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

天色破曉，冬日的晨光來得總要晚些。

一連下了三日的雪，今日總算停了，今日清晨天邊現(xiàn)出久久不見的暖陽。

日頭很好，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一早沈念晚便梳洗好，在紫意的陪同下出門了。

冬日凌寒，卻因今日出現(xiàn)暖陽，街道上的人又多了些許。

馬車在有些泥濘的管道上緩慢行著，偶然會見幾個清街掃雪之人。

宸王府。

沈念晚再看到這門匾時，心中已不知是何心境。

上一世她走進(jìn)這里之后便再也沒出去過，如今再看……卻不想再踏足半步。

紫意上門遞交拜帖，是管家?guī)ьI(lǐng)著沈念晚進(jìn)府的。

“沈姑娘稍等，我家王爺今晨進(jìn)宮了，我已經(jīng)讓人進(jìn)宮給王爺報信了，還需一會才能回來。“

沈念晚未多言，只是微微點頭在廳中等候，雖然她不知君凌燁何時歸來，但是……這婚書一事還是早些兩清為好，以免引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院中積雪在慢慢消退，北風(fēng)呼嘯帶來些許的寒意，刺骨的寒。

臨近巳時，沈念晚才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個披著大氅的身影急急忙忙朝她跑來，接近一瞧，沈念晚才算看清那人。

君凌燁。

君凌燁到了門口，將身上的大氅褪去，在爐火邊繞了一圈才進(jìn)屋的。

“晚晚……“

君凌燁很激動，聽聞沈念晚在王府等他，他便立馬策馬回來了。

“參見王爺。“

沈念晚向君凌燁恭敬行禮，隨后又不察的躲過了君凌燁伸來想扶自己的手。

君凌燁雙手微頓，但還是開心的，沈念晚竟主動來找他了。

還不等君凌燁問沈念晚來找自己何事，卻見沈念晚拿出婚書遞交于他。

“王爺，承蒙王爺厚愛，但……臣女如今年歲尚小，還想留于父母身邊孝順，并無成親的打算，且王爺身居高位，我沈家萬萬不敢高攀，還請王爺收回婚帖。“

君凌燁愣在原地，看著桌上的婚帖久久不能回神，黝黑的眸子中充滿不可思議。

沈念晚是來退婚帖的！

這就是沈念晚的決定嗎？

心好疼……

“晚晚……你聽我說……“君凌燁并未接過婚書。

沈念晚向后退去半步無情打斷君凌燁：“王爺慎言！還請王爺按照禮制喚臣女一句‘沈姑娘’才是，府中人多眼雜，要是引起什么誤會就不好了。”

說完這些，沈念晚心中雖痛，卻又好像得到了救贖一般。

愛不起的人，她不愛了。

得不到回應(yīng)的感情，她不要了。

她放過自己了！

沈念晚如今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萬般利刃一般，直直刺在他的心頭，整顆心……早已經(jīng)血肉模糊……

“晚晚……你不喜歡我了嗎？”

一句話幾近祈求，這樣的語氣讓沈念晚心中一簇。

君凌燁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何曾……用過這般語氣對人講話？

可是心中還存留的恨意卻讓沈念晚很快忽略了這些。

自始自終，先避開的人不都是君凌燁嗎？君凌燁憑什么仗著自己喜歡他就這么欺負(fù)自己？

“王爺，臣女以前年幼，若是做了什么讓王爺誤會的事情還請王爺恕罪，日后……臣女見到王爺定當(dāng)繞道而行，絕不會再讓王爺誤會什么。”

言罷，沈念晚將手中的婚書塞到君凌燁懷中，不曾有過一絲猶豫和留念。

見狀，君凌燁呆愣的看著沈念晚，終究說不出一句話，同時心中的猜想也得到了證實……

這一生……他再也沒有機會和沈念晚在一起了。

“王爺，該說的，臣女已經(jīng)說完了，臣女告退。”

言罷，沈念晚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向門外走去。

沈念晚漸遠(yuǎn)的身影讓君凌燁明白，如今的沈念晚已經(jīng)離他越來遠(yuǎn)遠(yuǎn)了，還是他自己親手推開的……

此時君凌燁的心如同萬千蟻蟲爬，那些蟻蟲無情的嗜啃著他那顆隱藏萬千心事的心。

如今猜測已定，他……親手將沈念晚推至深淵，她涅槃歸來，長了一身棘刺，連他自己也無法靠近。

這個曾經(jīng)一心一意在他身上的女子，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了。

天空中的陽光依舊熱烈，照在純白的雪上，將冰封的大地慢慢融化，空氣中卻透著刺骨的寒涼。

從走出王府到上馬車整個過程中，沈念晚都有些失神。

好像在說完那些話之后，她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

“紫意，去東市李記糕點鋪。“

“是。“

沈若風(fēng)最愛的便是李記糕點鋪的桂花糕，今日想來沈念晚的推薦信便送上去了，該好好謝謝沈若風(fēng)才是。

到了地方，紫意下車去買糕點，沈念晚就靜靜在車上等著，忽然車身傳來晃動，沈念晚本以為的紫意回來了，正向開口，抬頭卻看見了一個張熟悉無比的臉。

凌十安。

“姑娘，在下無意冒犯，不過為了躲人，還請姑娘見諒。“

凌十安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沈念晚上下打量著凌十安，瞧他這一副狼狽的模樣，想來又是因為‘花天酒地’的事情被陵川王又收拾了。

凌十安還是一點沒變。

眼瞧著眼前這么一個漂亮美人盯著自己，凌十安有些慌張。

“姑娘？“

“世子不必?fù)?dān)心，我不會大喊大叫的。“

沈念晚對于凌十安的稱號讓凌十安心頭一震：“姑娘認(rèn)識我？“

雖然眼前之人他覺得有些熟悉，可是……他不記得與沈念晚有什么交情。

“我們不曾見過，不過世子身上這身衣裳卻是今年宮中自江南一帶來的貢品布料所做的，不過也才三匹而已，一批陛下贈與了宸王，一批贈與了將軍府，剩下的一批贈與的陵川王。世子的身份不難猜。”

看著眼前這面若桃花的女子，凌十安有一次生出了傾佩之意。

眼前這女子心思通透，怕是說有一顆‘玲瓏心‘也不為過。

“沈姑娘聰穎。”

如此看來，兩人皆已經(jīng)猜中了對方的身份了。

“世子聰慧，這便知道我的身份了。”

沈念晚一點也不吃驚，凌十安在外界傳聞是‘京中第一紈绔‘，整日不務(wù)正業(yè)花天酒地，所去的地方皆是勾欄院所，可謂是片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四處留情。

上一世時，本來沈念晚對于凌十安印象也很不好，直到他救了自己，陰差陽錯之下，沈念晚和凌十安越走越近，最終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后來沈念晚也才知道，凌十安所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

他不想為了‘門當(dāng)戶對‘娶一個女子了此一生，這才次昂方設(shè)法敗壞自己名聲。

如今這個時候，凌十安應(yīng)該又是被陵川王教訓(xùn)了，偷跑出府的。

“不難猜，沈姑娘身上所掛的玉飾乃是上好和田玉所制，聽聞沈老將軍當(dāng)初救駕有功，陛下特以和田玉獎賞，沈?qū)④妼⑦@玉分成五塊，分別做成了不同形狀的掛飾贈與沈姑娘以及沈家四位公子，沈姑娘身份不難猜。”

聞言，沈念晚臉上露出笑意，凌十安這人看似不務(wù)正業(yè)卻心思通透，為人也溫和……

想到這里，沈念晚心中蕩起酸楚，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卻終被她連累……

“啊……”

耳邊忽然傳來的大叫讓沈念晚回神，她轉(zhuǎn)眼朝剛進(jìn)馬車的紫意望去，伸手捂住了紫意的嘴：“噓，小聲些，你難道想讓你家姑娘名譽盡毀嗎？”

紫意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沈念晚和一臉笑意的凌十安董事的點了點頭。

沈念晚這才將她放開。

“姑娘這是怎么回事啊？要是……要是讓別人看到了這可還了得？”

“無妨，凌世子是我的朋友，他啊……剛才被人‘追殺’了，這才不得已多躲進(jìn)來的。”

“啊……追殺？誰人敢在京中如此放肆？”

瞧著紫意一臉驚訝的模樣，凌十安和沈念晚臉上雙雙露出笑意，臉上透著些許無奈。

“好了……無妨，紫意走吧。”

“哦……‘

紫意雖然一頭霧水，卻終究沒在多問。

最后，沈念晚吩咐車夫?qū)ⅠR車停在一處無人之地，才讓凌十安下車的。

“今日之事多謝沈姑娘了，來日頂當(dāng)好好道謝。”

見凌十安朝自己道謝，沈念晚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許：“不用，你我朋友，幫你是應(yīng)該的。”

這番話讓凌十安有些不解，他何時同沈念晚這么熟悉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沈念晚這么有趣的一個人和他做朋友也挺好的。

“沈姑娘這個朋友，再在下交了，這廂便告辭了，再會。”

“再會。”

直到凌十安身影消失，沈念晚才吩咐車夫回府的。

自從遇見凌十安之后，沈念晚臉上的笑容就沒減過，與者半年多來憂心的神色形成了最為鮮明的對比，這讓紫意有些奇怪。

她家姑娘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姑娘莫不是中意于凌世子？”

“咳咳咳……”

沈念晚被紫意這話給嚇到了，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紫意，剛要說些什么卻又聽紫意道：“不行啊姑娘，將軍、夫人他們是不會同意的，聽聞這位凌世子可是花心得很，常年寄宿與勾欄院所，這樣的男子……姑娘萬不可犯糊涂啊。“

瞧紫意這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沈念晚有些想笑。

“你這丫頭，想到哪里去了，我不喜歡他，跟他不過的好朋友而已……”

瞧著沈念晚一副嚴(yán)肅的模樣，紫意便明白自家姑娘沒再說謊。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沈念晚開心便一切都好。

“而且……紫意，你記住……萬事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又豈會知道……在和善的面容之下，藏著的……是一副怎樣的七竅心呢？”

沈念晚最后這話讓紫意有些云里霧里的，有些聽不明白，但她還是認(rèn)真的點頭：“嗯……姑娘說的，一定有道理。“

這話讓沈念晚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紫意也就是個孩子而已，心思單純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