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慈從殿外慌慌張張進來，嘴里泛著的血腥味讓她有些惡心，倒了一杯茶正要漱口，便聽到頭頂自玄魔椅方向冷冷的一聲問候，“去哪里了？”

無慈嚇得一抖，水撒了一身，轉頭看到秦悠自高高的階梯緩緩而下，依舊是一副衣衫不整的草率模樣，眼里卻是異常的清冷。

無慈心虛的低下頭，生怕漏出破綻，“大人有何吩咐？”

秦悠晃到無慈面前站定，“難得見你如此規矩。我們要出發了，等著你給我更衣梳頭。”

無慈輕車熟路的解開秦悠的衣衫，幫他換了澤衣，又去仔細的選了中衣外衫替他一件一件套上。秦悠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不喜不怒，似是同平常一樣，卻又不太一樣。他回想起過去關于無慈的種種，初見時她與其他惡靈很不一樣，不卑不亢的倔強著要投胎轉世，秦悠抽了她三根靈識也未曾求饒。她說她與人相約來世再見，所以不能沒有來世，秦悠騙她說留在濁水溪好好修行，總有一日可以化成人形去凡界見那人一面。秦悠覺得難過，又覺得惋惜，難過的是自己沒有度化她的執念，惋惜的是她太心急，做了別人的棋子。

無慈只顧著低頭忙活，刻意回避秦悠的目光，待為他整理好衣衫，才抬起頭怯怯的看了秦悠一眼道，“大人還有什么交代？”

“好好鎮著這些死鬼，有事讓無惡無善去尋我便是。”秦悠轉身，又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回身伸手向無慈腰間，抽出那根離魂鞭道，“這東西我借走了，待回來還你。”

無慈本就心虛，此時早已嚇得僵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恭敬道，“本就是大人的，您拿去便好。”

眼見著秦悠走遠，無慈大大的吐出一口氣，心下慌張秦悠到底有沒有察覺？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若是知道，怕是早就將自己像只螞蟻一樣碾死了，看他此時的神態，似乎并未起疑，可他卻一面說著要她鎮魂，又收了離魂鞭，這個舉動太過反常，分明就是對她失去了信任，想到此，無慈的后背早已滲出一層冷汗。

見到秦悠手里的離魂鞭，曹末陽腰間的那條黑蛇立刻激動了起來，瞪著眼睛抻直了身子沖秦悠嘶叫，一身的倒刺全都立了起來。

“你給這蛇喂了什么瘋藥，”秦悠一臉嫌棄的避開，“是時候動身了。”

曹末陽盯著秦悠手里的蛇皮看了半晌，拍了拍那黑蛇的腦袋，“這是你那條被扒了的蛇皮？”

于是那黑蛇更加激動，從曹末陽腰間扭下來沖著秦悠飛奔而去，一副要去干架的模樣。

曹末陽一把拽住它的尾巴斥道：“你瘋了！”

黑蛇已近癲狂，回過頭呲著牙向曹末陽的手咬去。

秦悠見狀將手里的離魂鞭一甩，正中七寸，那蛇立刻被打的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秦悠湊近細細瞧了瞧，又拎起手里的鞭子看了看，不屑的笑了一聲，“還真是它的皮。”

“我初遇它時，它躺在幽冥道的花叢中，被人生生扒了蛇皮奄奄一息，那時我同它一樣，只剩了半條命，于是與它形影相附，也算是患難之交。”

“嘖嘖嘖~~”秦悠揚了揚眉，一臉同情，好奇的問，“誰扒的？”

“皮在大人您手上，您問我？”曹末陽覺得秦悠是在耍賴，又不敢開罵，只能瞪著眼睛表示不滿。

“那你得去問問鎖魂山下的那位，這鞭子可是他的寶貝。”

“魔主殘坼？！”

秦悠不置可否，歪頭看了看地上癱軟著的黑蛇，覺得有些可憐，于是驅動靈力將那蛇皮給它裹了回去，“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省得它見到我又要發瘋。”

曹末陽望著秦悠竟然有些感動，心想這魔頭似乎也并沒有傳說中那么心狠手辣，慌忙將那黑蛇揣進懷里跟著秦悠上了路。

曹末陽戰戰兢兢的跟在秦悠身后，他已經太久沒有來過凡界，如今這里宛如人間地獄，餓殍遍野，沿路皆是討飯的老弱婦孺，被廢棄的村子空無一人，田地里雜草叢生，空氣里滿是哀嚎和尸臭，“秦……秦大人，咱這是要去哪兒？”

“先尋到玄暮再說。”秦悠并未察覺到曹末陽的異樣，自顧搖著扇子走在前面。

“曹末陽，你為何如此害怕？”喬夕自然能感受到曹末陽的膽戰心驚，關切問道。

秦悠詫異，回頭打量曹末陽一番，見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嘲笑道，“想當初你這妖孽壞事做盡，怎么倒被這些餓殍嚇破了膽？”

“凡界與妖魔二界相通，一花一世界，誰知道那些個妖魔鬼怪都躲在哪里！”

“原來是怕人家來尋仇啊，”秦悠笑得更加開心，“如今人間如此，他們怕是巴不得緊閉了大門，生怕凡界的濁氣污染了自己，哪有閑工夫來管你？”

“這些家伙鼻子可靈得很！”

“那你便索性現了原形，到我肩上如何？”

曹末陽求之不得，生怕秦悠反悔，立刻晃身變成了一只黑貓躍上秦悠的肩頭，心里立刻變得踏實。

秦悠站在原地猶豫片刻，試探的問道：“要去喬府看看么？”

“不去！”喬夕果斷拒絕，倔強的說，“謀反一事尚未有定論，若不查清真相，我無顏面對喬家上下。”

秦悠嘆，“世事皆有因果，何必執著？”

“若我是喬家的因，為何這普天之下的人都成了楚騰之作惡的果？秦子衿，這世間的劫，當真是命數？”

“命數？不過是借口罷了！”秦悠愧嘆道，“仇殺為報，濫殺為惡，他們不過是用來陪葬的無辜之人罷了，做過的惡，早晚是要遭報應的！”此時他腦海里浮現出的，是自己蕩平妖魔二界時的模樣，怕是也如同楚騰之一般令人不齒，當時殺紅了眼的兇惡殘暴與如今的楚騰之并無二致，不然怎會在五界留下秦大魔頭這樣的稱號，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依然人人懼怕。如今要尋碎片，魔妖兩界是必經之路，想到此秦悠有些心虛，他們雖是妖魔，卻也并不全是為惡作孽者，當年自己也并未手下留情，就連毓獸蒼林的小獸也不曾放過，如今報應來了，怕是要搭上這萬年的修行，才能渡得了這一劫。

“如今我們去哪里尋玄暮呢？”

秦悠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來，于是驅動靈力在指尖掐出一團藍色的火焰，這火焰在蒙蒙霧靄中顯得格外突兀，隨著風微微顫抖著，寂靜的燃燒著，曹末陽和喬夕屏住呼吸凝神看著那團火焰，等著它幻化出一桌美食，或者是一只巨獸，或者是……一個身影自霧靄中逐漸清晰，還未看清來人，便是十分不滿的聲音，“秦大人，這是凡界，你又……”

秦悠滿意的笑了起來，收了靈力迫不及待問道，“你師父呢？”

曹末陽和喬夕瞬間失望，本以為秦悠要變出什么精彩的戲碼，原來不過是為了誆騙沈千塵自己送上門。

“我們三個將凡界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尋著一塊碎片，難不成全被楚騰之拿去了？”

“不會，若他集齊了碎片，怕是早就開始作妖了，怎能如此低調？楚騰之肉體凡胎，受困于凡界，所以我們也不必在此浪費時間。記得同我打架的客棧么？告訴你師傅，我在那里等你們。”

“當然記得，您可是在那里殺了生的！”沈千塵立刻不滿。

秦悠白他一眼，“你一天沒事做么？這樣一件小事也能記這么久！”

“小事？！殺生乃仙者大忌……”

秦悠眉頭微皺，恨不得沈千塵即刻消失，于是不耐煩的揮揮手，“去找你師父，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