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鄭叔還沒有到,說是臨時要開一個會議。徐香凝坐在小賣部里,她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坐在這里了。
弟弟不在家,可能是去同學家玩了,也可能是被爸爸支走了,不知道。而爸爸則坐在客廳里抽煙,今天又不知道抽了多少根。
她看向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只有一些必備的衣物和書,因為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還會回來。對了,里面還有一張爸爸的照片。
“媽媽走的時候,我留了一張她的照片,現在我想留一張你的。”
于是,爸爸今天上午屁顛屁顛地跑到了打印店,打印出了自己最滿意的照片。
“這么丑?”徐香凝苦笑著。
“我平時就這樣,你將就一下。”爸爸搔著頭,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要是以前的生活也這么美好,我還會不會選擇離開呢?徐香凝不知道。
終于,車子的聲音響起,遠處,徐香凝看見了,那是鄭叔的車。
她站了起來,拖著客廳的行李箱,向著門外走。爸爸也跟在徐香凝身后,走出了門。
車停了,媽媽和鄭叔都下了車,鄭叔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而媽媽板著臉。
“整理好了就走吧,家里已經做好飯了。”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將行李箱遞到了鄭叔手上。
徐香凝回過頭,看了一眼爸。
爸微笑著,朝著徐香凝揮手:“走吧,有時間的時候,回來看看我和堅強。”
徐香凝嘴巴動了動,爸爸就說:“我知道,我以后不賭博了,我以后和堅強好好過日子。”
徐香凝轉過頭,眼角出現了一滴淚。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有多不堅定,自己的感情有多敏感。只要爸爸露出了一點兒傷心的神色,只要他流著淚說出自己的后悔與心酸,她便會放棄曾經的選擇。可是,爸爸沒有,只是微笑著說:“回來看看我就好。”
其實,煽情的極致是不煽情。
直到徐堅強忽然出現在路口。小孩子不懂得如何壓抑,只知道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自己的摯愛。
他沖了過來,撲到了姐姐身上,大聲喊著:“我不要姐姐走,我要姐姐陪著我!”
徐堅強哭了,徐香凝也哭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以后不打游戲了好不好?我以后只看《動物世界》好不好?我以后努力學習好不好?”
他還以為,我的離開,是因為我討厭他;還他以為,只要他做得足夠好,我就不會離開他。
然后,他跑到了媽媽面前,推桑著媽媽:“你走!我不要你帶走我姐姐!你走好不好?”
他怎么會知道這是他媽媽呢?他的心中一直都沒有媽媽,只有陪伴自己的姐姐。
媽媽站在原地,鄭叔站在原地,他們都不知所措,他們都看向了爸爸。
爸爸抓住了徐堅強,硬將他向著小賣部拖。
“你叫堅強,以后堅強一點行不行?”爸爸的聲音終于也伴隨著哽咽。
其實,他也很不舍,不是嗎?他也想要抱頭痛哭,不是嗎?他曾經對女兒說過:“你和你媽一樣,都想離開我。”沒想到居然成真了。
也許,真的是我做錯了吧。爸爸想。可是,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7】
車子已經開進了地下室:又是那很高的樓、又是乘著電梯去到14層,晚餐依然很豐盛。
“明天報名,我和鄭叔都會送你去。”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給徐香凝夾菜,“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多余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來,吃蝦。”
可徐香凝吃不下,這樣的狀態,怎么可能吃得下飯呢?
“以后啊,你也不需要再住校了,鄭叔叔會每天接送你。”
徐香凝的眼睛瞪大了,她看著媽媽,問:“你剛才說什么?”
“不住校啊,這有什么奇怪的嗎?”媽媽很不解,“創新班的學生,哪里有幾個住校的啊?”
“可是我想住校啊。”徐香凝說。
“完全不需要。”鄭叔說,“我們家離一中那么近,我騎個小電驢,最多十分鐘,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可是……”徐香凝咬著嘴唇。說真的,她沒有想到這一點,可這不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嗎?媽媽怎么可能讓我住校呢?如果媽媽讓我住校,那我離開爸爸的意義何在呢?
媽媽拍了拍香凝的頭,說:“有什么事情直接說,以后,我們可是一家人了。”
真的是一家人嗎?
“我和我室友約好了開學后還要住一起的。”徐香凝的眼中喊著淚水。
“學習嘛,總是要有取舍的。等你上了一所好的大學,遇見的朋友,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媽媽笑著說。
她沒有騙徐香凝,那時候,全村只有媽媽一個人考取了大學,所以,在高中,她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可徐香凝在創新班,時代不一樣了,是不是的定義,也應該變了呢?
也許,只有讀大學之后,心中才會有答案吧。
飯沒有吃完,她早早地進入了溫馨的房間,卻不覺得有多溫馨。
躺在床上,看著頭頂水晶般的吊燈,忽然想到了前天補課時,馮志康笑著說:“我31號要去一中參加校內的選拔考試,你是不是應該祝我成功啊?”
他成功了嗎?不知道,不過,我希望他成功。
他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嗎?我以后可以遇見比他更優秀的同桌嗎?天曉得。
那他呢?等他競賽成功了,等他考上了好的大學,會不會遇見更好的朋友呢?至少,他那時的朋友定不會像我一樣吧?每天還在為家里這點破事擔心。
徐香凝打開了手機,打開了電話本,看見了林夢。
沉思了一分鐘,終于鼓起勇氣,打響了那個電話。這時候,“嘀嘀”的聲音多么難熬。
終于,林夢接了。
“林夢,對不起,這個學期,我不住校了。”徐香凝本以為自己可以忍住的,結果還是留下了眼淚,因為她想到了分別時,林夢是如何哭著說:“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們都不辭而別。”
最終,我還是食言了。
“是因為你上次和我說的事嗎?”沉默了很久林夢終于說話了,“沒關系的,我覺得,你的家庭更重要。”
徐香凝閉上了眼。
她終于從那個讓她厭惡的家中逃出來了,可是,為什么不快樂呢?
青春啊,真是個沒有謎底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