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驚魂動了,只是因為自己劍上的雪花比醉千愁的先融化了,所以他先出手了。而高手——哪怕微乎其微的變化,都將是致命的代價。同是齊落雪,為何先融化?因為醉千愁的劍比他更冷!更寒!也更快!
幾乎在對方先動的那一刻,醉千愁都能感覺的到其即將出劍時一瞬間的勁力,所以他更快,一劍疾出快若電光,甚至不帶一絲一毫破空之聲——因為太快了!快到醉千愁都快能看清對方瞳孔之中映射而出的一道劍花。
對,是劍花沒錯!驚魂瞬間出現了這樣的錯覺,手中長劍終究還是慢了半寸——醉千愁的劍先到了。
剎那間驚魂身前的雪花暴散,這是因為其手中墨黑的長劍突然而凌烈的劍氣,好似點墨瞬間散于水中,朝著醉千愁疾射而去。
大戰一觸即發!兵器相擊像千層寒冰墜空落,無數冰晶破碎出,幾十聲“叮當………”交鳴聲同狂蜂密潮在耳邊爆起,跟著一黑一白身影好似疾射流星飛散而開,才見得空中雪花膨亂飛舞——那是剛才激蕩的劍氣破溢而出!
太快了!太快了!快到了似乎長劍之聲都跟不上劍招的速度;快到了劍招似乎追不上劍意的極鋒。醉千愁此刻已經和自己的劍融為一體,單手虛引劍轉七星,如同北斗耀光的共鳴一閃而逝……是錯覺?還是意境?往往練武的人也弄不清楚。以至很多江湖人也不清楚為什么暗花閣十大高手排名坐次該是如此——驚魂劍第二,冷魔刀第三。
而能從兩位手下過招的人才能得知其功法的境界,但這些人都死了!恐怕這天下唯有醉千愁才能清清楚楚的明白——從那驚魂劍一出,就可以感受的到,是無可安定的悸動,是窮淵飄忽的鬼泣,是突如其來的顫栗。好似一個昏黑沼澤地里的孩童,霎時間驚顫的失神,即使功法深厚的道士也叫不回其丟散的魂魄。這便是驚魂的劍!從出鞘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墜入了夢中夢,輪回不止而厄運連連!
這不是錯覺,如果是錯覺醉千愁早就該死了。他和他的劍像是浪蕩的幽魂找不到回去的路,彷徨在漫無邊際的冰冷之中。一劍斗轉疾馳千里,趕不出這黃泉之路;流光飛舞破徹虛空,要不得半分色彩。
“嗚……”恰在此時一聲非常低沉的橫笛嗚咽響起,原是一邊引袖在吹奏。那人沒有面容,紅袍罩在頭上,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見得一副侍女的面具掛在臉上,顯得怪異而陰森。橫笛聲如同雪夜深山里的困獸,仰天對著明月的凄傷!他的眼睛好似一灣墨黑的潭水,照應著一黑一白交織的劍影——那醉千愁的劍寒芒熠爍,像是碧波搖曳著的流光,追逐著蒼茫夜色的凄涼………
飄雪飛舞著浪漫,仿佛浸淫著皎月的柔光,卻飛不近屋上人的身前。黑色的長劍像是烏云遮日暗無星光,無盡的劍氣肆意的咆哮,將要吞噬眼前這一切,沒有招——只有勢,一劍幻化人影迷重襲向醉千愁,瞬間仿佛墮入阿鼻地獄:趣果無間,受苦無間,時無間,命無間,形無間。不可捕捉的劍氣像是無窮無盡搖曳的鬼魂,到處是凄慘絕厲的景象,充斥在地獄之間。窮極的恐懼與絕望似乎要融進血液里而迸射四濺,碾磨著骨頭的動靜更是如同被嚼碎的感覺。
醉千愁身影突然虛幻,畫入了劍身,演繹著生死。就像一只彩蝶將最后的時光留在空中,飛舞而逝追逐著不在的花香。那劍意流轉是要出招展式?不!再看其“月落山河”的沉寂,劍影寒芒剎那間又變“清風入夢“的舒暢,又像是“出鏡描眉”的三分柔弱,更有之“云山霧繞”的迷幻,還不來及驚嘆,突然瞬息萬變再到“橫空日月”兼有“夜氣冰凝”……他的劍法太美,劍鋒太快,劍勢太極,劍意太淵,身影虛像無蹤,如同垂天鯤鵬——怒翅扶搖九萬里。霎時月色無光念縹緲,一道極光千萬年的錯覺。
一黑一白所有的對決都消融在空中,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讓人悵然若失在生與死的門關之前!應是那萬鬼咆哮驚顫三魂七魄,浮沉尸海突現曼珠沙華!醉千愁的劍就是生機,破除這一切恐懼魔障……
驚魂無疑是要敗了,因為他的劍意已不在,任憑黑暗無邊,醉千愁永遠像是一顆星星耀照在空中。而當一個高手的劍意不在,手中劍就真的只是一塊凡鐵罷了,只是醉千愁也………
突然橫笛音落——引袖出手了。毫無征兆的瞬至而來,那一式的勁力猶如百尺瀑布忽靜止,一閃火影斷空過的感覺。
醉千愁此刻根本無法回身,可他終究是醉千愁,像是水影掠鷹的應激,劍振回轉貼著衣袖,倒飛而出——“一尺雙頭”!劍尾像極了“驚蝦倒尾”(因受驚的青蝦會猛地倒射而出,因而故名),猛的掃向引袖的攻擊。若說這一瞬間的對決,醉千愁的劍猶如水龍縈紆,一馳先鋒。但真正觀其精妙之處,還是出自于蒯良才刀法中的“魔刀再現”,宛如橫空出世的霸道,又像是九天之外而來的神兵,盈手一握——天賜神威!
果然所見那交手的一瞬間,醉千愁如風偏枝搖,晃身飛近引袖沖殺而去………簡直不可思議,本是后手的他竟像是劍有靈性的反擊,從而帶著身法之回旋。
他要感謝蒯良才,感謝冷魔刀。還記得在夢仙樓的一戰,醉千愁將刀拋給對方的那一刻,他分明能感覺的到蒯良才霎時間的“魔性”,也正是會意了魔刀,故而今日內力空虛之時從而接下引魂的一擊!也許只有向死而生的領悟,才能真正瞻仰曾經的武神!醉千愁學會了——鬼凌疊印,卻沒學會武神的“鏡像”。但——引袖,他會!
引袖的面具冰冷無情,就連他的武功也不尋常理。醉千愁已經沒有多少實力和他一戰了。僅是靠著“鬼凌疊印”瞬間的內力翻升,也沒有奈何引袖分毫!
他就像是面鏡子,不管醉千愁有多快,劍招多凌厲,他始終是同步施為,就像鏡子中的自己,不同的只是一左一右罷了!更為可怕的是能將隨后進攻的驚魂招數也映射出去,全部還向醉千愁。頓時,醉千愁如同和三人交戰,一下子被打開了空門,要不是引袖沒有使兵刃,怕自己早已橫死當場。
第一次!從交戰到現在,也是第一次醉千愁離開了此處屋脊。幾乎是摔飛了出去,差點沒因為瓦片上的雪而滑落到天井。這是合院,醉千愁只得處于鄰間的房上,他硬壓著內傷,一劍插進瓦片之中,別住了身形。這無疑是在送命,好在驚魂和引袖沒有追擊??墒亲砬С钏坏靡巡贿@么做,如果他落在天井,賀平王會不會讓埋伏的弓箭手射殺自己,醉千愁不知道。他只是怕,怕落在了天井中而看到了沈英英,因為這一摔之下,自己對其的承諾將變為一紙空談。
死并不可怕,可怕是死時的遺憾!還記得多少雙災民臨死時那瞪大的眼睛,看的是從此無依無靠的孩子的方向。醉千愁多少次因為噩夢驚醒,是夢中餓死的人咽不下最后一口氣,抓著自己手的恐懼感。劫來的糧食和銀子晚了哪怕一天,便真的要和很多人說永別。所以醉千愁又很怕死,他怕的要命!但是他還是來送死了!
其實自打一開始,醉千愁就是知道賀平王那十萬兩黃金是個陷阱,但他就是要來作死!只有劫的賀平王的銀子才能弄的震驚朝野,只有“懷玉其罪”才能攪的江湖血雨腥風!一劍挑不盡的山寨匪盜?一劍驚不醒的朝廷命官?還是要將這把劍插在那龍案之上?
醉千愁沒得選,就像此時他必須要硬撐著自己站了起來一樣。拔出長劍,雖然上面有些缺口,但毫不掩飾是冰冷的寒芒,醉千愁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栽倒了下去!
“嗚——”,笛子聲又響了。引袖朝著醉千愁在吹奏,不知為何他沒有再出手,也許是因為驚魂的存在,畢竟這里是兩個劍客。
驚魂劍指醉千愁,像這樣幽靈一般的高手似乎也會受傷,醉千愁能感覺到他的劍已沒了“鋒芒”,隨著空中的雪花飄落在其劍身上,不知何時一縷鮮血沿著其劍刃流了下來——驚魂傷的很重!若在平日,醉千愁是能殺掉他的,但現在不行!
雪依舊幽幽的下著,迎著月光真的好美!好美!醉千愁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咽下了喉嚨里的鮮血。他不急,也不會先出手,似乎要珍惜這眼前的時刻。閉上眼睛去聽雪——醉千愁真的這么做了,僅差了一壺酒而已。他在享受著,微微仰著頭,沐浴這柔光。
并不是浩瀚宏觀才能領會這天地間的奧義,往往微渺之間也有無窮的道理。醉千愁就會知道,引袖不會先出手,只有驚魂。而且驚魂他必須要先出手,如若不然死的一定是他??傄娺^蜜蜂蟄人吧!驚魂已然如此。
似乎要燃盡最后的光華,驚魂飛射而出。其可怕的不是虛實不分的劍影而來的首當其沖,怕的是其劍氣——像是薄冰受擊的輻散,但破碎而落水卻不是中間。驚魂最為詭譎的就是在此,他的身影和劍法如同鬼魂無常,任何時分任何方位都能要你的命!
然而醉千愁已無視這些,一個連劍意都沒有的人,又能如何?若說潮汐浪連天,還看今朝是何期?所謂:濤之起也,隨月盛衰。意思就是沒有月亮又怎會有潮汐呢?——驚魂已再無威脅!
醉千愁的劍鋒極影靈動霜寒,一式“分封天下”劍問九鼎,勢至盛頭又化“一念花開”,同驚魂的一股劍浪撞擊在一起,頓時他的身影像被奔流給推飛了出去,腳下飛點瓦片卻快不過對方的攻勢。
突然他的劍勢一凌,內力暴漲貫徹右手,式出“推山”。一瞬間八道劍影合為一劍刺出,而同時“推山”式盡,手掌陡然拍出,腳畫陰陽猛然身影如急流中的一片樹葉……這一對決映在引袖眼中,那黑色的眸子里的醉千愁身影極速翻轉,其劍不在其手卻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飛舞,這好似伸手攪動水流漩渦,帶的浮枝飛旋——不可思議的一招“天魔亂舞”。
“啪啪…”,由于醉千愁此招威力太大,腳下勁道將屋上的瓦片帶飛而出。而被波及的瓦片如同幾顆小石子投入飛速的車輪,一下子射在一旁的房檐之上,瞬間碰個粉碎。
引袖還在等,他在等驚魂的喂招,然而此番之下,焉有再攻之理?驚魂的“劍浪”瞬間被攪碎,如同巨浪拍岸的水花飛濺,又像是千萬冰晶破碎了的花瓣——劍氣瞬間被震散??稍幾H是驚魂突然閃現在醉千愁的身后,那一瞬間,跟著一點寒芒耀射——醉千愁的劍同時刺了過來………
見過黑夜祠堂里的賊嗎?穿過兩排蠟燭時的謹慎,被照映出在壁上的道道交錯的黑影——一動百影動,一驚八方顫。只是那模糊不清的身影,根本是各自形態的鬼魅罷了!驚魂的劍勢便是如此!
他的劍更像是招魂幡,一蕩千鬼俱飄搖,何處無常鎖勾魂?可怕的就是這個!但凡一絲劍氣尚在,不知何處是真身!醉千愁破去了道道劍氣,對方依舊如鬼使幽靈突現而來………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再看,醉千愁的劍瞬間點了過去,像是曇花盛放的驚艷,一瞬間奪去了所有的芳華。更勝而之是“瑤池白云”的劍光迷離……六招十四式,寒劍在月下、在雪中跌宕連綿,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