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

這是大唐舉行內朝的地方，一些不適合大朝、只能由重臣商議的事務，都會在此商討。

此時，殿中便是坐滿了當朝文武大員。

文有：裴寂、封德彝、宇文士及、蕭瑀及六部九卿等。

武有：夏雨、長孫順德、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尉遲恭、翟長孫等。

宗室有：李世民、李道玄、李道宗、柴紹等。

此時，眾人都沉默著，只是偶爾交換下眼色，因為御座還空著，正主李淵還沒有到。

夏雨半瞇著眼，似在打盹。

今天要商討什么，他基本猜到，否則，也不會星夜派人，把他這個半隱的閑人召回來。

河北慘敗如此，李淵要還是能坐得住，那才是咄咄怪事。

“陛下到——”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韋寬尖利的嗓音，隨即，一身龍袍、身形雄壯的李淵走了進來。

“陛下萬福。”眾人連忙起身見禮。

“免禮。坐吧。”

李淵擺了擺手，一向意氣風發的他神情蒼白、眼眶微陷，似乎很有些心力憔悴的模樣。

看來，前線失利，對這位開國帝王打擊不小。

李淵坐到御位，有些疲憊的揉揉額頭：“諸卿，前線失利，太子慘敗，都聽說了吧?”

眾人交換了一下復雜的眼神，又看了眼李世民，都沒有做聲。

“事已至此，為免形勢進一步糜爛，諸卿趕緊議議，朝庭該如何應對吧?”李淵也沒興趣兜圈子，直接便挑明了話題。

眾人齊刷刷看向了李世民。

但這位秦王殿下瞇著眼，仿佛在打盹，那不動如山的模樣，顯然是不準備說什么了。

顯然，某人對偏心的老爹很有意見，心有怨氣。

眾人無奈，只好看向裴寂。

裴寂瞬間腦仁疼。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但也很要命，但誰讓他是眾臣之首呢，此時不背鍋更待何時。

“呃——”裴寂硬著頭皮，斟酌著詞語道：“陛下，為今之計，自當迅速選調良將、增派援兵，否則，山東（此時指整個潼關以東）必然糜爛，恐不復為朝庭所有。”

這老頭也是狡猾，是說一半、留一半。

李淵皺皺眉，看了眼裴寂，顯然是不太滿意，換帥增兵他不知道嗎?關鍵是誰來領兵。

但這個人選，他是不好提出來的，堂堂皇帝兼老子，不要面子的嗎?

“裴卿所言極是，只是，卿以為，誰可領兵?”李淵也是腹黑，擺明了要讓裴寂來背鍋。

誰讓他份量足夠呢。

裴寂心中叫苦，知道推薦李世民出山這口鍋他是背定了。

可憐他背了鍋，李世民也不會念他人情，前線的太子殿下更會懷疑他是不是倒向秦王。

這里外不是人啊。

但沒奈何，裴寂也只好硬著頭皮道：“陛下，劉黑闥狡猾多謀，世之良將，朝中也只有秦王殿下堪與敵手，懇請陛下恩準。”

說著，裴寂還沖李世民給了個討好的微笑。

但李世民似乎視若無睹，裴寂頓時一臉訕訕，那種媚眼拋給瞎子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上道！

李淵大喜，滿意的瞥了眼裴寂，一臉矜持的掃視著眾人：“裴卿之言，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心中腹誹：您老人家不正等著這句了嗎，還裝啥大尾巴狼。紛紛一臉歡欣鼓舞道：“裴相所言甚善，某等附議。”

夏雨也是混在人群中，不哼不哈的贊同了一聲。

再看李世民，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說動一動了，連屁都沒一個，仿佛就是睡著了。

他可不是傻子。

之前百般防著他，現在輕飄飄一句話，就想要他出山，想得美呢！

李淵這下尷尬了。

皇帝陛下還等著李世民能夠主動請纓、他好順坡下爐呢，但沒想，人壓根不理這個碴。

氣氛一時很詭異。

李世民的不滿，眾人心知肚明，這用得著向前，用不著退后，的確不地道，誰還肯賣命。

李淵心中無奈，眾目睽睽，他是不可能放下皇帝和老子的臉面，去懇求李世民掛帥的。

所以，他心思急轉，眼神瞬間定在了夏雨身上。

夏愛卿的面子，世民得給吧?

“夏愛卿，”李淵滿臉堆笑：“你一向足智多謀、料敵先機，以為世民掛帥，可行否?”

夏雨措不及防，沒想到鍋又拋到了自己身上。

老狐貍！

夏雨心中腹誹，卻又不能不答，只好笑咪咪道：“陛下，秦王殿下戰無不勝、天下咸聞，劉黑闥縱是再能，在秦王殿下面前，也只有認輸的份。”

“那你以為世民領軍，合適?”

夏雨斬釘截鐵道：“合適，再合適不過了。”

李淵大喜，覺得還是夏雨最上道，趕緊斜視李世民，一臉的期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世民，你趕緊表個態吧。

李世民卻依然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仿佛思想開了小差，壓根沒聽到眾人說了什么。

李淵臉面實在掛不住了，只好訕訕道：“世民，你以為如何?”

夏雨也偷偷給李世民使眼色：大哥，咱見好就收，趕緊提條件。否則，惹得某人惱羞成怒，別弄巧成拙了。

李世民這才眼神微睜，似如夢初醒，一臉訝然道：“兒臣領軍?這不合適吧。”

“這、如何不合適?”李淵急了。

“呃，”李世民慢條斯理道：“以太原起兵以來，兒臣南征北戰，負傷無數，一直也沒有很好的歇息，近日，常有精力不濟之感，恐難當此大任。”

眾人一聽，差點笑噴。

好家伙，乍一聽，好像李世民已經七老八十了一樣，可明明這貨才二十來歲，青春正盛！

很明顯，這是托辭，等著李淵給條件呢。

李淵心中立時一堵，兒子大了，心思多了，他這個家，難當啊。卻也只好溫言勉勵道：“世民，大敵當前，為父望你抖擻精神、勉為其難如何?”

“也不好。”李世民還是一臉為難：“兒臣掌軍多年，若再領兵，難免將為私有、兵為私用之嫌，屆時，天下物議紛紛，恐難善終。”

好家伙，這是半直接挑明了，好處不足夠，咱不去。

殿中眾人，哪個不是老狐貍，瞬間心中感嘆：真是天家無父子啊，權利面前，各有私心！

一時間，一眾目光都投向了李淵，看他如何決定。

如果李淵有魄力，這時候便直接以敗軍之罪，撤了李建成的太子位，立李世民為太子。

如此，李世民能不賣命?能不盡心?

而且，理由正當，也避免了廢長立幼引發的天下物議，實現權利和帝位的順利傳承。

算是苦了李建成，利了天下人。

然而，李淵是什么人?

這位開國帝王，在民間一直有個有趣的外號，叫做‘李婆婆’！

也就是說，在很多重大決策上，李淵一直有著瞻前顧后、猶豫不決的選擇困難癥。

昔年，太原起兵如此。

立儲時，左右搖擺，同樣如此。

眾目如爐，李淵一時如坐針氈、如臨火盆。

能開創一個偉大帝國，李淵絕不是傻子，但是，太子易儲、李世民上位，他絕不愿意。

沒當太子的李世民都如此強勢，若當了太子以后，他的皇位還能坐得穩?

這讓品嘗了權利甘美的李淵萬不甘心。

另外，除了私心之外，李淵也有公心。

自古廢長立幼，都是取禍之道，他這個開國帝王若是開了這個壞頭，大唐永無寧日。

更糟的是，自古廢太子的結局都是極慘、幾乎沒一個好死的。

若如此，他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發妻獨孤皇后！

想到這里，李淵干咳一聲，滿臉陪笑道：“世民，你我父子，骨肉情深，又何懼一些流言。為父是知道你的，更不會猜疑，你只管放心。”

聽到這里，眾人嘴角抽了抽：這種鬼話，估計三歲小孩都不信吧?

“世民，望你以大局為重，休辭勞苦，速速掛帥出征。”李淵一臉語重心長、殷殷期盼，但就是不給李世民最想要的東西。

李世民心中失望至極、黯然無語。

明明他文韜武略樣樣強于大哥，為何父皇死活就不肯立他為太子！?就因為他晚生幾年?

見李世民仍不說話，李淵知道不給點干貨不行了，他權衡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世民，此戰若勝，朕許你常駐洛陽、統領山東如何?這樣，你也不用再為自己的安全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