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溪并不知道游不至的秘密,也不知他會和樓畫影說什么。
她在家中休養(yǎng)了幾日,沒人來找麻煩,沼城的消息也正常,沒說府尹已經(jīng)失蹤。
但是,這已經(jīng)不算正常了。
這日,易清溪邀了顧晚晚一同出游,去到陌都另一名氣最盛的酒樓,日升小筑。
臨水而建,楊柳依依,時有絲竹盈耳,油墨紙香。
酒樓內,掛滿了疏狂醉客的狂毫詞作,飲宴間都是吟風弄月,是文人雅士最愛來的地方。
易清溪之所以帶她來這里,并非來附庸風雅,只是湊個新鮮,讓顧晚晚見識見識皇城的多彩。
“晚晚喜歡什么口味的菜?清淡的還是鮮辣的?”
易清溪輕聲細語,溫柔似春風,顧晚晚臉有些紅,“易姐姐喜歡就好。”
她笑著,“我請你吃飯自然要挑你喜歡的。”
“我,只要好吃我都喜歡。”顧晚晚在家中不受寵,鮮有好東西吃,來到陌都以后,有了挑選的機會,也沒有特別的偏好。
“那我叫來小二,先聽聽介紹再選,不著急。”
日升小筑外頭的碧湖,正是上次游湖的地方。透過敞開的大窗,能遠遠看到那大片盛荷。
小二自是伶俐干脆,介紹起來簡潔不失趣味。也幸好有他在,不然這些專供文人墨客的菜名可真要難倒了顧晚晚。
聽完后,易清溪讓顧晚晚點菜,“隨意些,這里的菜色每一道都是佳肴。”
顧晚晚猶猶豫豫,碰上沒記住的還得詢問小二,磨蹭半天才點好。像是解決了一個難題,長舒一口氣,手心冒汗。
“別這么緊張,”遞過去一杯茶水,拿出帕子為她擦凈手心的汗,“晚晚這是怎么了,難道在害怕我?”
“怎么會?”顧晚晚更加無措,咬了咬唇,“我只是擔心沒記住。”
易清溪好奇問道:“記住什么?”
她答,“記住易姐姐的口味。”
易清溪更加不解。
顧晚晚小心覷著她的臉色,不知道該不該說。易清溪有心試探,便微笑揭過不提,轉而道:“聽聞這里的酒不錯,不如我們也點上一壺?說不準也能當一回狂士。”
顧晚晚忙道:“易姐姐,你身子不好,還是莫要飲酒了。”
易清溪低嘆,“是游將軍囑咐了你?”
她低下頭,已是無聲給出了答案。
易清溪也有不懂之處,偌大定國侯府,竟被他燒毀大半。而游不至沒住在自己名下的宅院或是游家,反而住進了定國侯府。
或許是,他的計劃便是住進定國侯府?她不知道。
她早就說過就此兩清,可游不至仍舊如此。二人之間,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顧晚晚也知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事,只覺得非常可惜。當初翠城那般默契的神仙眷侶,終究要落得分開神傷的結局,真令人唏噓。
“易姐姐,將軍很擔心你。”
易清溪淡淡一笑,假作釋然。
“你在定國侯府住得還習慣嗎?侯爺似乎不是很喜歡女子。”
易清溪說這話不是空穴來風,偌大一個定國侯府,連個正經(jīng)女眷都沒有。她也是見過幾次顧雁柱,有感覺到。
更別提后來他還派人殺她,這副殘破的身體都是拜他所賜。
“我和侯爺見得不勤,有事吩咐才會見我。平時我待在府里,見兄長的時候多些。”
“那閑來無事可以來易府,我們一起出來游玩。”她笑著,“自從那天李家宴會后,請我參加宴會的人都少了很多。”
顧晚晚總覺得她笑容中帶著落寞,“我會的,不如我辦宴會——”
她說到一半住了嘴,表情為難,在努力尋找轉圜的說辭。易清溪眸光微動,露出極感興趣的神色,“晚晚要辦宴會,我肯定去。”
“不,我不辦宴會。”她顯然還沒想好說辭,卻越急越嘴笨,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先前從黎夜口中得知幕后兇手是定國侯,而后通過游不至的反應驗證了這一點。
當時她就在想,黎夜為什么會知道,又為什么會來救她。
如果說他偶然聽到安排,那他不應該入夜之后才來救她,而應該一早便行動。
關于他這么做的原因,易清溪有兩個猜想。
其一,他是故意為之,就是要等到她奄奄一息再來救她。其二,他是那個時候才得到的消息。
說實話,以易清溪對他的了解,很有可能是第一個。
基于他是顧晚晚的護衛(wèi),在養(yǎng)好傷之后,自己便找顧晚晚進行一番旁敲側擊,得知黎夜救她不是出自她的授意。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定國侯要殺她,自然不會派人來救。那么整座定國侯府,只剩下一個人,就是定國侯的孫子,顧千河。
如果說是他意外得知了定國侯要殺她的消息,心生不忍便讓黎夜來救,這說得通。
他和定國侯畢竟是爺孫,一個要殺,一個要救,之所以選擇黎夜這個外人也是為了避嫌。
但是,和他接觸的時候,他又沒告訴她。易清溪仔細想想,覺得顧千河會告訴她才怪。
原本,易清溪一直以為整件事情顧晚晚是不知情的。
她說是侯爺?shù)膶O女,實際上就是寄人籬下,再怎么都接觸不到侯府的核心秘密。
但幾次接觸之后,她又不得不推翻自己的結論。
她或許知情。
這次,易清溪同樣是試探。
沒想到,她果然知情。
顧晚晚看似膽小懦弱,一顆心卻意外的強大,很能保護自己。
易清溪道:“晚晚不歡迎我過府做客嗎?”
不是不歡迎,是根本不可以,顧晚晚心道。
她知道顧雁柱派人暗殺易清溪,也知道他是怎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如今怎么敢請她去定國侯府做客,她不想讓自己憧憬的朋友去送死啊。
顧晚晚原本想把那件事告訴易清溪,可是游不至和顧千河都不讓。說是如果易家知道,一定會想要報仇,這將是一場災難。
“不是的,我很喜歡易姐姐,可是,可是……”
她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顧晚晚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個借口,“可是侯爺不讓我辦宴會。”
她說的也的確是事實,易清溪放過了她,“侯爺對你真的很嚴厲,你別怕,我請你來易府做客。”
飯菜上齊,這個話題也便揭過去。易清溪到底傷了身,不敢吃太過刺激的吃食,端著小碗的湯慢慢喝。
飯畢,二人下樓,與這次的主角正式相遇。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袍少年,小小年紀,整個人詮釋著謙謙君子,如琢如磨。
他身邊的男子同樣一身白袍,十八歲左右,正挽袖磨墨。
看樣子,是要在白墻上題詩寫詞。這也是日升小筑的慣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天天有人做的事,此時圍了好些人在看。可見,那個少年應當極有名氣。
易清溪和顧晚晚站在二樓依欄觀看,見那個少年提筆揮毫,一氣呵成寫就一篇簡短的五言絕句。
短短二十個字,身后那些人便如見至寶,紛紛涌上前去看。先從字體到意境,再到字句凝煉,直夸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少年淡淡一笑,留下墻上的詩句供他們賞析之后,便走出人群,抬頭看她們。
易清溪微笑點頭,側頭給顧晚晚介紹他的身份。正是游家那位驚才絕艷的少家主,游少錦。他身邊的人,是游少陵,游不至的弟弟。
介紹完正要走下去敘話,游少錦已帶了游少陵上樓來,“易家姐姐,顧姑娘。”
“游公子。”
游少錦整個人顯得很乖,“易姐姐叫我少錦就可以。”
易清溪可不敢這么稱呼,他可不是家中的乖弟弟。
“易姐姐這是要走?”游少錦問道。
易清溪道:“是,正準備離開。”
他提議,“天色尚早,不如去湖心亭賞景?”
易清溪看顧晚晚,詢問她的意見,顧晚晚自然不會反對。此時游少陵道:“易姐姐放心,我劃船很穩(wěn)。”
“劃船?”他們要自己劃船過去嗎?
“是,讓丫頭們在岸上等就好,我們會照顧好易姐姐和顧姑娘的。”游少錦道。
這位在易初遠眼里一肚子壞水的少年,雖享盛名,倒符合這個年紀的愛玩愛鬧,表現(xiàn)倒和普通世家子弟沒什么兩樣。
但是很快,她就見識到了游少錦是個怎樣不擇手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