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離的挺近的

散場的時候，方云本來是要去找莊曉燕，男人一直纏著她東扯西拉地攀談，結果不但沒能去找莊曉燕，自己還莫名其妙的被邱卓拉到舞臺上一頓拍照。

她記得拍完照之后，邱卓好像問她是不是接了個案子，當時在那種情況下，方云整個腦袋都是空的，什么也沒想，只機械的回他：“是的，醫療案，忙完交流會就打算下鄉做調研……”

可能是被拉著拍照的頻率太高，邱卓肉眼可見的疲態，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領帶，喉結滾動了一下說：“怎么不說了？”

此時會場的人已經基本散盡，他們倆站在那里顯得特別扎眼，方云不自然的捋了捋耳邊頭發，說：“我要回去了?！?

邱卓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收拾桌子上的材料，碰了一下她的手說：“我來吧?！?

方云倏然后退，雙手藏在身后，被他碰到的手無意識的動了一下，另一只手緊緊捏著衣角，像是嚇得不輕。

“怎么了？”邱卓問。

“沒怎么，我自己來就可以；”方云接過邱卓幫她整理好的材料，轉身就往門外走。

邱卓：“我送你?！?

聽到邱卓的話后，方云咯噔一下，這是認出她了？

心虛的加快步子往門外走，硬著頭皮讓自己鎮定，從速回道：“不用，離得挺近的?！?

邱卓：“……”

邱卓：“我是邱卓?！?

邱卓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就像是跟任何一個人做自我介紹時，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聲線；方云愣住了，一時間胸口發悶到無法呼吸，腳下瞬間如同千斤石一般沉重。

邱卓略帶低沉沙啞的聲線再次響起，“同樣的方法，用兩次就沒意思了。”

同樣的方法用兩次就沒意思了。

他在說她當年一聲不吭的疏遠他嗎？

他在抱怨，抱怨當年沒有給他半個字的解釋？

……

記得上一次見面還是七年前，方云剛從學校出來，就看見邱卓等在門口；她看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直接當他是空氣走了。

邱卓也沒有因為方云沒跟他說話就離開，而是像往常一樣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快要走到村子口的時候，喊了一聲：“方云?！?

方云頓足，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嗯‘，邱卓見她停下，倏然走到她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盒大白兔奶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邱卓又從她手里把奶糖拿了回去。

方云愣怔地看著他，就聽見邱卓簡潔地說：“轉身?！?

方云乖乖的照做了，然后就感覺到邱卓往她書包里塞著什么，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邱卓把大白兔奶糖放在她的書包里了。

那天是邱卓得知高考成績的日子，在那之前，方云已經不理邱卓兩年了；在那之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

方云頓足，深深吸了口氣，扯著唇角轉身，轉移話題地說：“你怎么知道我接了案子？”他沒捅破認出她，她是絕不會先捅破的。

邱卓目光沉沉，緩緩掀起眼皮，與她的目光對上，眉目間帶了疏離，“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邱卓扯了扯領帶，多一眼都沒看她，從她旁邊走了。

方云再次愣怔，僅僅片刻，他的熱情就已耗盡，剛才的言行多半也是一時興起吧，或者就連興起都不算，只是最正常的一句客套罷了。

忙完交流會，莊曉燕把方云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問她：“離醫療案開庭時間越來越近了，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方云有些拘謹，雙手握在胸前，站在她面前說：“已經跟原告見過面，事情的大概情況也已經摸清楚；但是秉著對當事人的負責，和對案件的公平公正，我還是想去原告的家鄉做個簡單的調研?！?

莊曉燕看出她的拘謹，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說：“別站著，坐下說吧?！?

方云拉出椅子坐下，稍微放松了一點，說：“我原本不知道這樁醫療案，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事?！?

莊曉燕：“這樁案子的當事人，那天來到律所點名要找你代理，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方云：“開始有點，現在不奇怪了。原告跟我是一個村的老鄉，他們知道我是在揚城念的書；不過，能找到新欣確實是我沒想到的?！?

莊曉燕：“嗯，這件事在我心里疑慮了好些天。律師這個職業多多少少會得罪人，雖然你在這之前還從未接過案子，但是我多少還是有點擔心。這次下鄉做調研自己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險要第一時間保護好自己，其它都可以以后再說，知道嗎？”

方云：“嗯，知道了莊主任，我一定會在保護好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完成任務?！?

莊曉燕：“嗯，好。準備好什么時候出發了嗎？”

方云：“我打算明天就出發，調研的時間可長可短，離開庭時間越來越近，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我始終也不想空手而歸的?！?

莊曉燕：“好，那就預祝你順利歸來，加油！”

……

春天，是揚城最美麗的季節。

天剛蒙蒙亮，方云已經毫無睡意，窗外翠綠的樹枝輕輕搖擺著，不時還伴著幾聲清脆的鳥叫。她起身坐了起來，身體緩慢地靠在床上，小時候的一些事情毫無防備，恍如昨日般簇擁上心頭，記憶像刀刻在心口上。

她從來揚城念大學一直到現在參加工作，一次沒再回去過那個地方，幾年過去，早就聽說那個村子里已經沒有年輕人了，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也都走了。

這次被穆關找到是她沒想到的，這些年她一直在逃在躲，始終還是沒能逃掉。該來的總會來的，該面對的也總該要面對，她不能再像鴕鳥一樣活著了，東躲西藏的日子過得像個逃犯，哪還有半分像正常的人。

揚城到老家白口鎮沒有直達車，沿途需要倒兩次車，到了白口鎮再去他們的村子，還要再坐一次載客三輪車。

方云從小就暈車，又好些年沒坐長途汽車，此刻坐在滿滿一車人的客車上，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

她把背包放在腿上，趴在上面想要緩解難受的胃里，可是感覺又坐不穩，客車開的搖搖晃晃，總是不經意把她甩到一邊。

方云看了看周圍，實在沒辦法，胃里又特別難受想吐，只有彎曲下來才能得到一丁點緩解；于是她把背包放在座椅上，蹲下去趴在背包上休息。

這次終于稍微緩解了一點，坐在她身邊的大姐中途給了她一個桔子，吃下后胃里好受不少，終于算是捱到了站。

鎮驛站旅館清冷寂寥，幾乎看不到客人，方云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門，準備洗個熱水澡休息一會，工作的事再做安排。突然一道影子從門縫一晃而過，方云心口一顫，立刻打開房門朝著走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