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了!醒了醒了!”
“魚老爹!他醒了!他醒了!”
圍著虛不言的人為他的蘇醒小小歡呼著,但虛不言只感覺自己的口中苦澀發燥,他想說話,倒是喉頭只有一聲干澀不成言的聲音傳了出來,他茫然地想起身,卻發現身體沉重得要命。
這時候,魚老頭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他,給他喂點水,讓他繼續休息。”
“水!”這聲音觸及了虛不言現在最渴望的東西,感受著這個詞語帶來的虛假清涼,虛不言的記憶也慢慢復蘇了起來……只是他的眼皮子感覺被什么往下拉著……
虛不言感受著周圍的一切,發現自己這是身處魚老頭家的火塘房間里,而他,現在正睡在一床鋪得厚厚的臨時皮毛床上。再轉頭往響動的地方看了一看,便見著了伊少俠那紅腫的雙眼。
“來……慢慢喝點水,我扶你……”
伊少俠的聲音溫柔得要命,他一手扶在虛不言腦后,一手用那半個葫蘆做成的水瓢輕輕湊上了虛不言的嘴唇,小心翼翼、母鳥哺育般地給虛不言喂著水。虛不言幾口玉露下肚,身體中的灼熱感才稍稍消退了一些,心想問問情況,又是“啊啊”幾聲,成不得話語。
這時候,虛不言眼中才出現了一臉關切的魚老頭和春花,春花妹子似有淚痕,而魚老頭盯著他,嘖嘖稱奇:
“哎喲……這真是折騰得不輕……你小子也真是命硬,流了那么多血還能活下來……”
聽見這話,伊少俠的眼圈似乎馬上就紅了起來,春花看見便去埋怨她爺爺道:
“老爺子!伊少俠本來就很內疚了,你還……”
魚老頭看自己孫女這般護著外人,心中自有所想,打趣道:
“嘖嘖……孫女長大啰……胳膊肘往外拐啰~~”
幾句戲言,春花姑娘就當真有些臉紅起來,看著她去嗔怪他爺爺祖孫二人其樂融融,這邊的伊少俠也感覺寬慰了許多,便是輕輕把虛不言放回毛皮之中,低聲喃喃自語:
“……好了好了……你不知道……昨晚你全身冰涼得嚇人,可卻嘴里偏偏在胡喊亂叫著‘熱啊…好熱啊……’把我嚇得六神無主……還好魚老爹讓我們把你搬到這火塘房間把火燒旺,一晚上給你擦擦洗洗……”少俠說著說著,就看眼圈泛紅差點掉下眼淚,可見他一擤鼻子終是忍住了,口中念叨著:“……現在好了、現在好了……你差點沒嚇死我……”
看著少俠發絲稍亂、衣冠不整,虛不言卻是沒心沒肺地在想:“嘿嘿!怎么不見真嚇死你!我聽你六神無主,我讓你不問清楚,我叫你糊里糊涂……哎喲哎喲~~~”
虛不言雖是暗暗笑著,不想一下子牽動傷口,疼得眼淚直流,那少俠正在念叨,一見虛不言哭了起來,驚慌地說道:“……你……你怎么哭了……我……我……”
虛不言這才看出,這少俠年紀尚幼,雖然身懷絕技,但也真是小孩兒心性,碰上自己意料外的事情就手足無措了……好在話語聲引來了魚老頭和春花的關注,他們便湊身上來查看,伊少俠和魚春花稍退一邊讓魚老頭上前,兩人都直直盯住他,等他說個結果。
魚老頭稍稍打開被褥,只看了一眼便又給虛不言蓋上,嘆氣聲聲、搖頭不已。
“……唉……唉!”
這幾聲嘆氣,心中掛懷的兩人便被嚇住了,各自聲喊,一起響起:
“爺爺!”
“魚老爹!”
魚老爹看著兩人關切神色,又是一聲長嘆“唉~~~”
這一聲,就連虛不言自己也被嚇住了,只怕自己又是那“得救了,又沒完全得救”……
“爺爺你說啊!虛不言怎么了?人不是醒過來了么?”
春花忍不住,拉著她爺爺盤問,那伊少俠不再說話,只是前傾的身姿已經說明了一切。
魚老頭嚴肅地看著兩人,慢慢道來:“…這臭小子啊……”
“怎么……?”
兩人全神貫注,要把魚老頭接下來說的話聽個清楚。
“……沒什么,他擠著眼淚水兒逗你們玩兒呢!”
“臭老頭子!”
春花姑娘一聲嬌斥,恨不得當下就給這老頭子兩腳丫,伊少俠也很是不滿,但聽虛不言無恙,又松了一口氣,虛不言雖然動彈不得,言不成語,但也發出一聲“啊啊”聲表示自己的憤慨。
魚老頭逗完了幾個年輕人,心中甚是滿足,轉眼一看他們都是熬到現在,衣未離體、頭未沾枕,便說道:
“好了,這臭小子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了,你們去洗洗休息一下吧,這里就交給我老頭子來照顧?!?
伊少俠站起,本想分辨,直接被魚老頭抬手打斷,只聽他說道:“伊少俠你也是,就算不發那賭命絕技,你也仍舊是血肉之軀,熬了這么久,趕緊去調息休息吧?!?
伊少俠聞言似乎吃了一驚,換下了嗔怪神色,轉而有些恭敬地抱拳問道:“……魚老爹……不,魚前輩。您是……?”
魚老頭也不回答他,只是繼續催促他們兩人前去休息,伊少俠見這時不是追問的時候,便再次抱拳行禮,準備跟著春花去梳洗梳洗,不想這魚老頭看著兩個年輕人一起出去,突然意識到一些問題,趕緊大聲叮囑道:“嘿!是讓你們倆分開休息,別扎一處去了!伊少俠梳洗完后,讓他去老頭子我睡的房去休息?。∥以谶@看護這臭小子,你聽見沒?春花?”
虛不言已看不見那兩人了,只聽得房間外一聲嬌嗔帶了不少怒意:“爺爺!你這個老不羞的!”
虛不言躺在溫暖的毛皮床里,看著魚老頭那一臉擔心只想出言嘲笑,可是力不從心,漸覺頭昏眼沉。
魚老頭只盯著火塘的門,直到看著伊少俠草草梳洗之后走回這里,便為他“好心”指向了火塘房間的臥室。魚老爹一直盯著伊少俠進房關上了門,這才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虛不言身上。只見魚老頭把那虛不言睡的地方上下一掃,眼神帶上了些古怪的笑意,說道:“你小子也是,快快休息吧!”
言畢,虛不言只覺得魚老頭盯著自己身上某處,倍露敵意又似是羨慕地說道:“看來你小子是沒有什么大礙了,流了那么多血還能……”
說話間,魚老頭就發現虛不言也在打量自己,他便是“桀桀”壞笑,伸出二指在虛不言的眼前交叉,讓虛不言盯著自己這只手移到了虛不言的胸口上方,然后頗有技巧地那么彈上幾下。
“哎喲~~~!臭老頭你干什么??伊少俠、春花妹妹!你們快回來,這臭老頭要弄死我……哎……哎?咦………………?”
虛不言想大喊呼救,當然是喊不出來的,雖然傷口陣陣發疼,但是隨著魚老頭那么彈上幾次之后,虛不言的睡意便一下子就涌現出來,便是拉著他無視了身上的虛弱和痛楚,一頭跌入太虛幻境之中……魚老頭看見虛不言已經沉沉睡去,這才離手去添些柴火。
這時,清晨的日光卻剛剛透過紗窗,魚老頭又似乎掃見了虛不言身上什么讓他十分不爽的地方,于是他便起身拿了個小簸箕,手一抖,便將它穩穩當當罩在虛不言被褥某處。
做完這些,魚老頭才緩緩伸了個懶腰,看著那漸旺的火光,突然老淚縱橫,一發不受控制起來……
“老夫……老夫這次……真是差點和那小孫女……生死兩茫茫了……多虧……多虧伊少俠……也多虧了你……”
哭著哭著,這魚老頭既然笑了起來,更加是有了些感慨,緩緩念將起來:
“嗯……啊哈哈哈哈……是了,是了……這便是:
魚木大寨離守將,誰想胡賊入桃鄉,
死或傷,兒哭娘,校軍場上贖命忙!
陰險計,匪盜猖,誰想盡毀一貨郎?
死拖生,戰湖狼,一人狼狽一人狂。
俊少俠,倔小商,俠心有何不一樣?
終是少年不服死,折騰幾宿又還陽……”
魚老頭念著念著,他那目光又回到了虛不言的身上,看見被褥之上的小簸箕,倍覺唐突,心想著“這小子已經睡著,應該是不再鬧騰了”……他便起身去移開它,只瞟了一眼,就又給蓋上。
魚老頭就此,看了看自己臥室的門,又瞧了瞧熟睡的虛不言,擔憂得發起愁來,口中更是憤憤不平地念道:
“唉……得把春花看緊點了……”
新日才出,陽氣漸漸復蘇,火塘房里薪火不斷,毛皮被上,少年擎天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