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啊？魚湯我燉一半了，你看看還要加些什么，去調調味把它燉美了，我和你哥哥說說話，看看他練得怎么樣了。”

從那火塘小門一走進來，魚老頭便扯住春花妹子這樣說到，看來老人家像是等候已久了。春花“哎”的一聲答應，放開虛不言的手，跑跑跳跳去了廚房。

魚老頭等完全不見了春花身影，這才往火塘邊上一指，示意讓虛不言先坐下，他自己便鄭重其事地拿出來一個細長的布袋放在了虛不言的身前，說道：

“打開它。”

虛不言看老爺子這樣的神色，這布袋中一定是十分寶貴的東西，他便放穩了手中射日，這才去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它。

這是一柄一尺半、不足兩尺的……寶劍？它的劍柄部分卻是中空的，劍格也有些窄小，拔出劍鞘之后，這劍卻沒有反射任何寒光，可那黝黑盤紋的鋒刃卻在警告著虛不言不要輕易放手上去嘗試……

“這……便是老夫的柳葉槍……槍頭……”

魚老頭一瞬間變得惆悵而悲傷，他從虛不言手中拿過槍頭，輕輕握在手中，左手伸掌繃直，慢慢撫上劍（槍）脊，然后眼中金光大作，丹田發力，“喝”一聲響起，他右手如槍似劍，握劍刺出。

“噌噌噌~~~”

是幻聽，又或真是鋒刃破空聲？虛不言不知，他已被這迷人的兵器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槍桿已經沒了，老頭子重新給它淬了火、開了鋒……”

魚老頭一舞劍花，橫過手中妙物，兩眼如炬看著虛不言，將它穩穩放在了虛不言的面前，說道：

“不多久，你便要走了，老頭子現在就把他送給你，今后你有時間，給它配上一個不辱身份的槍身，這便是一桿一等一的好兵器！”

虛不言眼鼻一酸，激動得哽咽起來：“爺爺……”雖然泣不成聲，但虛不言已經對老爺子接下來的話有了預感……

“商隊……這兩天就會到了……你就別去操練了……在家和我們說說話，老頭子我幫你把這些東西再改改，偽裝一下，到時候你這槍頭可做短劍藏在身上，只要身邊有粗細合適的棍子，這樣往上一旋，再按下機關，便可變為長槍……”

魚老頭眼圈越說越紅，忍不住也擦起眼角，結果兩人傷心起來，抱在地上哭作一團……半響之后，才有人走了進來。

“爺爺~不言哥哥~湯好了，過來幫忙布置餐具……嗯？你們一老一小的，怎么還抱成一團哭起來了？”

春花妹子做完了魚湯，走進來便看見了這一幕，虛不言和魚老頭這才有些尷尬地分開，各自擦干淚水，片刻之后，聽魚老頭說道：

“春花啊，今天我們還是在堂屋吃吧，你去布置布置，小子你也去那后面取點香燭，倒些酒出來，我們敬完祖熱熱鬧鬧地吃個團圓飯！”

“嗯！”

春花妹子和虛不言相視而笑，然后各自行動起來。

虛不言從火塘房走入中堂，然后在那西北角上推開通往后面小房間的門，只在推門進去不遠處便找見了存放香燭的神柜。然后他拿出需要的香燭，先放在柜面兒上，走進更里面的地方打開了酒壇，瞬間，一股雜糧的清香飄散出來。壇子不大，虛不言便將它整個拿起，往帶來的竹筒中倒了一些，估摸著已經夠用了，便放回酒壇，轉身走出房間，順便也帶走了神柜上的香燭。

走回中堂里，老爺子和春花妹子已經布置好了桌椅長凳，點起了通亮燈火。魚老頭接過虛不言手中的東西，往中堂的神龕上一一布置，布置妥當之后，老爺子便帶著兩人開始祭祖。

老爺子手持三支香，在前引領參拜，虛不言和春花站在老爺子身后，男左女右，他們便雙手持香，靜聽老爺子祝詞：

“列祖列宗在上，今不肖子孫‘ y…’稟軒叩拜在下，其孫兒虛不言即將遠行，懇請各位列祖列宗、往來神仙保佑他一路順風、平安富貴……”

魚老頭在前繼續喃喃念叨，春花妹子聽見這話卻是身子一抖，眼淚便流了下來，她一手拿香，空出另一手輕輕扯了扯虛不言的衣袖，小小抽噎一聲，問道：

“你……真的不愿留下來嗎……我只最后問你這一次……”

一瞬間，虛不言又對上春花妹子那美麗閃亮的雙眼，她身上飄來的山茶清香更是讓虛不言沉迷其中、無法自拔……虛不言迷迷糊糊，一個“愿意”便將脫口而出……

直到他似乎又聞到了那金桂幽香……于是，虛不言的眼中變得清澈了許多，他小聲，但堅定地回答了春花姑娘：

“是的……我還是要去學武的！”

虛不言不敢去看春花妹子的反應，聽見魚老頭說道：

“上來敬香吧，虛不言，你先來！”

虛不言一步踏前，往神龕上香爐走去，雖有心痛不已，但卻散發著希望的光芒，他的身后，山茶落雨，滾落塵間……

“……老頭子家的各位列祖列宗哦……還有我家原本的那些列祖列宗哦……若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學成神功、斬荊披棘，終能名震江湖、除暴安良吧！”

虛不言第一次如此在心中這樣虔誠的祈禱著，他只聽見身后妹妹嚶嚶作泣，又閉上雙眼許愿道：“也請保佑老爺子長命百歲，保佑春花妹妹能尋見一個愛她、能守護她、和她相伴一生的好郎君吧……”

虛不言深深三拜，便將三支香往那香爐插去。

神龕上的祖先牌位與那“天地君親師”位上的姓氏并沒有用文字寫出，那里，只是畫上了一塊小小的棱形，棱形里面從下端開始還用墨色由深到淺涂到了差不多正中的位置。

“……這是在哪見過？”

虛不言插穩香火，退了下去，站在一旁等待祭祖完畢，自己也在心中細細回憶起類似那棱形的圖案來。

虛不言站在左側，正是在老爺子對面，看著春花妹子走了上去，卻聽不見她哭聲，只是從斜后方看去，卻見她雙耳微微顫動，顯然是在強忍哭泣。

“春花妹子的耳朵倒是白白凈凈，也不見有什么胎記之類的……”

虛不言心中突然驚濤駭浪，一件東西閃電般想起：

“蓮花銅牌！”

他的心中天翻地覆，虛不言看著面前祖孫兩便幾欲大喊，這時，春花妹子因為心不在焉，參拜完插香時上面的香灰不慎落到了手上，燙得她“啊”的一聲大叫，更將胸中苦悶，一并放聲大哭了起來。

虛不言這才驚醒，稍稍冷靜，看著心疼不已，上去安慰的老爺子，忍不住往他那耳根處仔細看去……

“呼~~還好沒有……可這神龕上的又是怎么回事……？”

虛不言困惑不已，不知道怎么去開這個口……

待虛不言心事重重地取來香油，又細細給春花妹子涂上，三人這才坐下慢慢聊天吃飯。

三人用的是四方八仙桌，老爺子坐的是靠背椅，放在靠近火塘的東側，虛不言和春花妹子坐在同一條條凳上，正是靠近廚房的西側。吃飯之時，春花妹子確實是不再詢問虛不言留下來的事了，只是仗著如今已是妹妹的身份，半個身子依在虛不言身上，時不時就一副可憐小狗哀求的樣子，話雖不說，意思卻是呼之欲出……

“唉……這千盼萬盼，我早上回來時還在盼，可這如今知道商隊真要來了……”

虛不言又看了一眼撒嬌哀求的春花妹妹和摸著自己胡子感慨不已的老爺子，心中所想，只匯成一句話：

“……不舍啊……”

少年心事，義妹同坐意不通，男兒愁意分外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