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高凌升本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毫無防備之下，被灌了一嘴冰涼濕咸的海水。

“高凌升，小心！”蘇媚雪拉了高凌升一把，下一刻一條巨大的黑色尾巴直接狠狠抽在了舷窗之上。

這回高凌升看清楚了，那布滿黑色鱗片的尾巴，分明是一條蛇尾。

這一尾巴下去，青丘之舟又開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可那木制舷窗在猛烈的擊打之下，居然頑強地挺住了。或許真像蘇媚雪所說，這青丘之舟是一樣法寶，不然尋常的木制窗戶，這一下便會立刻化為齏粉。

蘇媚雪從懷中摸出一個金色羅盤，不斷地調整著羅盤指針的方位。隨著蘇媚雪地操控，青丘之舟也靈活地調轉了船頭，向著一個方向快速駛去。

蘇媚雪凝重道：“一定是我剛才咬破手指，血腥味兒順著夜風飄了出去，這才把那三翅墨蟒吸引了過來？”

見高凌升一臉茫然，蘇媚雪又道：“我體內流淌的是最精純的靈狐之血，在我離開家族的庇佑之后，我才知道，原來所有妖物都想飲我的血，吃我的肉。”

蘇媚雪語氣無奈中透出幾分悲涼道：“到現在我已經習慣了，就算是哪一天真的被人吃掉，我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高凌升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他竟開口問道：“蘇姑娘，如果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會怎么樣？”

蘇媚雪身子一僵，顯然是沒想到高凌升會這么問，她想了想，然后無比認真道：“會填飽肚子！”

高凌升聞言一愣，但很快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之前的沉重和壓抑也隨著兩人爽朗的笑聲一掃而空。高凌升笑得肚子都疼了起來，他原以為蘇媚雪是個不茍言笑的冰山美人，卻不想她也會開這種玩笑。

蘇媚雪也笑彎了腰，甚至眼淚都笑了出來。

她道：“我如果告訴你，吃了我就能白日飛升，你會不會心動？”

這一刻蘇媚雪直勾勾地盯著高凌升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他內心一切偽裝。

高凌升一下子想到了一個人，他平靜道：“我們修習劍道，根本就不是為了白日飛升成就自己的仙路，你是不會理解的。”

蘇媚雪明顯是不信，追問道：“如果不是為了成就自己的仙路，那又是為了什么？”

高凌升沒有絲毫猶豫道：“當然是為了保護弱者，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蘇媚雪若有所思道：“就像你替你那同門擋下香凝致命的一爪嗎？”

高凌升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只是模棱兩可道：“當時換成其他劍門弟子，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隨著和高凌升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蘇媚雪也發現了高凌升的不一般。如果不是運氣好，依照高凌升這個性子，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蘇姑娘，我怎么覺得這船越行越慢啊？”高凌升在這青丘之舟之上生活了幾月，他自然熟悉行舟的速度。

蘇媚雪這時也察覺出了異常，她納悶兒道：“不應該啊，青丘之舟調轉方向之后是順風，按理說應該借助風勢越行越快才對，怎么可能會越走越慢呢？”

高凌升走到窗邊，把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回望走過來的海路，早就看不到那三翅墨蟒的身影，只能看見船尾處拖著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那是行船過程中激起的浪花。

高凌升剛剛有些放松警惕，忽然看出不對勁來，他連忙招呼蘇媚雪道：“蘇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高凌升用手一指船尾，那船尾托著的白色浪花之下，居然還隱藏著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那身影黢黑修長，正像那三翅墨蟒的尾巴。

蘇媚雪眼神一變，登時回過味來道：“這畜生居然吸附在青丘之舟下面，想等咱們走遠了，放松警惕之時，再發起致命一擊。”

高凌升嘖嘖稱奇道：“這畜生這么聰明嗎？”

蘇媚雪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道：“看這三翅墨蟒的體型，少說也得有三千年的修為。一千年孕育出靈智；一千年變化為人形；一千年修煉出內丹。再有千年光景，恐怕就要逐漸脫去妖性，朝著脫胎換骨的方向發展了。”

蘇媚雪感慨道：“在這三千年的漫長光陰之中，什么樣狡猾的對手他沒遇到過，又怎么會斗不過你和我這兩個小娃娃呢？”

高凌升聽得暗暗心驚，還是忍不住問道：“人類修士想要白日飛升，天資絕艷之輩，不過就百年光景，你們妖修，卻需要幾千年嗎？”

蘇媚雪嘆然道：“便如你所說，妖修想要成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耐得住幾千年的孤獨寂寞和歲月變遷，也都抗不過最后那幾道九天雷劫。”

高凌升忽然想到韓素梅曾說，尹生揮劍散劫云的事情，便又問道：“這九天雷劫，真有那么恐怖嗎？”

蘇媚雪看高凌升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樣，可她還是解釋道：“對于你們人類修士而言，十人渡劫，可活一人，但我們妖修...”

蘇媚雪輕嘆道：“數百妖修渡劫，或可成功一例。而且...”

蘇媚雪欲言又止，高凌升正被說得心癢，連忙問道：“而且什么？”

“而且人尚有輪回，妖卻只有宿命，你可知道這二者的區別？”蘇媚雪的眼神變得嚴肅。

高凌升肅然道：“愿聞其詳。”

蘇媚雪微微搖頭，似是感嘆命運的不公：“人死之后，尚可轉世輪回，修得來生。可妖的一生只有被安排好的宿命，我們遇到什么人，死在什么地方，我們的愛恨和感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蘇媚雪眼神落寞道：“妖只有一生一世，若命殞，頃刻魂飛魄散，一切歸于寂然，甚至留不下，曾經來到這世上的任何痕跡。”

高凌升被蘇媚雪一番話說得有些感傷，不由感慨道：“原來真的有命中注定的宿命！”

蘇媚雪早已習慣，淡然道：“所以我們妖修只求今生，不問來世。我們拼了命地去追求強大，去追求永恒的生命，只是為了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我們曾經存在過的印記。”

蘇媚雪指著船尾隱藏在白浪下三翅墨蟒的影子道：“你看到那墨蟒了嗎，他來找我的麻煩，正是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在霧隱之都，每個人都要隨時做好吃掉別人的打算，同時更要做好被別人一口吃掉的準備。這便是妖界的生存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