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洞穴內(nèi)。

空氣越發(fā)濕潤，空中的燥熱感也越發(fā)明顯。

這里是一個巨大的洞窟，周圍濕漉漉的，溫度卻很高，地底不斷涌上熱浪，吹到頂端。

光看橫截面的話，這洞窟最窄的部位也超過了50m，如一個巨型雞蛋殼。

昏暗的白燈出現(xiàn)在石壁上，三人從巖壁的洞窟中走出，站在平臺邊緣。

洞口邊上接著一條鋼板道，這條鋼板道貼著洞壁旋轉(zhuǎn)下行，深入幽深的地底。

這條鋼板道釘死在巖壁上，下方做了簡易的支撐，看起來已經(jīng)被溫?zé)崆页睗竦沫h(huán)境腐蝕得搖搖欲墜，踩上去，這鋼板便發(fā)出吱吱呀呀的嚎叫。

昨日宿醉的感覺還未完全散去，克里斯看著腳底一圈一圈繞行而下的鋼板，扶住石壁，他有點頭暈。

“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撒旦掃了他一眼，隨即往鋼板上踩去。

“喀吱——”

鋼板立刻發(fā)出輕微的響聲，巖壁上，桁架支點附近散落不少塵埃。

李元聽到克里斯咽口水的響聲，輕笑起來，說：“你可以在這里等我們。”

說完他便跟上撒旦的腳步。

“別！”克里斯盡管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勇敢地走上去，畢竟他也沒有其他退路。

“喀吱。”

“喀吱。”

“喀吱。”

鋼板的響聲在空蕩蕩的洞窟中，甚是詭異，如指甲撓在鋼板上。

微弱的照明讓克里斯安心許多。

深黑讓人恐懼。

這里寂靜無光，唯有呼吸和腳步聲證明三人的存在，巖壁越發(fā)濕潤，環(huán)境越發(fā)燥熱，克里斯只覺得滿腦子都在嗡嗡響。

這兩人為什么不知疲倦？

長長的下行通道繼續(xù)朝寂靜之處深入。

克里斯這時竟覺得他不是在往下走，而是從平地上朝前走，似乎只要一直走，就能看見光。

但事實是，越是向下，他的呼吸就越發(fā)急促，胸口發(fā)悶，難聞的氣味充斥著四周，霸占克里斯的感官。

“啪。”克里斯整個人跌坐在地面上，面色蒼白，滿頭大汗，眼神也開始失焦。

二人停下來，回頭朝克里斯望去。

“沒事吧？”李元往回走上幾步，扶住克里斯，撒旦靠在巖壁上靜靜地看著。

“你沒打針嗎？”撒旦出言詢問。

“什么、什么針……”克里斯用手扶住額頭，奮力甩著腦袋，汗水灑了一圈，和巖壁上滲出的水漬混在一起。

“在蛋子工會注冊時，要打一針微生物疫苗。”撒旦幽幽地說。

“嗯？我也沒打。”李元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

“你不需要。”

“微生物疫苗？”克里斯還在嘗試著扶墻站起，“我好像，沒來得及……這是……做什么用的？”

“為了防止你們這些在電子環(huán)境里生活太久的人不適應(yīng)暗河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死掉，比如你現(xiàn)在這樣。”撒旦第一次朝克里斯說這么多話。

“我……我沒打。”克里斯的呼吸十分急促，已經(jīng)開始翻白眼。

“怎么辦？”李元也束手無策，他沒有任何的醫(yī)學(xué)知識。

“只能靠他自己的免疫力抗，休息會吧。”說完，撒旦就靠著巖壁坐在鋼板階梯上，剛好膝蓋伸出臺階外側(cè)。

見狀，李元將克里斯緩緩扶住，讓他躺在鋼板窄道上休息，隨后走到撒旦坐下。

“唔——”克里斯躺在臺階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極其難受。

“等會扶著點，估計一會還得吐一陣。”撒旦往那邊掃了眼。

“這里太熱了。”李元伸了伸攔腰，“也不知道我當(dāng)初來這里做什么。”

撒旦輕笑一下，“你當(dāng)年確實經(jīng)常神神秘秘的。由其是07年以后。”

“哦？”李元一只腳踩在鋼格板上，“怎么說？”

“那女人來了之后，你就不怎么來鏢局了。”

“繆絲？”

“嗯。”

“怎么會？”李元想不出自己當(dāng)年的動機(jī)，“繆絲怎么會來暗河？”

“還不是跟你來的。”

“啊？跟我？我?guī)齺淼膯幔俊?

“不，她把自己當(dāng)偵探了。當(dāng)時還跑到鏢局來鬧，說我們帶壞你。”

“……”這下李元確是皺起了眉，“然后呢？”

“然后你就很少來鏢局了。”撒旦在昏暗中扭頭朝李元看去，“怎么，不相信自己會因為女人拋棄兄弟？”

聽到此言，李元確是無奈地笑起來，“老實說，我現(xiàn)在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以前的樣子。”

撒旦有些沉默，“按你以前的性格來說，你可能更適合叫撒旦。”

“哈哈。”李元尷尬地笑出聲，“我想起當(dāng)時暗殺野火幫的任務(wù)了。”

“也許忘記比較好。”

“嗯。”李元點點頭，又看了眼克里斯，“我看你也未必真的不能接受這小子。”

“呵，他能挺過來再說。”

“你父母的事情，說不定他能幫上忙。”

“他不被自己同事坑死就萬事大吉了。”

“你怎么想？上面讓這么一個小白兔下來查案。”

“一貫作風(fēng)。”撒旦望向克里斯，露出少見的同情，“可能覺得他下來也會渺無音訊吧，這樣就可以隨意當(dāng)成無頭懸案結(jié)案了，就像我父母那案子。”

“其實你想報仇的，對吧？”

“年幼的時候太蠢，資料都被內(nèi)家伙銷毀了。我現(xiàn)在連他長什么樣子都記不得，還怎么報仇。”撒旦幽幽地說，話里絲毫不帶任何的情緒，有的只是平淡。

“別說這個了，你昨天去找繆絲的時候，她認(rèn)出你沒？”撒旦話鋒一轉(zhuǎn)，把話題引到李元身上。

“沒有。”李元盯著腳底下的深淵出神。

“是嗎，看你脖子上的牙印，似乎很激烈，我還以為你們相認(rèn)了。”

聽到撒旦的形容，他笑起來，“是很激烈，不過她性格和我理解中的差距好大。”

“嗯。”

“你知道？”李元望向撒旦，看他那若有所思的樣子問。

“再問你一次，你要自己去找真相，還是我直接告訴你。”

撒旦面色嚴(yán)肅的看向他。

二人坐在一高一低的階梯上，于昏暗之中對視著，他不明白撒旦這樣說的原因，心底那股猶豫又涌上來。

不，他不想再磨磨唧唧的了。

“你告訴我吧。”

“她是墨爾波墨涅。”撒旦將頭扭過去，和李元一起盯著腳下的深淵。

“？”李元卻猛然回頭，不可置信，“你再說一遍？”

“那天在一層碰到的夜歌女王，繆絲，代號，墨爾波墨涅。”撒旦低著頭，已經(jīng)意料到李元會露出這樣驚愕的表情。

怪不得，他兩次見到“女王”的時候，竟然總覺得眼熟。

那顯然就是畫了濃妝的繆絲！可他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

為什么？是因為他不完全不想相信這樣的事實嗎？

“過程想知道嗎？”撒旦將頭靠向身后的巖石，眼里卻還盯著腳下的深淵。

“別，先別告訴我！下次再說。”

讓他先消化一下……

“你還記不記得我日記本上那串代碼是什么？”過了許久，李元問他，此時，他內(nèi)心正翻江倒海，難受無比，這讓他那張被埋在陰影中的臉看起來陰冷到極點。

既然克里斯說那種結(jié)構(gòu)是愷撒加密，那他也一定能解開日記本上的內(nèi)容。

繆絲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李元和繆絲又經(jīng)歷了什么？

“那玩意誰能記得，回去再看吧。”撒旦把雙腳收回來，和李元一樣踩在臺階邊上，問，“你，聰明起來讓人害怕，傻逼起來讓人無語。”

聽聞撒旦的吐槽，李元只是無奈的笑著，“那怎么辦，我就喜歡她以前那樣的。”

“嘖。”撒旦在昏暗之中翻了個白眼，“早點知道也好，日后有個防備。”

防備？

“那家伙怎么樣了？”見李元又陷入糾結(jié)，撒旦岔開話題。

此時，克里斯正眉頭緊皺，閉著眼，緊咬下唇，滿頭大汗。

“睡死了。”

“……”撒旦頭一歪，“你以后就別說自己是普通人了，你看普通人現(xiàn)在什么樣子。”

“確實差距挺大的。”李元靠過去，伸手扒拉開克里斯的眼皮，里面還翻著白眼，“真難辦啊，要不背著他走算了。”

“要背你背。”

“輪流背行不行啊。”

“不行。”

“喂，團(tuán)隊協(xié)作行不行啊？”

“不行。”

“那再等會吧。”李元放棄了，他攤手繼續(xù)靠在壁上。

“也不知道這底下是什么。”撒旦轉(zhuǎn)頭看向下方，沉思著，“說實話，光是磁性巖石沒有銷毀這一點，就讓我非常起疑了。”

“關(guān)于誰？黑砂？荊棘？教會？還是18歲的我？”

“都有。你當(dāng)時怎么會知道這里有條通路？”撒旦看向李元的眼里多了許多打量，“你是為誰留下的信號？”

“……”這他還真說不準(zhǔn)，“如果我做了什么背叛暗河和龍爻的事，你會殺了我嗎？”

“會。”撒旦眼里很堅定，“唯有這一點，我不會顧及你曾經(jīng)救過我一命。”

“那就希望我是清白的吧。”李元笑起來。

“你最好是。”

李元干脆閉著眼睛歇一會，這時，在他的視界邊緣，他忽然發(fā)現(xiàn)對面某個山洞里出現(xiàn)了人影，正要來到山洞外的鋼板道。

“這怎么關(guān)？”李元一把抓過飄在克里斯身邊的那探測儀，送到撒旦的臉前。

撒旦隨手把那玩意關(guān)掉，沒有說話。

“對面來人了，還有10m左右出山洞。”李元快速扯過克里斯，把他的嘴部捂住，生怕他在黑暗中忽然發(fā)出什么聲音來。

不一會，50m開外，斜下方的黑暗的石壁上冒出來一些黃色亮光，那些人的樣子，看著像教徒舉著權(quán)杖，用權(quán)杖照明。

這些教徒穿著清一色的帶兜帽的斗篷，其中兩人還扛著一個擔(dān)架，擔(dān)架上方躺著一個肢體破破爛爛的人，那人眼里還冒著綠光，似乎是義眼，那破碎的義眼時不時炸出來一些電火花。

原來這洞窟竟然有兩條不同的交通體系，而且互不干擾，剛剛幾人在黑暗中順著路直接往下走了，根本沒發(fā)現(xiàn)這點貓膩。

教徒們走的是另一跳鋼板道。

光點離二人越來越遠(yuǎn)，深入將近百米的底部。

借著昏暗的光點望去，那里有個入口！不一會，教徒們手中的光點消失在入口附近。

而且，這兩條不同的鋼板道盡頭都是那個入口。

“這下麻煩了。”李元低語。

“嗯。等會得小心點，這家伙要是沒醒的話，先丟他到門口，我怕出意外。”撒旦重新打開照明儀，在鋼板道上站起身，正準(zhǔn)備往下走，那戲謔的目光就朝李元望去。

“干嘛？”

在一頭霧水中，李元感覺手部傳來奇怪的溫?zé)帷?

克里斯吐在了他手上。

李元抓著克里斯的肩膀，一臉嫌棄地讓他朝洞穴深淵嘔吐，一邊扶著克里斯，他一邊拿克里斯的衣服擦著手。

但那股嘔吐物的味道是擦不掉的。

“好難受……”

克里斯看起來像丟了魂，或是被什么危險的蟲子咬了一口。此時他滿臉蒼白無比，嘴唇發(fā)白，眼睛上泛著極其病態(tài)的猩紅，像感染了病毒。

“能行動嗎？”李元拍拍克里斯的臉蛋，試圖把他喚醒。

“能……能……”克里斯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結(jié)果，他剛站起來的那刻，又彎腰朝鋼板道外吐了起來。

要不是李元拉住他，他差點頭重腳輕直接掉進(jìn)洞底。

“……”李元感覺自己在帶小孩，扭頭問撒旦，“平常帶新人什么感覺？”

“你現(xiàn)在什么感覺，就是什么感覺。”撒旦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我能行……”克里斯就差沒把膽汁吐出來了，現(xiàn)在他胃里空空，又沒有干凈的飲用水，屬實是難受得不行。

為了以防萬一，李元讓克里斯走在二人中間，小心翼翼的抓著克里斯的手臂，免得他不小心掉下去。

這條下旋的道路看起來很長，其實真走起來也就將近20分鐘。

一圈又一圈，從頂上看，這道路像極了蝸牛殼。

“入口后面是條通道，朝上的。”李元把自己觀察的結(jié)果告訴二人，但那甬道的長度已經(jīng)超出了75m范圍，背后是什么他無從得知。

“朝上？”

“嗯。后面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到。”李元眉頭緊皺。

他們站在這個通道前。

“現(xiàn)在，我們有兩個選擇，要么從他們剛剛出來那個入口進(jìn)去，要么從這條路繼續(xù)往前，回去是不可能了。”李元低沉著嗓音，“剛才那磁性巖石橋已經(jīng)跟天女散花一樣了。”

“上去太危險了，萬一在半路上迎面撞到出來的人，打起來恐怕容易出事。”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李元點點頭表示贊同。

通道內(nèi)，巖壁上設(shè)置不少感應(yīng)燈，只要有人經(jīng)過便會亮起。

撒旦把照明儀塞進(jìn)克里斯的兜里，朝前帶路。

“這里不會有監(jiān)控吧？”克里斯幽幽的說，“怎么這么亮？”

“忘了你的成像儀了么？”撒旦見他那昏昏沉沉的模樣，提醒到，“你最好打起精神來，等會要是出事，可沒人照顧你。”

“噓。”

通道盡頭在李元眼里展開，他出言提醒二人噤聲。

前方是一個小型洞窟，洞窟里竟是密密麻麻的方陣，而那方陣竟然都是由一個又一個的教徒組成的，他們都帶著清一色的兜帽。

他們緩慢朝那洞口挪去。

直到如墓葬坑一樣的空間呈現(xiàn)在三人眼前。

入口左右便是環(huán)形走廊，出口在對面，中間是下沉的坑，至少超過2米深，那些教徒以同樣的角度和同樣的姿勢站在洞中，排成間距相同，中心軸線對其的圓形陣列。

這場景讓李元頭皮發(fā)麻。

他們是睡著了嗎？李元把克里斯按在墻邊，讓他靠穩(wěn)，自己悄悄地靠近走廊邊上，來到坑旁，打量著底下一動不動的教徒。

這些教徒雙眼無神，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一人的后腦勺，像個木頭。

李元伸手在那教徒的眼前揮了揮。

沒有反應(yīng)。

他又來到另一個教徒眼前揮了揮。

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隨后站起來，他向二人搖搖頭。

但他又想起了什么，用視界打量這些人。

“這些人，只有腦袋，不……只有一層頭皮。”

那些人頭下都是鋼鐵，頭部內(nèi)部也都是鋼鐵。

也就是說，這些看起來像人的玩意，只有頭上一層皮，那眼睛也都是假的。

那掃描儀很快就不行了。藍(lán)光轉(zhuǎn)瞬即逝。

“他們可能都是實驗品……”克里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樣子緩過來一些。

撒旦干脆走上前，“唰——”一下，把其中一人身上帶著的斗篷掀開。

一具渾身都是鋼鐵、腦袋上套著人皮的軀干出現(xiàn)在三人眼前。

偌大一個坑，這樣的鋼鐵人起碼有數(shù)百個。

要是他們都活過來……

李元心里默默想象著這些鋼人爬出坑的恐怖場面。

這是什么？他依舊在用視界打量著這些鋼人。

除了模擬人類的軀干組織外，他明顯看到一個突兀的結(jié)構(gòu)，那結(jié)構(gòu)像一個芯片插口，橫在這些人的脖后。

他走到撒旦面前那鋼人后，伸手去摸那鋼人后腦勺上的接口，那接口里空蕩蕩的。

“這里好像是芯片插槽。”李元說出自己的判斷。

“有沒有這種可能……這插槽里插的可能是誰的記憶芯片。”克里斯現(xiàn)在看起來正常多了，恢復(fù)了自主行動能力。

只見克里斯走過來，說：“我記得，宏川他們旗下有個公司就在研究這種東西，只不過一直沒有傳出成功的消息。”

“那么……”李元仔細(xì)想了想，“有沒有這種可能，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想親自冒險上戰(zhàn)場，但我需要一支反應(yīng)能力和思維能力與我相同的軍隊，所以，我把自己的思維記憶復(fù)制在芯片上，插入這些鋼塊的腦部，這樣就相當(dāng)于組成了一支由無數(shù)個‘我’構(gòu)成的軍隊。”

“……靠。”克里斯聽到李元的設(shè)想，罵出聲，“那這也太可怕了，你怎么確認(rèn)他們會不會認(rèn)為自己是你呢？我是說……如果他們的認(rèn)知出現(xiàn)了偏差，都把自己當(dāng)成了‘同個人’，這豈不是……”

“如果真會那樣，說不定他們會自相殘殺。”一言不發(fā)的撒旦皺著眉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如果調(diào)試得當(dāng)，比如，把同一個人的意識馴化成不同的人格，那么……他們也許都會認(rèn)為自己是個‘人’，而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李元又伸手去戳了戳那鋼人的頭，“這軀體，看起來比普通人類的強(qiáng)度更高，要做成這樣的強(qiáng)度、這樣的數(shù)量，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如果我2108年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有這么個地方存在的話，指不定，這個項目的歷史比12年更長久。”李元現(xiàn)在找到了一些眉路。

“有道理。”克里斯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面色紅潤不少，他說，“我用不了手機(jī)，這里的磁場干擾太強(qiáng)了，連拍照都不行。”

“我的也是。”撒旦跟著點點頭，“如果沒有證據(jù)，這里的事情就算告訴了管理層，他們也未必會當(dāng)真。”

“這些人臉上的面具，和我臉上這個看著差距挺大。”李元伸手去捏了捏那些冰冷的死皮，傳來一股硅膠感。

“你臉上的那個可是納米級的。”克里斯想起自己看的材料，“這些人臉上的是硅膠，得有個1mm厚。”

撒旦正沉默地將他掀開的斗篷還原。

剛想說什么，李元視界范圍邊緣出現(xiàn)了一行人，他們又扛著一個從遠(yuǎn)方的甬道里朝著這“墓坑”走來。

他們又扛著兩個擔(dān)架，這次，上面明顯是活人，只不過他們被包裹成了“木乃伊”，被牢牢捆在擔(dān)架上，其中一個人還在掙扎。

“來人了。”他低聲提醒。

可這下能躲到哪去？現(xiàn)在出去恐怕也會鬧出很大動靜，出口道路外的情況李元目前也探測不到。

這些拖地的大斗篷……

三人對視一眼，動作極快，迅速藏進(jìn)坑中，蹲著在機(jī)械軍團(tuán)的斗篷之下。

“噠、噠、噠。”教徒整齊的腳步聲從通道中傳來。

直到這時，李元才看清，這些所謂的“教徒”，也都是鋼人！

剛剛太遠(yuǎn)了，他根本無法分辨出這些人的身體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他看到幾個鋼人端著兩個活人走了出來，而那些鋼人的腦后，赫然都插著一塊芯片，芯片的邊緣和卡槽的邊緣在那些人接近李元藏身之處時，在他的視界里展現(xiàn)得一清二楚！

怎么會這樣……難道他們已經(jīng)開始能夠?qū)⒁庾R或記憶上載到芯片里了嗎？

李元陷入沉思。

這些鋼人完全沒有任何表情，步伐整齊劃一，說不定他們腦子里的可能是通用芯片？

但若真是如此，他們?yōu)楹慰雌饋硇袨槟Ｊ揭稽c都不像蛋子機(jī)器人，而像活生生的人？

那么，他們腦子里那塊芯片寫的又是誰的意識？

就在李元以為那行人要離開的時候，末尾的一個教徒忽然停下腳步。

轉(zhuǎn)頭就朝克里斯躲藏的位置走去。

克里斯躲在方才被撒旦挪開過斗篷的鋼人旁，在礦坑最邊上，現(xiàn)在蹲在墻角。

只見，那人目露兇光，沖著那帽檐有些別扭的鋼人直直走去，盯著那鋼人狠狠打量一番，伸手就扯開斗篷。

幸好克里斯躲在旁邊，不然這下要被發(fā)現(xiàn)了！

“怎么了？45號？”隊列停下，為首的隊長朝坑洞走來，說話的聲音十分機(jī)械，“有什么異樣嗎？”

“沒什么，1號，我剛剛以為這里有人，斗篷位置不太對勁。”45號陰惻惻的說。

“哦？”1號聽聞立刻起了疑心，加快腳步，站在坑洞邊上。

緊接著，1號隨機(jī)選擇著坑洞中間的位置，用權(quán)杖掀開斗篷，不斷有鋼人的身軀露出來。

“！”三人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甚至克里斯都準(zhǔn)備好掏槍了。

就在1號扯掉第19個的時候，他停下了，他的權(quán)杖已經(jīng)來到了克里斯頭頂。

李元的雙手已經(jīng)摸向刀把。

“唔……”45號撓了撓下巴，“也許是看錯了。”

但1號還是猛地將那斗篷一掀。

“！”克里斯止不住抖了一下。

只見那斗篷掛在鋼人的肩膀上，垂了下來，剛好再次遮住了蹲著的克里斯，微微露出來一個像小墩一般的形狀。

幸運的是，克里斯蹲在墻根，二人從上望下去，看不到墻角。只能看到被掀開的鋼人。

克里斯簡直要嚇傻了。

見狀，李元克制住了拔刀的沖動。

千萬不能打草驚蛇，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xì)。

“告訴36號，讓他們加強(qiáng)戒備，也許你的感覺沒有出錯，45號。”1號的眼神十分陰冷，視線朝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掃去，在確認(rèn)所有斗篷下的人頭形狀都一致后，冷哼一聲轉(zhuǎn)頭離去。

“走吧，別管那些失敗品了，45號。”

不過，45號并沒有馬上離開，還在打量著方才他掀開的鋼人，往前又走了兩步，看到堆在墻角的一坨布料后，才轉(zhuǎn)身。

其實他看到的是克里斯的膝蓋，只不過堆疊的布料搭在上面看起來像拱起的小丘。

李元被45號這一舉動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幸好，那45號看著有些笨拙，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呼……”李元低低地吐出一口濁氣。

差點。他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而克里斯和撒旦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逃過一劫。

在確認(rèn)那些人離開75m范圍以外后，李元輕輕從鋼人腳下站起身。

聽到動靜，另外兩人也從中露面。

“我的媽呀……你們不知道剛剛……”克里斯一把把落在他頭上的兜帽掀開，驚魂未定，正大喘氣，他瞪大的雙眼盯著前方有些失神，愣愣地說，聲音還有些顫抖。

“我看到了。”李元安慰著他說，“沒事就好。”

克里斯雙手扶著身后的石壁緩緩站起來，他的雙腿肉眼可見地正在發(fā)抖，他起身后，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

“媽的，太嚇人了。”克里斯眨巴著眼睛，抹了把汗。

“走吧，小警探。”見他那樣，撒旦卻覺得有些好笑。

李元繞至克里斯頭上，向他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上環(huán)路，克里斯的手上一層薄薄的汗水，甚至抓著李元的時候還有點打滑。

“接下來必須要萬分小心。剛才那些人，都是這些鋼塊。”李元對克里斯說。

“啊？”克里斯大驚，“可是，他們說話的時候明明這么的像個真人。”

“嗯，他們腦后都插著芯片，說明……”李元沒再說下去。

他們方才的假設(shè)已經(jīng)成真了。

不僅如此，排除可能出現(xiàn)的破損或報廢那些意外情況，至少現(xiàn)已經(jīng)投入使用的芯片鋼人至少已經(jīng)高達(dá)45個。

這很是棘手，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在暗河見過鋼人，頂多有些人看起來像教徒罷了。

而這些鋼人也不知道是何時被喚醒的，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將會是一只龐大的鋼人軍隊。

這些鋼人，看起來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方才那兩人的性格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一些差異，但給人的感覺卻很相似，說不定真像李元所假設(shè)的那樣，一直躲在暗處的這些人，已經(jīng)掌握了儲存意識、馴化AI性格的基本能力。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沿著環(huán)形邊廊往出口走去，昏暗的通道里又閃起感應(yīng)燈，只不過，這通道里的感應(yīng)燈更弱了，沒閃幾下又變回一片漆黑。

磁場變強(qiáng)了。

這通道還在向下延伸，至少長達(dá)百米。

越到出口，道路便越來越寬，遠(yuǎn)方傳來了昏暗的亮光。

見到那出口的亮光，離出口處還有十幾米的三人立刻停住，卡在通道里進(jìn)退兩難，如果這樣貿(mào)然出去，必然會被發(fā)現(xiàn)。

“守衛(wèi)。”李元在撒旦耳邊耳語，“左右各一個，在靠近出口1m的地方，左右兩邊是沿著墻壁往上走的樓梯，有高大概1m3這樣的扶手，石頭做的。這里……好像……是一個城堡。”

視界里出現(xiàn)的畫面讓李元大為震撼，他強(qiáng)行壓低自己的聲音，告訴兩人信息，生怕驚擾了前方的守衛(wèi)。

三人大氣不敢出。

“你先呆在這？”李元回頭問克里斯，只見他點點頭，他的臉色更白了一些。

看來他很不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這里越發(fā)炎熱，空氣中充滿腐敗又惡臭的氣息。

“左右每條樓梯上各五個守衛(wèi)，中間凹進(jìn)去，里面好像裝著一池巖漿，右邊看起來是住宅，沿著臺階往上建，我們正北面貌似建了一個教堂。中間好像是倉庫或者廣場一類的玩意。左邊上去看樣子是實驗室，可能跟剛剛向上那條路連通。東北和正東方向兩個通道，一條向上，一條向下。正西邊也有一個通道，向下，坡度很大。里面最長直徑應(yīng)該也有個50m。”

他湊到撒旦跟前耳語。

“站崗還是輪班？”

“站崗。”

“不好辦。”

李元仔細(xì)打量著，繼續(xù)悄聲說著，“左邊第一個守衛(wèi)下方看起來是個肢體坑，里面亂七八糟，坑里起碼有5m多深，再往上就是樓梯，經(jīng)過一個開放實驗室，接到西南入口，西南入口向上，很多人在抬著擔(dān)架往那邊去。沿著樓梯繼續(xù)往前走有一個岔路，一條向上去住宅區(qū)，一條向下接西邊出口。”

“右邊只有一條長階梯通向樓上，接那片住宅，整個東北部看起來都是住宅，大概5層，沿著樓梯去教堂的路中間還有個向上的路口，看方位不知道通向哪，有可能是剛剛右邊的通道。”

“右邊人多？”

“挺多。”

“左邊呢？”

“不少。”

“掩體只有扶手？”

李元點點頭，說：“對，看起來石頭砌的，很古老。”

“視野？”

“除了居民區(qū)，通透。”

“現(xiàn)在幾點？”李元盯著那礦洞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陷入沉思。

“快傍晚。”

“他們可能不會輪班，這些人腦后都插著芯片。”

“都？”

“嗯，都。”

“總數(shù)？”

“三百多個。”

撒旦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克里斯，悄言：“把這家伙當(dāng)誘餌算了？”

“不，他估計一露面就會死。”李元也回頭看了一眼一臉沉重的克里斯，他正朝二人露出祈求的神情，瘋狂搖頭。

“要有個方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不然我們走不了，何況我們還不知道哪條路是朝外的出口。”

“我來。”李元下定決心。

“你？”撒旦一臉詫異。

“嗯，我不怕，你們不一樣。”李元低頭想著對策，“我往右邊，直接沖去教堂，他們估計會馬上沖我來，你們找機(jī)會去左邊，我們在西邊入口匯合。”

“……”撒旦有些氣，“找機(jī)會全殺了算了。”

“我怕打草驚蛇。”

李元并非不想殺，但如果他們馬上造成大量的傷亡，恐怕會立刻遭到幕后黑手的反撲。

“你直接沖進(jìn)去不會打草驚蛇？”撒旦瞪著他，“你這樣沖進(jìn)去，你現(xiàn)在這張臉也會被記住。”

“這里干擾很強(qiáng)，他們留不下證據(jù)。”

“那都處理掉得了，反正這里的磁場強(qiáng)到連拍照都不行，你還怕留下什么證據(jù)？”

二人對視一眼，達(dá)成共識。

“火力夠嗎？”

“一邊打一邊搶吧。”撒旦嘆了口氣，“這家伙先留在這。”

克里斯無奈地點點頭，他現(xiàn)在又開始頭暈了，他胃里已經(jīng)沒任何東西可吐，只能用手捂著嘴默默地干嘔。

也許這才是唯一的解決方案。

“誰左誰右？”李元問。

只見撒旦伸出了拳頭，低語：“剪刀石頭布。贏左輸右。”

兩人一起揮著拳頭，悄聲念：

“3、2、1。”

撒旦左，李元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