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個夜晚，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冬日的寒風依然在肆虐，不把人們放在眼里。吃完飯，徐香凝獨自踏上了前往行政樓的道路，她的目的是詢問關于獎學金的事情。

其實，徐香凝早就不需要獎學金了，她家早就已經不缺錢了。爸爸的生活也已經走上了正軌，打工和開店足夠養活自己和弟弟。而且，獎學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拿的，以她月考七十多名的成績，基本上是癡人說夢。

可是，徐香凝不甘心啊，她希望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希望自己的努力沒有辜負爸、希望自己不會讓媽媽失望。

“是徐香凝嗎？”一個聲音從身后轉來，徐香凝全身一震，緊張地回過頭，看見了袁青青。

參加完周杰倫的演唱會，袁青青如期在今天早晨回到了一中。可是，徹夜的奔波消耗完了她所有的體力，導致她今天一天都趴在座位上，半生不死。

“你怎么來了？”徐香凝機械地問。

袁青青似乎恢復了活力，走到了徐香凝身邊，說：“拿那張試卷。任洛辰都跟我說了，昨天我差點被那張書卷送走。”

“你確實應該好好感謝一下艾露晞，她對你太好了。”

“那你呢？你是來干嘛的？”

徐香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這種成績竟然來問獎學金的事情，在別人眼中只會有一個原因——窮到發慌。

“你不說就算了。”袁青青也不強求。

徐香凝喘了口氣，她看著袁青青，有有點不忍心，于是選擇了尋找新的話題：“昨天演唱會怎么樣？”

袁青青笑了一下，說：“剛進去的時候，我的心情并不算好，可是，當《半獸人》的旋律響起、當觀眾的尖叫響徹云霄、當周杰倫的歌聲在會場環繞，那一刻，我竟然哭了。這是我一直在做的一個夢，這一刻，所有的夢想都實現了，好像整個青春都都不會再有遺憾了。

“現場的氣氛很嗨，我也很嗨，跟著他們一起唱、一起跳。粉紅色的熒光棒閃爍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好像可以照亮整片天空，照亮未來所有的路。周杰倫的鋼琴很氣派，和耳機里面聽到的完全不是一個感覺，這是一種絕對的音樂享受。”

馬上就要到行政樓樓下了，袁青青沒有再向前走，而是坐在了旁邊的樹下，徐香凝坐到了她的身邊，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當演唱會徹底結束，當散場的舞蹈熱情昂揚，我忽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就好像心中的一盞燈忽然消失了一般。我跟在人群中，如行尸走肉，心中回想著剛才那如夢幻般的兩個小時。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我好想讀書，好想永遠地死在題海里面。我想到了我的未來，想到了十多年后自己的生活，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真的很奇幻。”

徐香凝撐著腦袋看著前方的教學樓，心思同樣飄忽了，她好像也想到了十多年后的自己，可是，眼前的畫面總是模糊的，或許未來，本就是飄忽不定的東西。

“你看完演唱會還有公交嗎？”徐香凝緩過神之后，問。

“地鐵還開著。”徐香凝說，“最重要的是，我遇見了一個男生，他是向陽的定向師范生，他幫了我很多。”

【8】

雖然我中午就從向陽出發了，可我依然遲到了，原因是我找不到路口。碩大的體育館，里面迎賓的音樂已經響起，可我卻不知道從哪進去。

就在這時，我碰見了那個男生，個子高高瘦瘦，你可以把他想成秦默，身材十分相似，而且，他們倆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起初并沒有在意我，可我看見了他手上的票，所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知道我在他身后，幾度回頭，可始終沒有說話。

終于來到了路口，進入了會場。碩大的會場，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容易。他卻忽然回過頭，對我說：“你是向陽的？”

我驚訝了一下，問他怎么知道的。

他說我有些面熟。

碰到了老鄉，我當然決定一直跟著他，不再管票面上的座位在哪。可他也摸不著頭腦，一再問保安座位，總算找到了。

“你也是向陽一中的嗎？”演唱會開始前，我問他。

他搖了搖頭，回答：“我讀定向師范了，現在在晴川。”

整個演唱會的過程，我們沒有說話。他一直都很興奮，一直拿著手機，錄了很多視頻，讓這個連老人機都沒有的人羨慕得不得了。當然，我也很興奮，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

結束之后，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然，我隨時可能迷失在人群之中。

（袁青青說到這里，一個畫面忽然在徐香凝的腦海中浮現——擁擠的人群，沒有一點空隙，袁青青緊貼著那個男生，把他當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我問他這個點還有沒有地鐵或者公交車，他說他不知道，不過，他們同行的一行人中有本地人，可以問問。

我們在人群中穿行，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旁邊的男生叫了一句“杰哥”。

“我們怎么回去？”他問那個男生。

“坐地鐵。”另一個女生說。

于是，他看向了我，說：“那你也可以坐地鐵去火車站。”

來到了地鐵站，他幫我買了票。期間，他身邊的男生問過我是誰，他的回答是：“向陽的老鄉，遇見了，就一起唄。”

將近十點，地鐵的數量已經明顯減少了，等地鐵的時間也就變得更長。雖然我們坐的是反方向的地鐵，可他一直站在我的身邊，忽然問我：“你不是以前11班的？”

我點了點頭，用余光看向了他。

他盯著眼前玻璃上自己的臉，繼續問：“高中的生活是怎樣的啊？”

此時，我要坐的那班地鐵到了，我沒有過多的時間回答，只能一邊向著地鐵走，一邊說謝謝。

他雙手插兜，注視著我，這是他唯一一次直視我的眼睛。

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他慢慢地向后，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我沒辦法忘記他的眼神，因為那種眼神，我捉摸不透。也許是羨慕、也許是某種蘊藏在心中的念想、又或許是無法挽回的深深遺憾。

“他們的人生真的很遺憾，他們甚至連高中的生活都沒有見過，不會知道被一所好大學錄取時的欣喜，不會知道以后人生的道路有多少艱辛、有多少驚喜。”袁青青說，“跟他們相比，我們真的不知道幸運了多少。所以，我希望，等到高考那一天結束，我的青春可以不留遺憾。”

徐香凝聽完這些，也不知道到底應該作何感想。青春好像都是這樣，在遺憾中尋找光芒。

她們當然不知道，那個男生名叫周文杰；她們當然不知道，他是今年向陽縣定向師范生中的男生第一；她們當然不知道，林夢暗戀的，就是這個男生；她們當然不知道，他和無數平凡人一樣，心中懷揣著洶涌澎湃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