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飛速散去，如果不是雪林之中遍地的腳印和狼妖尸體，如果不是大片的血泊和數不清的殘肢斷臂，甚至叫人不敢相信剛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聶小倩現身，將倒在血泊之中的高凌升抱在了懷里，此刻高凌升的衣衫已經被狼妖抓咬得不成樣子，碎成了一條一條地破布。而那些碎布之下，是一道道猙獰的傷口。

最嚴重的一道傷口出現在高凌升的左臂，那是一道被狼妖撕咬出來的傷口，皮肉缺失非常嚴重，隱隱可以看見傷口深處的森然白骨。

高凌升感覺自己渾身都涼颼颼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身體各個傷口之中涌出，他整個人被傷得千瘡百孔，就像是一個肚子里面露出棉絮，破爛不堪的玩偶。

高凌升躺在聶小倩的懷里，對著聶小倩齜牙一笑，可他滿口白牙此刻都被鮮血染紅。這個笑容便顯得有些猙獰可怖，更顯出高凌升此刻的狼狽和孱弱。

“這幫畜生，我真是殺不夠啊！讓我休息一會兒，我把它們全都宰了！”

此刻高凌升的冰夷劍已經脫手，他整個人脫力躺在聶小倩的懷里，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這一刻高凌升好似還沒從那種生死廝殺之中回過神來，他甚至不知道，狼群已然散去。

聶小倩用手抹了抹高凌升臉上的鮮血，可她怎么抹也抹不干凈，她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掉了下來，落在高凌升的面頰之上，又濺碎成點點晶瑩的淚花。

“相公，那些畜生已經走了，你現在安全了！”聶小倩把高凌升摟在懷里，眼淚止不住地肆意流淌。

高凌升卻好似突然有了力氣，他抬起沒有負傷的右手，輕輕捧住聶小倩的半邊臉頰：“娘子不哭，帶我離開這里，咱們回家！”

回家二字出口，聶小倩淚如雨下，她撿起冰夷劍，用冰息幫高凌升止血。可聶小倩知道，這并非長久之計，一旦高凌升的體溫恢復正常，凍結的傷口還會繼續滲出鮮血。

聶小倩小心翼翼地將高凌升背在背上，和高凌升相比，她的身子顯得無比瘦小。可就是這么一道瘦弱的身影，卻扛起了高凌升全身的重量。

聶小倩腳步飛快，背著高凌升就朝著陽化鎮的方向跑去。

聶小倩一邊跑，一邊呼喚道：“相公，堅持住，千萬不要睡過去！”

“相公？相公！”

高凌升只感覺自己的身子愈發的沉重，眼皮也在不停地打架。他感覺自己很冷，渾身上下都沒有了知覺，他感覺不遠處就有一個溫暖的地方，他冷壞了，他想擁抱那一方溫暖。

“相公，快醒醒，你一定會沒事的！”綿延無盡的雪原之上，只有聶小倩無助地哭喊。

高凌升無聲無息地睡了過去，他趴在聶小倩的肩頭，輕輕閉著雙眼，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在母親懷中，酣然入夢的孩子。

“相公，你不能死，小倩不許你死！”聶小倩強忍住眼淚，把高凌升放倒在雪中，她伸手去摸高凌升的鼻息，觸手卻只感覺一片冰寒。高凌升的呼吸越來越弱，像是一片即將消融的雪花。

聶小倩深吸一口氣，忽然把唇瓣湊了上去，她將自己體內剩下所有的陰氣，都一股腦地渡入高凌升的口中。

陰氣入體，經由高凌升胸口的守心，被轉化成精純的靈氣，靈氣匯入氣海，又隨著血液的流動，匯入高凌升的四肢百骸。高凌升的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來，可這些靈氣只是杯水車薪，還遠遠不夠。

聶小倩拼了命地想給高凌升渡送陰氣，可她體內的陰氣也是有限的，很快，聶小倩的身形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隱隱有了魂飛魄散的跡象。

聶小倩的身形在寒風之中不住地搖曳，越發變得透明。而另外一邊高凌升的臉色逐漸從蒼白變得紅潤，呼吸也溫熱了起來。只不過，高凌升的臉上始終籠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黑色霧氣，應該戰斗之時他所沾染上的妖氣。

聶小倩在心中默念道：“相公，小倩是不會讓你走的，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聶小倩拼盡全力，就要把身體中最后一絲陰氣渡送給高凌升。

“你這小鬼，莫不是燒壞了腦袋？再這樣下去，你是會魂飛魄散的！”冷不丁一道冷峻的女聲響起，將聶小倩嚇了一跳。

聶小倩的唇瓣終于從高凌升的嘴上挪開，她警惕地轉過頭，尋著聲音望了過去。

月色之下，一身藕荷色冬衫的青雪俏生生地站在雪中，她的衣衫之上一塵不染，整個人披掛著朦朧的月華，像是廣寒宮中走出的仙子。

青雪看向聶小倩的目光有些同情，卻更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你沒聽到我說話嗎？我說再這樣下去，你是會魂飛魄散的！”

青雪嘆了聲氣道：“你這樣，根本就救不了他！”

聶小倩呆呆地望著青雪，眼神之中霍然充滿了仇恨，她的身形近乎透明，如同鬼火一般飄搖閃爍著。下一刻聶小倩的眼瞳變成了金色，一雙冷冰冰的眸子，帶著無窮無盡的殺意，在黑夜之中亮起。

青雪看呆了眼，嘖嘖稱奇道：“有意思，一介幽鬼，居然還有如此神通！”

聶小倩殺氣騰騰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你是設計害我相公，我要你血債血償！”聶小倩字字句句都像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的，話沒說完，她人已經拎著冰夷劍，化為一道魅影殺了過去，劍鋒直指青雪的胸膛。

青雪見形勢不對，趕忙說道：“喂，你想不想救你的相公，我能救他！”

冰夷劍劍鋒堪堪停在青雪身前，聶小倩用冷冰冰的眸子注視著青雪：“我又如何能信你！”

青雪莞爾一笑道：“你還有其他選擇嗎？”

一時之間，聶小倩猶豫了，她看了看青雪那張滿是狡黠的臉，又看了看躺在雪中，氣若游絲的高凌升，聶小倩艱難地說道：“我再信你一次！”

青雪卻忽然拿起了架子道：“我說我可以救他，但我可沒說，我一定要救他。”

聶小倩登時急煞，劍鋒近乎貼在了青雪修長的脖頸之上：“你敢耍我！”

青雪笑吟吟，絲毫不覺得緊張道：“你可以試試一劍斬下去，這樣你的相公就再也沒有了活路，而我...”

青雪的眼瞳驟然變成黃色，一眼望盡其中，只覺得諱莫如深又深不可測，那是一雙狐貍的眼睛！她毫不在意道：“而我只能是毫發無損，就算你這一劍斬下去了，你也只能得到一條我的尾巴，而我卻有數之不盡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