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張強買了些水，給車子加滿油，準備停當，出發(fā)。一陣顛簸后摩托車駛進一條雙車道的柏油路，道路兩側(cè)綠樹成蔭，道路兩邊是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放眼望去，西邊太陽已經(jīng)沉入地平線，天地間最后一抹殘陽映照著，‘落日黃昏曉，夕陽醉晚霞。’一陣陣晚風輕輕吹來清涼，春天張開雙臂展翅飛翔，心底升騰起一股靜謐和溫馨。張強放慢車速頻頻回頭，提醒春天抱緊他。

春天大笑著說道，“張強，我會飛。”

“車子倒了，我們會飛進田里，快抱緊，坐好。”張強溫柔地催促，“快點，我腰這兒的‘安全帶’扣好。”

春天極不情愿地抱住他的腰，兩只手左手抓住右手扣緊，張強滿意地輕輕拍拍他腰上春天的手。深夜，他們來到路邊的一個加油處，張強給車子加油，春天站在一邊哈欠連天，踉踉蹌蹌的困得不行，兩腿因為長時間騎跨在摩托車上而彎曲，腳背腳踝有些水腫。即使白天睡了一整天，她卻并沒有睡熟多久，只能蒙一會兒再蒙一會兒。張強心尖猶如刀割，錯、錯、錯，一步錯，步步錯。他自己前途未卜，徒勞的掙扎又多添了一個人——自己最愛的人。即使他們能逃去天涯海角，可這樣的生活會折磨死春天，這種局面是他想看到他想要的嗎？為什么這么蠢？在失去一切之后才明白，原來一半煙火一半清歡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他猶如萬蟻噬心！

春天站著都能睡著，她的身體慢慢地歪向一邊，慢慢地，她失去平衡歪向一邊。身后的張強一把接住了她。春天一下在清醒了，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著張強，笑著逞強說，“我是在考驗?zāi)隳懿荒芙幼∥遥沂切阎摹！?

張強別過臉去，他目光閃躲，“拉倒吧，都聽見你打呼嚕啦！”

“啊，是嘛。”春天夸張的露出簡直不敢相信的嘴臉。

“嗯，嘴邊都流哈喇子拉！”張強忍住了眼淚。

春天連忙用手去擦拭，沒有，就會騙人。春天喝了口水，深吸氣，夜晚清涼的空氣讓她神清氣爽。她抬頭望向天空，遠處黑黑的道路樹林和夜空在地平線處連為一體，“看！”她手指著一個方向，“看，那是織女星！”

張強抬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確定？”

“只要你不知道，我就能確定。”春天眼睛狡黠的一眨一眨。

“只要我不知道，你就能蒙吧！”

張強在春天身后雙手環(huán)抱她的肩膀，春天下巴抵著他的胳膊，一只手指一邊，“織女星，牛郎星，天津四，它們?nèi)w星星組成一個三角形，這樣。”

嗯，嗯，張強由著她瞎湊。

“哎呀，我是雙魚座，我忘記了你是什么星座了？”春天懊惱不已。

張強牽起春天的手往摩托車這里走，“什么星座不星座，我是摩托車‘前面座’，你是‘后面座’。”他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拿出背包，“走。”

春天以為是出發(fā)，結(jié)果張強拉著她往馬路對面走去。原來，張強啥星也沒看明白，倒是注意到那邊有個空地，農(nóng)田與一片樹林之間的一塊地方。雖然他知道危險無處不在，他隱隱有些煩躁不安，但他實在想讓春天躺下休息一會兒，哪怕是一個小時。他們下公路，下了坡，沿著田埂再爬上去，春天站在空地上驚呼，真是一個地作床天作被的好地方。

空地上有些干草，張強把草略整理平整，從背包里取出一張戶外墊鋪好，他蹲在墊子旁邊拍了拍墊子，做了個手勢，“請，五星戶外酒店！”

春天夸張的以極優(yōu)雅的姿勢躺到墊子上，她擠眉弄眼對著張強說，“帥哥，有沒有額外的服務(wù)？”

張強笑著一巴掌打掉這張色迷迷的臉。

春天被這一巴掌推開，索性躺下，嘴里嚷嚷著，“我是消費者。”

她望著夏夜的星空，拍拍自己身邊示意張強也躺下。片刻沒有回應(yīng)，她用手沒有摸到他，春天納悶，轉(zhuǎn)頭看向張強，然而張強卻僵在那里望著前方。正當她準備起身詢問，張強卻發(fā)出喊聲，“春天…”那聲音充滿了恐懼驚恐，以至于變調(diào)。

春天匆忙直起身，她緊張地望著張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張強恐慌地四處掃視，他的惶恐不安讓春天不寒而栗。張強突然單腿跪地雙手握緊春天的肩頭，他的聲音哽咽，“春天，你…你答應(yīng)我，你會好好的，說，你會好好的。”

春天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他是怎么了？她茫然地望著他。

“不，說你會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春天只會點頭。

“不，你說，跟我說，你會好好的活下去。”張強已經(jīng)怒吼咆哮起來，他用力握住她的肩頭搖晃著春天。

“好，我答應(yīng)，你呢？你呢？”春天迫不得已地回答他，她恐懼地追問，“你呢？”。

張強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他飽含深情地留戀地看了春天一眼，然后放開春天果斷地回過身，面對著前方。春天也轉(zhuǎn)向張強面對的方向，她大吃一驚，前面農(nóng)田里就像是從地下冒出許多人似的，他們以扇形將他倆包圍，以標準的持槍瞄準目標的姿勢前進并收小包圍圈。她一下子癱坐下去，完了，他倆完了。

張強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指著刑警歇斯底里的狂亂喊叫，“別過來，別動。”他的聲音充斥著絕望，他狂妄地叫囂，相貌猙獰。

正在推進的刑警們停下，并就地臥倒掩藏。

春天被張強的舉動驚呆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瘋狂，她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凝固，時間空氣凝固。

“放下槍，張強，頑抗到底是死路，放下槍與警方合作。”

刑警的聲音傳了過來，不斷地傳過來，張強搖頭拼命地搖頭，他揮舞著手中的槍，不斷地揮舞著，窮途末路，他看見死亡，終結(jié)，毀滅。他看見人群里的陳海，該結(jié)束了，只有他放手春天才能重新開始。他停下，他踉踉蹌蹌，他腿腳發(fā)軟，他放手一切，包括春天！他側(cè)頭最后一次望向春天，深深眷念無限深情地一眼！訣別！他不要再糾纏再垂死掙扎，善惡有報終有時！只是他不甘心有太多的不甘！他曾經(jīng)是那么接近幸福，不！是就在幸福中，而失去卻在一瞬間。他拉下撞錘扣動扳機…

啪！啪！啪！槍聲響起，劃破漆黑寂靜的夜幕，在空曠的田野間回蕩。驚動了樹上的鳥兒，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飛起來，無數(shù)枝頭在晃動。

春天被這三聲槍響炸裂了腦袋，被這聲音炸得四分五裂，連同整個世界整個宇宙，她看到張強的身體仿佛被撞擊了幾下，然后他直直的立在那里，緊接著向后倒去，雙手伸向空中，隨后重重地摔到地面，他仰面倒地，四周恢復了安靜，仿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這短短的十幾秒啊，也許只是一個轉(zhuǎn)身，也許只是一個親吻，也許只是一個擁抱，也許只是一個愣神，也許就是隔世永別。

春天哀嚎嘶叫，不！但卻沒有發(fā)出一聲，那痛苦卡在她的胸腔里卡在她的喉嚨里，仿佛要炸開，她無法呼救，因為這是他們罪有應(yīng)得，有什么資格求救？她想要飛奔過去接住將要倒下的張強，但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腿腳不聽使喚，眼睜睜的看著他倒下倒在她面前。她手腳并用爬到并跪在他的身邊，他的身上有三處槍眼，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左右肺各一處腹部一處。鮮血滲透衣服滲入到身下的泥土，春天嗚咽著用手去堵住張強身上的傷口，血從她的指縫中往外流。他的身體在抖動抽搐，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涌出來，她用手去擦拭用衣服去擦拭，血不停地流不停…，春天的心在流血，不停地流不停…。

春天心如刀絞，她一直恐懼害怕面對的，終于還是來了，躲不掉的。只是沒想到會是這么殘忍，是這樣的結(jié)局。他要死了，這次是干凈利索的離開，永遠的離開，再也不會出現(xiàn)，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該有多疼啊，他得有多疼啊！他在罪惡的泥潭里無力自拔，寧愿自己死掉，也要奮力托舉著保護著她。她一直以來的安定的生活，源于他的守護，該死的是自己。而這個她最愛的人最愛她的人就要消失了，他的眼睛光芒一閃，又閃爍一下，便逐漸暗淡下去，生命正在一點點的從他的身上流逝。

不，等著我！我絕不讓你孤單！春天毫不猶豫的握起張強的手連同那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胸口。張強已經(jīng)無力抗拒，他用眼神祈求，春天，活下去，你能重新開始。她果斷堅定地看著張強，四目交匯，她懂他的眼神，但是她搖頭，堅決地搖頭，不，我不能答應(yīng)你。今生最美好的相遇，感謝老天讓我們相遇，也許我們像宇宙的兩粒塵埃一閃而過，但是你讓我絢爛華麗光彩奪目地劃過。天堂地獄我奉陪！不會再有悲傷離別，不會再有痛苦罪惡！

她莞爾一笑，眼淚滑落臉龐，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扣動了扳機…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讓陳海驚慌失措，是這樣的驚心動魄血腥殘忍令人窒息的場面，他震驚地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直到他看見春天拿起了槍，他撥開徐師兄，從一排人墻中沖了出去。

槍聲再次響起，啪…剛剛歸巢的鳥兒又被驚起，它們撲棱棱扇著翅膀沖向天空，空中飄散著細小的羽毛。

春天被這巨大的沖擊力掀翻向后倒去，張強借著這股力量抬起上身再倒下，借勢將春天拉進懷中，春天向前撲倒在他胸前，兩個人的鮮血匯在一起。張強的眼睛亮了一下，兩顆晶瑩的淚珠滑落，哦，我的傻姑娘，他無力改變這個結(jié)局。他用最后的生命力抱緊這個他在此世的唯一心愛之人，他的眼睛永遠暗淡下去，永遠熄滅了。

世界安靜了，幾聲響聲之后，一切恢復原樣。遠處，樹上的鳥兒們嘰嘰喳喳歡快地叫了起來，它們不知剛發(fā)生的悲劇不知人間悲歡。月光漸漸地暗了下去，東邊的天空，地平線處呈現(xiàn)出一片銀白色，黎明將至。日升月恒，亙古不變。人們開始了一天的日常，日復一日。

剛過去的幾十秒對于陳海來說，卻是此生是永恒！只有陳海的世界粉碎了，他雙腿一軟，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