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張強離家的第二十五天,在無盡的等待中春天徹底崩潰了,徹底絕望了。電話一直不通,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去哪兒找他,除了電話。她首先想到的是警察,去報案失蹤。接待她的民警耐著性子聽完她的敘述,吃驚地望著她,因為一個同居了十年的男朋友,她能提供出的信息太少,幾乎沒有。這不是失蹤,應該是出走。民警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興許是出于可憐,問了她一些官方的手續上的問題,然后打著官腔把她打發了。她失去了最后的支柱,她本以為警察可以幫助到她。
她跟李輝請了假,她失去了理智不知所措,把自己關在家里,吃不下睡不著。她要去找他,上哪兒去找?她首先想到的張強是不是出車禍了?又一想,如果發生車禍也會聯系家人的,想到這里她確認了一下自己手機是否通暢。難倒真的是發生了那個警察猜測的事,張強拋棄她?啪,她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想打掉這個想法,不可能,張強絕不可能拋棄她。那他會出什么事呢?病了?迷路了?車子壞了?被壞人劫道了?綁架了?撞到人了?拋棄她了?…緊接著全部推翻。下一秒她又會重新開始新一輪的猜測,她陷入一個死循環。在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里掙扎沉浮。她頹然的倒在沙發上,無比強烈的孤獨感攫住了她,各種奇奇怪怪的念頭搞得她頭腦發漲,已無力在站立。
她在孤獨中絕望著,不知道能求助誰。恍惚間,有敲門聲,她已經太多次聽到各種聲音,張強的說話聲、他的笑聲、他咳嗽吃飯打呼嚕聲……,各種聲音響在她的腦袋里,使她頭痛欲裂。她還看見他在廚房偷吃她做的菜,他坐在桌前笑話她做的饅頭……,嗅到他的氣味在枕頭上被單上衣服上……哪兒哪兒都是他的身影。周遭的一切事物中都有他的影子,她快要瘋掉。
啪…啪…啪,韓春天!
真的有人在敲門,春天一驚,她倏地爬起身,抬腿往門口跑,哪知身體太虛站立過猛,她一個趔趄趴倒在地,帶翻了椅子,撞上桌子,胳膊腿頭都疼,她顧不上,又爬起來跑到門邊。她手把著門把手,深吸氣,心里不停的祈禱,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她像下了賭注一樣猛地拉開門。
是陳海,春天被巨大的失望掀翻在地,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陳海在門外聽到屋內一陣丁零當啷聲,舉手正想再次敲門,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嚇一跳。門里露出一張慘白憔悴的臉,眼睛卻出奇的亮,等不及陳海打招呼,那眼睛突然失去光彩暗淡下去,緊跟著人也倒了下去。
陳海急忙拉住她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以防她向后摔倒。看著地上的春天,再看看屋內一片死寂般的情形,陳海嘆了口氣。他轉身關好門,抱起春天走進客廳。他猶豫著該不該進入臥室,最后將春天放到沙發上,躺好。他先確認一下要不要送醫院,測量了一下春天的脈搏,還好,一分鐘七十多下。測測額頭的溫度。估計她是虛弱暈倒,他去廚房沖了一杯糖水,用勺子給春天灌了兩口,找了條毯子給她蓋上讓她睡一會兒,她應該是好多天沒有休息。
他走到陽臺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流動進入。一低頭發現陽臺上種植的蔬菜,他彎腰蹲下瞅瞅這瞅瞅那,除了蔥,誰都不認識。好像這個是花,什么花來著?哎呦,這些蔬菜應該是多日沒澆水了,全都蔫吧了。
春天在沙發上哼了一聲,陳海聽到趕忙來到她身邊查看,看看這臉和種的菜差不多,估計是幾天沒吃什么東西,營養不良。先搞點牛奶果汁墊墊。看看冰箱,空的,廚房米桶里搜出點米,熬點粥吧。洗米,開火,煮粥。陳海邊看火邊伸頭注意著春天。第一次煮粥,真的是一鍋粥。先是粥好像稠了,陳海直皺眉頭,有了,去掉點米,嘿,搞定,這下正合適。五分鐘后,感覺還是稠,再去掉點,行,不能再去了。然后又感覺水多了,要不再去掉點水?不管了,先煮著。半個鐘頭后,米水粥煮好了,太稀了。陳海的眉頭擰成個川,平時吃的不是這樣的,這個粥,難搞。就這么著吧,興許放涼會稠些,再說稀的好消化!找了個碗盛好,又放了把勺,端到餐桌上放涼。他扭頭看看春天,熟睡中。
他環顧四周打量,這個不大的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條簡單整潔,沙發旁的書報架上有些書,陳海挑了一本,去陽臺剛才開窗戶時看見的小板凳上坐下,坐在蔬菜園里看書,蠻有田園風哈。順手澆了一下蔬菜。
天微微擦黑時,春天睡醒了,她一睜眼首先看到的是,有個人正坐在陽臺的小凳子上,誰呀?又是眼花嗎?她坐起來用力眨眨眼,是的,是陳海。剛剛開門時的情形她想起來了,大概是自己頭暈倒地上了。
陳海聽見這邊的動靜回過頭,看見春天醒了就起身走了過來。
“好些沒?”
“好了,”春天慢慢坐正,頭暈還有些疼,“我就是有點頭暈。”
陳海只是嗯了一聲,他試試桌上的粥,已經涼了,“先吃點。”端起粥碗放進微波爐加熱,“馬上好。”
“不,不餓。”春天哪里能吃下,提到飯都想吐。
陳海顧自忙活,把加熱好的粥放到桌子上,回頭對坐在沙發上的春天警告著,“吃飯要有心理準備哈,我親自下‘毒’。”
春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算是回復,她想起張強做的飯菜吃之前也有警告。她腳下發飄像騰空一樣到了桌邊,她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又礙于陳海的熱心皺眉吃了一口。當熱熱的粥順著喉嚨食道進入胃里再擴散到四肢,頃刻間驅趕了她的陰冷溫暖了她。她一口一口吃了大半碗,此刻她被感動著,被這個溫暖的大男孩,她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
她太孤獨無助了,陳海就像是送上門的稻草,她需要傾訴需要有人傾聽需要安慰需要親人需要有人指引方向,“我遇到麻煩…,我男朋友張強離家已經快一個月了,杳無音信,我快急死了。”她不知道陳海會做出什么反應,也許他認為無所謂,根本就是個小題大做,還是和那個派出所民警一樣的想法?
“所以,你才是現在這般模樣!”
陳海的反應讓她不知所措,愣愣地點頭。
陳海拉開餐桌前的一把椅子正對著春天坐下,“想不想知道張強為什么不會來?為什么不聯系你?想不想問問他?想不想臭罵他一頓?為什么不讓你安心?”
春天一股腦地點頭。
陳海話峰一轉,不與她糾纏原因直接說結果,“咱得先活下來才行啊,你看你現在,不等到張強回來,你就先沒了。”他不能緊逼,先給春天一些時間,他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不見到人,誰也不知道啊,想要見到他咱們先好好活著。無論發生什么情況,都會聯系家屬,你干著急沒用的。”
“他是跑長途車的,會不會是發生車禍了?”
“如果發生車禍,無論是撞人還是被撞,都有辦法聯系家屬的。所以現在張強發生了什么,你都要先耐心地等,見到他才能質問他。不要折磨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春天低頭不語,陳海看到春天的樣子知道自己的話有作用,她會振作起來。
“退一步說,如果張強遇到困難需要你的幫助,你得有個好身體才行啊。就算是他拋棄你,你也得好好活著,找到他,然后當面甩他一巴掌,告訴他,是我不要你了。”
春天點點頭。
陳海把兩手一攤開,“所以,結論是得有個好身體才能想干嘛干嘛!”
幾句話,為春天撥云見日。
“那行,我得走了。”
春天抬起頭甩開搭在額頭的劉海,定定地望著他真誠地說道,“謝謝,麻煩你了。”她除了說謝謝之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可是陳海沒往門口走卻一把將她按在沙發上坐下,在她身前蹲下來,手撥開她前額的頭發,“哎呦,我說你開門時怎么一通響。”他又去查看春天的胳膊和腿膝蓋。
春天和他一樣驚訝,胳膊膝蓋都摔的青紫,“唉,被你發現我‘五顏六色’的。”
“別動。”
陳海起身去衛生間,春天聽到他拿盆接自來水的聲音,春天想去自己動手,可是原來不知道時不疼,現在知道了,這胳膊腿和頭還真疼,鼓漲漲的疼。“陳海,你別忙了,這點傷沒事。”她逞強。
陳海端著盆放到沙發前,然后打開冰箱冷凍室在里面翻找,“哎,這塊五花肉能用,以形補形。”他找了個塑料袋把五花肉裝上外面再裹上濕毛巾,敷在春天的額頭上,“是,沒事,不用去醫院,這點傷我能處理。”又擰了一條放到胳膊上一條放到膝蓋上,并把她的腿放到椅子上架起,使毛巾不易滑落,“冷敷冰敷,專家出手藥到病除,十分鐘差不多。”
傷處遇到冷水,春天手扶著‘五花肉’冰敷著腦門上,覺得舒服多了。其實是整個人舒服多了,她非常感謝陳海!不但是身體上的照顧,更是他一語驚醒夢中人!自己必須振作起來面對一切!
一陣沉默。陳海先打破沉默,他又重新擰了毛巾給春天換上,“這次冷敷過后就差不多了,”他直起腰往后退一步,“行了,我得走了,你別動了,好好休息吧。”
春天地點頭,“你放心吧。”
陳海走到門口突然回過身來,“春天,李輝大哥叫你多休息兩天,別操心店里。”
春天笑著點頭。
陳海告辭了春天,來到街上,天色已暗,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空中,銀色的月光灑在地上灑在樹稍。今天上午他收到李輝的信息,說,春天不知怎的要休息幾天?以前從未發生過,發的信息也不回,再加上前段時間的反常,他有些擔心,但是他走不開,店里沒人他脫不開身,拜托了陳海。陳海收到信息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就直奔李輝發給他的地址。
路上,他心亂如麻,張強冒險會不會潛逃回家?還是亡命天涯?現在正是好機會,可以獲得信息。可他并沒有預想的那么開心,更多的是擔心春天的安全,直到見到她的那一刻,心才安定。他已經從徐師兄那里了解到張強潛逃,攜帶槍支是個危險人物。他發現自己盼望張強消失,雖然只是念頭倏地一閃,卻是那么強烈。他安慰自己,他只是不希望春天受傷,因為兩人是朋友,他自己太過關心春天,只是同情。而事實是他已經偏離初衷,天平的兩端失衡,另一邊強大的磁場將他吸了過去,不由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