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認識春天后，成了跟屁蟲。后來不久春天媽媽生了第四個女兒，春天的父親暴怒，口不擇言罵四個掃把星，罵春天媽媽喪門星，沒給他生個兒子，讓他在家族里乃至全村都抬不起頭，并開始酗酒。春天媽媽剛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絲毫不敢怠慢。春天心疼媽媽，更加努力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分擔生活重擔，。

跟屁蟲小張強是春天的好幫手，在許多個露水灑落的清晨，割好豬草在路口等著春天，好讓春天少點累。只要看到春天一個人在田間忙碌，他就會前去幫忙。春天只有和張強在一起時才能喘口氣，張強在春天的身上感受到了勇敢和堅強。他經常課間在學校的簡陋的圖書室看到春天或穿梭留戀或手捧書本靜靜閱讀，沉醉其中。此時的她似乎沒了生活的重壓困苦，而像只鳥兒可以自由自在翱翔在書的世界。春天為了能繼續讀書，承擔了超出自己能力的勞動負荷，她生怕哪天她爸爸就不讓她讀書了，自己只要是個有用的人，她爸爸應該會對她好一點。

厄運在張強十三歲那年再次襲來，先是陪伴他的唯一至親奶奶去世，給他的心臟重重的一擊，他的生活世界全面塌陷。他還沒能緩緩，春天就出事了。

春天的父親將春天賣給另外一個村子的一個年近四十的一個老光棍，對方許以十萬塊錢的彩禮。親生女兒的苦苦哀求比不上十萬塊，父親怕她跑，把她反鎖進屋子里，所有的窗戶都釘死。每天送一次飯，春天絕食抗議，沒想到這反倒加速了她父親的行動，怕真死了，錢就沒了。窮和貪婪，最可怕，它會讓人變得兇惡殘忍無底線。

春天絕望地坐在像棺材一樣的屋子里，萬念俱灰。一天深夜，突然門鎖響動，咔嚓，門吱吱的被輕輕推開，黑暗中母親閃身進屋，反手掩上門。借著門縫透進的月光，看到小春天縮在墻角里，目光呆滯地看著她。母親再也忍不住了，把春天緊緊摟在懷里失聲痛哭，這個從她肚子里掉下的肉，幾乎沒一天好日子，她作為母親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因為害怕丈夫的打罵。

快，快，母親很快地回過神，急切地催促春天，把春天從地上拽起。塞了一個包裹到春天手里，低聲說，拿好，里面是重要的東西。春天剛準備詢問怎么回事，母親卻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兩人悄悄地來到大門邊，正屋傳來父親醉酒后巨大的鼾聲。大門已經事先打開，母親為了不搞出動靜幾乎是抬起半扇門，打開一條縫隙，然后把春天從縫隙中塞出去。連聲囑咐，孩子，走吧，再也別回來，別回來…

春天暈頭轉向的被推倒門外，她本能的回身茫然地看著媽媽，走哪兒？十四年了，她從未出過這個小村子，她不知道去哪能去哪里。

春天，黑暗中有人輕輕地喊她，熟悉的聲音。那人走近，熟悉的人影，是張強。怎么感覺就幾天沒見，他就和她一般高了。

張強不由分說拉過春天就往村口方向跑，她木愣愣的跟著他。跑了幾步，猛地想起母親，她邊跑邊側身回頭尋找自家大門縫隙中露出的母親的臉，黑夜里母親的臉已看不清楚，只能見一只手在急速揮動，那是母親讓她快走。這一幕刻在腦海成為記憶，成為對母親的思念。

他們用春天母親給的錢，先坐車，這樣走得快走得遠，再換車，變換路線不容易被找到，吃喝能省則省，錢不多。一路趕路，風雨兼程，一刻也不敢停歇。張強緊張到手心直冒汗，雙眉緊蹙，直到確定離家足夠遠才停下短暫休息。春天胡亂吃了些東西，喘口氣，恢復些體力，就詢問事情的原委。

張強簡明扼要的敘述，他想救她，找到她母親，她母親想出這個辦法。春天心頭一凜，她這一跑，自己是省心，可是可憐的母親該如何是好？張強看穿她的心思，他起身從桌子對面繞到春天旁邊坐下，春天沒有抬頭。他把春天坐著的塑料凳子連同她轉了半圈，他們面對面，他看到兩行淚滾落劃過春天消瘦蒼白的臉頰，他一陣揪心的痛。他不由的伸出手去擦拭，那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怎么也擦不干?。?

“春天，你媽媽讓我告訴你，一定要離開才能結束，否則你會墜入深淵，然后你的孩子會是下一個受害者，你一定要反抗。她叫你不要擔心她，你爸爸也不能把她怎樣?！?

春天的眼淚更多了，媽媽愛她，她走了，媽媽會更可憐更辛苦更痛苦，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春天，”張強已經不再喊她姐姐了，直呼其名，他憐惜地扳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神情嚴肅的像個小大人，“現在你能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不要讓媽媽拼命為你掙到的機會白費了，回去是死，你媽媽的犧牲也付之東流。春天勇敢些，這也是媽媽愿意看到的，你能幸福?！?

是啊，自己除了眼淚什么也做不了。

他往前一探身鄭重地握住春天的手，握在手心里，緊緊的，“春天，我會照顧好你，一定。”他發誓，不容置疑。小張強跟個小大人似的，春天看著他，她信任地看著他，可是另一方面她憂心忡忡，他們倆個一起？兩個未成年人能養活自己嗎？怎么養活？他們什么都不會啊。

我們去哪里呢？

張強拿出一張從老師那里偷來的地圖，鋪在桌上，指了一個地方，“先去這，看見沒？”

春天伸頭看過去，張強的手指頭指向的地方，哪兒呢？張強激動的指頭直點，在地圖上點了一片，“我都計劃好了，咱們去H市，城市外來人口多，錢好掙，機會多…”他滔滔不絕地說，其實他是從村子里打工的人那里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