服務貿易，更多的是一種理論、規則、政策和法律。

近幾年，大家對跨境電商都非常重視，跨境電商發展也非常迅速，形成了比較完整的產業鏈和生態圈。那么跨境電商與貿易數字化又有什么區別和關聯呢？從利用數字技術情況看，跨境電商是PC互聯網、移動互聯網和跨境貿易的結合，利用網絡平臺進行跨境交易的一種業態和模式，而貿易數字化則囊括了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所有數字技術。從跨境電商的交易額和產品結構看，根據海關統計，2020年前三季度，我國通過海關跨境電商管理平臺實現的進出口額為1873.9億元人民幣。即使按照寬口徑計算，2020年全年跨境電商進出口額也只有1.69萬億元人民幣，僅占中國當年進出口額32.16萬億元人民幣的5.25%，總量還是比較小的。從跨境電商的產品結構看，主要以日用消費品為主，而占比更大且附加值和技術含量更高的原材料、中間品、零部件等工業品，幾乎還沒有開始利用跨境電商平臺進行交易。所以，跨境電商并不能等同于貿易數字化，貿易數字化起到的作用更基礎，涉及的技術更廣泛，包含的貿易總量更大，囊括的產品結構更全面?？缇畴娚淌琴Q易數字化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是貿易數字化在營銷端數字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和應用場景，也是貿易數字化過程中孕育出來的一種外貿新業態新模式，是當前發展速度最快、增長潛力最大、帶動作用最強且相對比較成熟的外貿新業態新模式。跨境電商要在貿易數字化發展過程中起到“火車頭”的作用，其本身也迫切需要進行貿易數字化升級。

無論是通過服務貿易數字化實現的數字貿易、以跨境電商為代表的外貿新業態新模式，還是對外貿易進入數字化時代必須要經歷的貿易數字化，未來最終的貿易形態都是數字化貿易。數字化貿易就是建立線上線下一體化、貨物和服務一體化、國內國外一體化的國際貿易數字孿生體系，是貿易在數字化時代的最終歸宿，但在人類全面進入數字化貿易時代之前，貿易數字化是必須要經歷的階段。人類國際貿易的歷史就是一部分工和解綁的歷史，全球范圍內的分工和資源配置驅動國際貿易不斷發展，同時與貿易相關的各個環節都和貿易不斷解綁。首先是生產環節和貿易環節逐漸解綁，反映在產業內貿易、價值鏈貿易在國際貿易中的份額不斷增加；其次是服務從貿易中解綁出來，無論是貿易前端的營銷服務，還是履約交付環節的運輸物流、金融支付、通關檢驗等服務，都逐漸從貿易中解綁；最后，隨著數字技術和數字工具的應用普及，未來更多的貿易環節、生產環節、研發環節和服務環節將被數字化解構和重新組合。國際貿易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被數字化不斷解構和重鏈，數字化重構后的國際貿易將變得更加簡單、可信、高效和精準，同時門檻更低，更多的中小企業借助數字化貿易平臺和工具走向全球。未來所有貿易都將是被數字化改變和重構的貿易，所有貿易的趨勢和歸宿都是數字化貿易，數字化貿易將更加包容、普惠，更加低成本和高效率。未來任何一家小企業或自然人都能夠輕松利用數字化平臺和工具以及解綁后的專業化服務將產品銷往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真正實現“全球買、全球賣”。

要實現數字化貿易的宏偉目標，就必須加緊推進貿易數字化的進程。由于貿易數字化涉及的貿易環節和貿易主體非常多，所以是一項非常繁雜、艱難、系統且極其重要的工作。雖然難，但是方向正確，所以必須持之以恒地加快推進。貿易數字化主要有以下4個特征：

一是基礎性。與外貿新業態新模式相比，貿易數字化是一項基礎性工作。新業態新模式的根基是貿易數字化，只有把貿易數字化基礎打扎實了，新業態新模式才能走得穩、走得遠。如同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一樣，只有基礎研究扎實了，才會源源不斷地產生各類應用技術，同時應用技術會更加扎實穩健。我們現在不僅要關注跨境電商、市場采購、海外倉、外貿綜合服務、保稅維修、離岸貿易等已有外貿新業態新模式的發展，而且要利用數字技術和工具把貿易各環節、全流程和全鏈條打通，同時更需要關注產業的數字化轉型和作為微觀主體的外貿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只有堅持不懈地把貿易數字化這項基礎性工作做好，才能充分發揮我國制造大國和數字大國的優勢，在數字化時代重塑我國對外貿易競爭新優勢，從貿易大國邁向貿易強國。

二是系統性。國際貿易是專業性、強監管的行業，貿易鏈條比較長，涉及的環節比較多，通常需要對接海關、港口、外管、銀行、保險、物流、稅務、檢驗檢疫等部門或企業，數據流動接口比較多，需要通過數字化打通和穿透貿易全流程，實現真正的一站式數字化集成，把碎片化的數字化應用進行集成，并和企業內部數字化進行無縫對接，實現數據自動流動，真正為外貿企業降本增效。貿易數字化還需要政、產、學、研、媒共同努力，協同推進。政府在貿易數字化頂層設計和營造良好的貿易數字化政策環境中起主導作用。為貿易各環節提供數字化解決方案的服務商和貿易平臺企業是貿易數字化的賦能者，是引領和推動貿易數字化的主要力量。作為貿易主體的外貿企業是貿易數字化真正的主力軍，必須加快數字化轉型，升級成真正的數字化企業，融入貿易數字化的大潮。產業集群基地和外貿轉型升級基地也要加入貿易數字化的行列，加快產業數字化賦能平臺建設和產業數字化轉型，為貿易數字化提供堅實的產業基礎。商學協會等社會中介組織應發揮橋梁紐帶作用，鏈接各方資源，共同促進貿易數字化。科研機構和高等院校應該加強貿易數字化理論、政策及實踐案例研究，同時為加快貿易數字化發展培養既有數字化思維和技能又懂國際市場營銷的復合型人才。此外，媒體在宣傳貿易數字化好的經驗、做法和示范項目中起到非常大的普及推廣作用。總之，貿易數字化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各方聯動、協同推進。

三是長期性。數字化是未來幾十年貿易領域最確定的事情，貿易數字化也是中國對外貿易進入新時代、獲取新競爭優勢需要長期持久做的工作。這項工作需要有足夠的耐心，經歷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建議對貿易數字化設定一個單維度的指標，因為這樣可能會導致急功近利。我們可以引入更多維度的指標來評估貿易數字化的成熟度和滲透率，為穩步有序推進貿易數字化提供可借鑒的參考物。對于企業來說，數字化轉型是一個必選題，但也不可能一步到位、一蹴而就。每個行業、每家企業的實際情況各異，發展階段也參差不齊，所以數字化轉型只能量體裁衣、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和因企制宜。企業必須要做長遠打算和長遠規劃，持續投入資源。數字化轉型需要久久為功、小步快跑、升級迭代。

四是引領性。隨著數字技術和對外貿易的不斷結合，未來還會產生很多新業態新模式和新的應用場景。貿易數字化將引領對外貿易持續走上創新發展的道路，新的理念、新的工具、新的產品、新的商業模式、新的營銷模式和新的運營模式還將不斷產生，為外貿打造數字化的內核，推動“舊外貿”向“新外貿”轉變，通過創新實現中國對外貿易的質量變革、動力變革和效率變革。我們需要持續推進貿易數字化工作，打造對外貿易新動能，形成對外貿易新優勢，在對外貿易創新發展中起到示范性、引領性、先導性作用，為中國貿易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

由于貿易數字化在對外貿易發展中起到基礎性、引領性和戰略性的作用，所以貿易數字化是一個關鍵樞紐和節點，將貿易流程各環節、涉及的貿易主體、貿易服務提供者等都連接起來。抓住了貿易數字化，就抓住了對外貿易創新發展的“牛鼻子”，真正做到綱舉目張。通過抓貿易數字化工作，不僅能孕育出更多的外貿新業態新模式，而且能讓現有的以跨境電商為代表的新業態新模式實現數字化升級，從而更加行穩致遠。通過貿易數字化，我們還能更好地實現貿易與產業的融合，進而推動貿易數字化和產業數字化的融合，更好地打通貿易堵點，實現貿易暢通。通過貿易數字化，可以讓現有的外貿轉型升級基地、國際營銷網絡和貿易促進平臺進行數字化升級，讓貿易基礎更牢靠，貿易競爭力更強大。通過貿易數字化，可以加快推進國際貿易單一窗口建設，打通數據在貿易各環節的流動，建立標準化、一體化、透明化的數字監管體系和數據流動體系，縮短貿易流程，降低貿易成本，提高貿易效率，增加貿易效益。推動貿易數字化，各商務主管部門還需要加快建設為外貿企業提供一站式服務的貿易數字化服務中心，通過貿易數字化服務中心讓貿易數字化真正落地，讓廣大中小企業真正享受到普惠的貿易服務。通過政府引導，在全國打造一批貿易數字化示范區和示范項目，以此帶動貿易數字化形成可復制、體系化的發展模式。作為貿易微觀主體的外貿企業，其數字化轉型則會為提升貿易數字化水平打下堅實的微觀基礎。外貿企業通過采用數字營銷、外貿大數據、跨境電商等新型數字化營銷工具和方法不斷拓展新市場、新客戶，同時通過貿易數字化轉型增強快速滿足客戶需求的能力。數字化轉型是企業轉型升級、升維迭代的最重要的抓手，企業對外要實現從采購、研發設計、生產制造到營銷銷售和售后服務的全價值鏈的數字化轉型，對內則從思維、組織、運營、文化和人才上實現全數字化轉型，通過貿易數字化轉型使自己不斷升級迭代，進而進化成數字化時代的“新物種”。

在探索中實踐，在實踐中總結，貿易數字化方興未艾，尤其是中國作為全球第一制造大國和第一貨物貿易大國，擁有貿易數字化豐富的應用場景和實踐案例。相信隨著越來越多研究者、實踐者的加入，一定會賦予其新的內容、新的作用和新的活力，為世界貿易數字化轉型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實踐。

邵宏華

2021年1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