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艾老師，我是上來……嗯……輔導馮志康生物的，他這次不是30分嗎？他讓我輔導一下。”這個謊言很拙略，不過，至少比什么都不說要好。

這樣的謊言，怎么可能騙過任何一個人呢？艾露晞的臉上沒有表情，不經讓徐香凝后背發涼。她好像真的很少見到艾老師這么嚴肅，甚至，連上次和老師王明爭吵的時候，臉色也沒有如此可怕過。她緩緩地走到了徐香凝面前，身高一米七的她，帶給了徐香凝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老師，其實……”馮志康還想辯解，艾露晞伸出右手制止了馮志康的話。她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回過頭，指著馮志康，說：“你，戴上口罩，回教室去。”

然后又指向了徐香凝：“你，跟我來辦公室。”

“老師……”

“閉嘴。”艾露晞打斷了馮志康，“還有，待會兒別在樓下等她，否則，我有理由和王老師說，你們真的在談戀愛。”

老師說完，拉住了徐香凝的手，向樓梯口走去。徐香凝回過頭，看見夕陽下是馮志康，他的影子依然很長很長，就好像他的擔憂，被映射在地面上，看不到盡頭。

【6】

辦公室里，艾露晞坐在椅子上，徐香凝站在桌前，低著頭，做賊心虛。

“說說吧，你們為什么上去。”艾露晞問。

徐香凝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剛才的謊言，還是說出真相，因為她實在沒辦法把握艾老師現在的心理。

“我不想再聽謊話了。你應該清楚，把真相說給我和說給王老師，哪個更嚴重。”艾露晞說，“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嘛，不好說。”

這句話讓徐香凝放下了戒備，她知道，艾老師還是以前的艾老師，剛才不過是她在樹立威信而已。

“是馮志康約我上天臺的，因為我進步了五十名，他說要慶祝一下。”

“那為什么不選擇在食堂一起吃晚飯的方式慶祝呢？”

“因為我已經有約了……”

“你騙人。”

徐香凝確實撒謊了，她真后悔自己居然想到這樣的謊言。

艾露晞站了起來，走到了徐香凝身邊，轉換成了語重心長的說話模式，這是徐香凝最熟悉的，也是徐香凝最害怕的。

“這次考了年級21吧？”

“嗯。”

“確實考得很好，這也證明了你一個寒假的努力。可是，這個位置，你有多少信心可以守住呢？”

徐香凝有點想哭，這句話直接戳中了她的痛點。是的，她心里很清楚的，這次考試只是一次撿漏而已，下一次呢？

“創新1班只招收前30名，而且是全校學生爭這三十個名額。為了這次分班考試，接下來兩個月，進度領先這么多的創新班已經不會再上新課了。你應該清楚，如果網課學習的東西再講一遍，你真的能考過你的同學們嗎？”

徐香凝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這搖頭的含義是什么，不過，她的眼睛確實朦朧了。

“而馮志康呢？以他的成績一定是創新1班，就算失誤了，王明也會因為物理競賽而讓他入班。他能不能拿國一，我不知道，但他一定能進省隊，我相信他，我知道你也相信。他是天才，我并不是說誰更優秀，只是，你們真的不是同一路人。我其實并不在意你和馮志康究竟是什么關系，我甚至覺得，學生時代的兩情相悅其實是很美好的事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后悔，我只是希望你們的可以青春不留遺憾。”

徐香凝真的哭了，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了上個學期的期中考試之后，自己是如何在人群中迷失自己、如何在公交車上將雨滴看成淚滴，如何在鄉間小道上冒雨前行。她又想到了馮志康，想到了他在競賽失利時遺憾的表情、想起他說著自己拯救向陽一中的遠大志向。我們好像真的不是同一路人，我們本就應該擁有不同的夢。

“你可以試一試，一個月之后的月考，成績占分班考試的三成。如果你能夠考進前三十，或者前四十，你可以繼續像現在一樣生活。但如果沒有，最后一個月，我建議你讀文，這樣可以保證你進文改班。”

一個月，真的可以創造奇跡嗎？可是，曾經的那么多個月，我都沒有成功，這一次真的可以創造奇跡嗎？

“你可以走了，馮志康還在樓下等你。”坐在座位上的艾露晞忽然說出了這句話，讓徐香凝萬分驚訝。

“你不是說……”

“他不可能聽話的，我知道。”艾露晞說完，看起了桌上的教材，沒有再說話。

徐香凝走出了教學樓，趕緊擦干了眼淚，害怕在走廊上遇見其他老師。她緩緩地走下了臺階，每一級都異常緩慢，好像在與過去的自己道別。

也許，這就是青春吧，青春就是要有遺憾的，青春，就是在各種遺憾中權衡之后得出的解。選擇都是在深思熟慮之后做的，可奇怪的是，選擇了的選項無法帶來足夠的歡悅、未選擇的選項卻讓人遺憾一生。

走出辦公大樓，眼淚差不多已經風干，可以看清楚最后一點夕陽。轉了彎，遠處的樹下，馮志康果然在那里，低著頭，玩弄著地下的泥土。

我應該以怎樣的心態面對他呢？和以前一樣嗎？還是故意冷淡呢？

也許，就如艾露晞所說，我和他真的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我們之間就是會有或多或少的隔閡吧。

馮志康抬起了頭，向著徐香凝跑了過來，問道：“怎么樣？艾老師說了什么？”

徐香凝回過頭，看著辦公大樓四樓的窗口，艾露晞沒有站在那里，也許是因為，小朋友的心思，她早就猜到了。

“你說話啊。”馮志康急了。

徐香凝笑了笑，說：“月考，如果我沒進前三十，我就讀文了。”

馮志康愣住了，不過，他最終還是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不知道為什么，徐香凝覺得好傷感，好像所有的感性都在這一刻結束了。

這就是生活嗎？永遠向著理性靠近，慢慢地忘記曾經的自己。

太陽徹底落山了，月亮出現在天邊。來到教室門口，透過玻璃，是一張張認真的臉。他們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都在奮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