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書遠遠地看著回城的大軍,心里很是高興。
“明書,有沒有幫我守住圣河城?”君至下了馬來,打趣道。
明書過去牽了馬,笑道:“這點能力還是有的,你們這一走,兩個多月,再晚些來,就過新年了,你看這馬瘦的,跟你吃了多少苦。”
君至聞言,笑了,“可有好吃的?”
明書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己先進去,“這是自然,快去內院吧,一桌好吃的等著巡檢司了。這些安軍駐扎的事情,交給入畫和枯離不就好了。”
君至大喜,也顧不得許多,實話實說,就是想著明書的手藝。
至于身后的西境大軍,不是他明書想拿走就能拿走的,也正好,趁此機會,理順自己和凌心的關系。
誰知一開院門,一個人影直接撞了進來,君至下意識地往后一退,那人影急急停住,然后一道輕輕淺淺略帶責備的聲音響起,“阿至!”
君至這才看清來人是誰!
伸手將人緊緊地攬在懷中,“心兒?”
看著她比分別時憔悴了不少,心疼,“你怎么來了?我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
“想你了!”凌心任由他抱著,訴說著好久不見的思念。
聽棋和弗兒早已乖巧地關了門出去了。
君至看著她雖然穿著披風,臉上還是凍得通紅,雙手捧了這張日思夜想的臉,幾多不舍。
凌心在他掌中溫柔淺笑,“阿至有想我嗎?”
“你怎么來了?一路辛苦嗎?”君至舍不得。
凌心點了點頭,“是很辛苦,不過,還好,想到能見到你,自然是不怕那些苦。”
“你來西域,無妨嗎?”君至想到百里子蘭的事情,“你對子蘭了解多少?”
凌心看著他,“為什么這么問?”
“前幾日,在白馬寺遇到了子蘭,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君至說道。
凌心沒有回答,但是君至還是感覺到她周身僵住了。
“心兒,怎么了?她是不是不是像外表那樣單純無害?”君至道。
正要說什么,卻只見凌心已經從他懷中起來,再次確認,“你說什么?”
“在白馬寺看見了子蘭,發現她燒了白馬寺,而且武功極高,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當時洛兄在,我沒有派人去追蹤,想著寫信告訴你小心些。沒想到你已經到了西境。”君至解釋道。
“她會武功?是她燒了白馬寺?”凌心的臉色非常不好。
“心兒,怎么了?”君至擔憂道。
“阿至,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處理完我就回來找你。”凌心說著,已經重新披上披風,出了房門去,叫了聽棋和弗兒,還帶了入畫。
君至追趕出去,也只得一句‘不用擔心’。
君至正要追上去,就聽得遠遠地傳來心兒的聲音,“阿至,放心,我一定盡早回來。”
君至爭不過,調了兩百精銳跟著去了,見心兒沒有拒絕,這才放心些。
到了晚上,凌心還沒回來,倒是君至自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只是叮囑他前往陵城定西府。
陵城離這里不遠,君至剛回來。
但是看著這筆跡,應該是百里子蘭的,想到跟她有關的種種疑慮,再加上如今心兒也還沒歸,君至令枯離守住圣河城,自己帶了兩百精銳,秘密往陵城行去。
到了定西府,君至想到信上所言,便只帶了從臨海國調來的四名親信隨身,往城外行去,越走心越慌張。
這地方,他和莫問,當年來過。
還救過一人。
君至想起那張被揍得面目全非,而又倔強的臉,很多記憶竟漸漸地明晰起來。
他好像總是認不出很多人。
君至見那莊子中有光亮,便悄悄地行了進去,伏在暗處往里面看時,竟看到心兒和子蘭,心中那份不安漸漸擴大。
百里子蘭看著到了此刻依舊面不改色的凌心,心中的嫉恨更甚,“小姨可真沉得住氣。”
凌心只是看著眼前這個院子,并沒有看向百里子蘭,“聽說是你,大概也猜到,你會在這里等我。”
“公主向來聰明,那些人真傻,以為三公主醉心山水。”百里子蘭很滿意地看著她此刻盯著院子看的樣子。
“你也很好。”凌心回過神來,看著她:“子蘭,你這些年,過得應該比我還苦吧?”
百里子蘭好看的眸子里,充滿了悲痛。
“所以當年,是你的人。”
百里子蘭并不否認,“你明明知道我喜歡清秋。”
“我不知道,從你叫我小姨開始,我就沒喜歡過你。”凌心冷靜地看著她,“所以我并不知道,你喜歡清秋。”
百里子蘭仿佛沒聽明白。
“就是因為清秋?”凌心接著問道,“如果當時是因為清秋,那此時,又是因為什么?”
“那次以后,你再也沒有去找清秋,我想著,你大概是覺得自己臟,再也配不上清秋了,”百里子蘭見此時撕破臉,索性不再隱瞞,“可是我才知道,你居然是洛天,你怎么會是洛天,是一直陪在清秋身邊的洛天,你一直在騙我。”
凌心的臉上,有同情之色,“我易容,只是為了布局圣都和天下,三公主怎么能一直拋頭露面,并不是為了瞞你,你,對我從來都不重要。”
百里子蘭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百里子蘭擦掉眼淚,臉上恢復了勝利者的神情,“你們還一直好奇,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變成什么樣子,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凌心回頭看這個院子,“我記得,這個莊子,我以前燒了,前幾天來,也并沒有,費你一番苦心,竟然重建了起來。”
“只要能讓你痛,一切都值得。”百里子蘭惡狠狠地道。
“我痛了嗎?”凌心反問她。
“你當然不會痛,別人不知道你,但是我知道,這些,自然傷害不到你,可是如果巡檢司知道了呢?”
百里子蘭滿意地看著凌心的雙眼緊閉,往后退了一步,“你看,人一旦有弱點,就會受傷。”
“他說過,他不會在乎的。”凌心勉強整理好情緒,她從來沒在任何敵人面前如此失態,她不敢想象,若是君至知道后,該怎么和他相處。
那些她渴求的親近,再也得不到了。
“你告訴過他嗎?”百里子蘭走上前,卻被凌心身后幾人的眼神生生止住,“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
百里子蘭話沒說完,就見黑夜里于暗處走來一人。
百里子蘭看著他來,有計謀得逞的洋洋得意,“我要讓你失去他,就像你讓我失去清秋一樣。”
君至仿佛沒有看見百里子蘭,徑直走到已經僵住的凌心面前,先是將人緊緊抱在懷里,然后溫柔說道:“回去可能有場硬戰要打,然后才能親自和你籌辦大婚。”
君至見她一臉疑惑,繼續解釋道:“你看,好不容易平的西境,將她的人都清理干凈,我想除了讓我知道此事,圣河城她應該也動手腳了。”
凌心本來擔憂地看著他,到了此刻,才懂得,凌心動容地將手放進他的手里,即刻便被對方握緊。
“走嗎?”君至抬起她的手,俯身低頭,在那潔白柔軟的手上印上了一吻。
凌心溫柔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好。”
“君至,你不在乎嗎?”是百里子蘭在一旁歇斯底里地質問。
君至冷冷地看著她。
百里子蘭不覺打了個冷顫。
“這次是我放你,再見之時,我必讓你生不如死。”君至冷冷地道。
百里子蘭勉強撐著笑容,“你會在乎的。”
君至不再言語,牽著凌心就要走,入畫和聽棋她們卻已經起了殺心。
凌心阻止了,看著百里子蘭道:“我想我也得放你一次,看在百里叔的份上,而且有件事情,需要告訴你,當年清秋是喜歡你的,只是后來,在我面前,再也沒有提起你,我一直好奇為什么,發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想來,他大概一直就知道當年是你,但是還是選擇保護你。”
百里子蘭仿佛被什么刺中一般轉過頭來看她,“不可能······”
“他說,從沒有見過像蘭兒那樣可人的人,但是后來,他再也沒說過。”
“不可能!”百里子蘭眼神里無盡的痛楚。
“你,好自為之。”
“你是故意讓他靠近山莊的?”凌心看著和她一起乘坐馬車的入畫,“你早知道他已經來了?”
入畫將手搭在她的手上,“我的公主,對君公子有點信心。”
凌心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他太好了。”
“我家公主更好。”入畫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說。
“這件事情,不要告訴明書,他不能動殺心。”
“我知道的,公主。”
君至果然在還沒到圣河城的地方,遇見了自己留在圣河城的兵馬。
“我以為你們最起碼在死守城內。”君至看著前來答話的枯離和明書,問道。
“有敵軍引我們出城,后來里應外合,把我們困在了城外,”枯離有些狼狽,更多是氣憤,“城東有條舊的通道,敵軍是從那里進城的。”
“你們都干什么去了?我不過去城外接應一下糧草,你們都不在了。”明書也有些狼狽,“公主呢?”
“在軍帳里。”君至看著不遠處死守的城,“你們在外多久了?”
“一天了,一邊派人去通知巡檢司,一邊找了周邊各城支援,軍師帶著大軍,大概明日午后都能到。”枯離說道。
“嗯,其他各城都暫無異樣,她在西境的勢力也不多。扎營等支援,注意防守,嚴防敵人突襲。明日攻城,將圣河城的圖域送到主軍帳。”
“是,巡檢司!”
君至走到主軍帳,見凌心還是披著披風站著,依舊是他離開時的模樣。君至走過去,從后面環住她,緊緊地攬在自己的懷里。
“在胡思亂想嗎?”
凌心的身子,有顫抖,“我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我只有自己藏在心里,不然還有更多的人會因此走上絕路,作為一個公主,我竟然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心兒······”
“阿至,我死過一回,你知道嗎?”
君至心疼地將人攬入懷內,“對不起,當年,要是我早點到·······”
凌心回過頭來,看著他,“阿至,你真的不在乎嗎?”
君至想要再次擁抱她,卻被她推開,“回答我!”
君至心疼地看著她,說道:“在乎,心兒,我在乎,我不會告訴你,發生的一切沒關系,因為我知道,它一直在傷害你。我不會告訴你,我不在乎,因為我在乎,我在乎,我恨我自己,為什么沒有早一點到。”
凌心拼命抵住他要上前的身子,搖著頭,“不要靠近我,阿至,你這么好,這么好,不要靠近我······”
君至心疼不已,抓住她的雙手在身后,將人攬入懷中,“心兒,不要因為這個,不要我。”
凌心終于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直到兩人都冷靜下來,君至解了凌心的披風,將她抱上了一旁的暖榻。
“阿至······”凌心看著他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身邊。
君至寵溺地看著她,俯過身去,親吻著她,一吻結束,君至并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答應我,今天好好睡覺,等圣河城攻下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里?”凌心的眼里,全是眼前的人。
他總有法子,讓她如此安心。
“心兒相信我嗎?”君至的掌中是她如玉的容顏。
“相信。”
“那就好!”
凌晨,君至早早地醒來,見凌心在身邊睡得正好,撫著那如墨的長發,看著她安靜的睡顏,想到當年初見,那樣的場景里,她卻依舊能自持。這許多年,她與他,總是千絲萬縷地聯系著。
他恨他和莫問沒有早到。
可是他也慶幸此時能有機會再去保護她。
如此想著,君至俯身過去親上了那香軟好吃的櫻唇,他想告訴她,她依舊完美無瑕。
一個淺淺的吻。
只是淺嘗輒止。
她心里的結,得慢慢解。
“心兒,早。”君至將人攬入懷中。
“早!”
“還未天明,再睡會?”
“好。”
君至將聽話的人護好,再次相擁睡去。
早食時分,弗兒端了飯食進來,見主子們早已洗漱完畢,此時巡檢司正幫著公主挽發,只是有些生疏,弗兒放下飯食在一旁,等著吩咐。
凌心見弗兒來,終究忍不住,“讓弗兒給我梳吧,你都試了半天了,我餓······”
君至看著自己手中怎么也不聽話的青絲,無奈地將梳子給了弗兒。
弗兒笑著接過,“巡檢司以后慢慢學吧!”
“這就是看著容易,做著難的事,心兒給我挽的時候很容易啊。”君至嘆道。
弗兒一聽笑了,“我家公主哪會挽發?還不是這一路為了巡檢司學的?”
君至聽完,見凌心果然有些羞澀。
弗兒已經熟練地挽了個發髻,“宮外不比宮內,還是這樣不易散的發髻方便。”
“嗯,如此,更顯得心兒英氣逼人!不輸男兒!”君至見挽發畢,過來欣賞。
弗兒見怪不怪,“公主,入畫說,信已經給狄城主了,狄城主也等著你和巡檢司前去。”
凌心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回頭見君至有些疑惑,凌心深呼吸,“阿至,記得我跟你說過,送你一份大禮?”
君至等待她的下文。
“狄安已歸。”
君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可知道,連湘兒都沒有說服他,你當然知道,你竟然是洛天。”
“就在想,你什么時候能想起這一點來。”凌心壞笑道。
君至走過去,將人抱了起來,走到一旁喝粥,“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我,卻一直都不明言,然而此時,竟也拿你沒法子。”
凌心坐在他身上,就勢拿了筷子,夾了一個精致的糕點放在他的嘴里,“不管是洛天,還是心兒,都是阿至的,你可怪我?”
君至搖了搖頭,“不怪,不舍得,不忍心,不能。”
凌心止住他不規矩的手,還好那些人識趣,忙完了事都出去了,不然就算她萬事淡定,也沒有如此厚的臉皮。
君至停了手,只是將人抱在懷里,“攻下圣河城,要在西支休整一段時間,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在西支好好過個年,如果你母后答應,我們就在西支,成婚吧。”
凌心看著他,想著他的話語,仿佛想確認許多事情,最終在他額頭上落下了一吻,“好,都聽阿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