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查看自己的通訊消息。

只是，這些消息，已有一段時日。

躺在床上，克里斯腦子發疼，手上還插著不少針管。

這大概是新時代最后的老古董。哪怕是再高的科技水平，這醫療，與人體直接接觸的實體服務業，還得忽略賽博的聯系，強行回歸到線下去。

克里斯腦子發蒙。

他已經斷網很久了。

生活好像停滯在他受感染的前一周。

記憶也如是。

模糊得記憶里，還有什么，未曾了卻的執念，一直在心中叫囂著。

“去完成它！”

克里斯相當疑惑。

費勁全身力氣，把這具已然變成一塊軟肉的身體從床上支起，克里斯的胸口中壓出一口濁氣。

只道：“今天幾號了？”

幾號了？

直到這時，克里斯才驚覺竟是斷了網。

“怎么可能……量聯網怎會斷網……”

警覺間，再伸手摸向后腦，那，本該是插著一根圓管腦機芯片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可笑的窟窿。

邊緣處還能摸到一些冰涼的金屬硬物。

“那可，李元，撒旦……”

他嘴里呢喃著什么。

顯然對于一個方才蘇醒的人而言，這種自言自語實在是過于神經質。

像個癲狂的，又癡傻的，不理外界，也無有自我，僅剩那一抹執念，支撐著無妄的靈魂，用那僅存的肉體，勉強保持著生理機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滴……滴……”

當這具泯然的靈魂起床，行尸走肉，移步到窗邊……

走廊外，紅光閃爍，警鈴大作。

空蕩蕩的走廊，潔白無瑕得世界，在此刻變得通紅，血腥，危機四伏。

放眼望去，一地尸首，斷肢，廢棄的機械，又或者是曾經讓人自豪地向他人炫耀的這樣那樣完美的面龐，和肢體的涂裝，散亂的零件，以及報廢的槍械。

一切都如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感官在此刻瞬間恢復！

克里斯在此時，儼然想起了一起，也終于知道發生了什么，手忙腳亂地在房間內四處摸索。

警員證，槍，證件，都還在，小果安靜地躺在床頭，正在休眠。

“啪！”

一聲巨響，讓正在穿著衣服的克里斯渾身激靈！

回頭望去，一只形色極其怪異的生物，猛然砸到玻璃上，而這防彈又隔音的厚重玻璃，隨即發出一聲悶向，顫動著。

那怪物打量了克里斯好一陣，又在空氣中仔細地嗅著，仿佛在聞著什么氣味，隨即，它像是確定了什么，望了克里斯一眼，便飛速離開。

離開時，它身上的濕潤新鮮的血液黏在玻璃上，拖出一條半長不長的血痕。

“小果……”

“嗡……”

沉睡已久的小果終于蘇醒：“殼子！你贏了！太好了！”

它的聲音相當歡快，就像過圣誕節的小孩第二天早上醒來真的見到了圣誕老人給他的禮物一般純粹。

“小果，今天，是幾號？”

“額……額……”

“你為什么支支吾吾的！”

突如其來的暴怒和拔高的音量，讓小果這只巴掌大的機器，原地跳動，把桌板砸出“嗝楞”一聲。

“殼子……”

小果的機械面板上露出極其痛苦和恐懼的電子表情，顫顫巍巍地說：“現在，已經是10月了……”

什么，10月？

克里斯震驚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當他問問站定于地面時，猛然發覺到一股怪異感：

剛剛，他怎么了？

克里斯搖搖頭，妄圖把那眩暈的大腦甩清醒，驚異這性格似乎原本不屬于他溫和的個性。

怎么回事，哪里不對了。

克里斯看著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再猛然抬頭。

剛剛是做夢了嗎？

方才出現怪物的走廊，混亂的世界，如今在寧靜的白織燈下，安詳得如恢復了出廠配置。

完好如初。

方才已經換好的警服、配槍，現在原封不動的躺在小果身邊，而身上的病號服松松垮垮，一副已經在被窩里腌制成發酵白菜的質感。

思考良久，克里斯望向小果。

“小果，測驗一下我的基因序列。”

“嗷……嗷……”

對于他這陰晴不定的樣子，小果的電子屏上滿是疑惑，但依舊乖巧地飛到克里斯身邊，為他測序。

“稍等哦……”

“桑現在情況如何？”

“桑……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

克里斯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目，那眼珠子盯著雪白的走廊，一動不動，很快紅血絲遍布眼球。

“李元呢，撒旦，龍爻呢，還有……”

克里斯腦子里閃過一個美麗的紅發女人，可是，那女人的名字，他怎么都想不起來，好似有人把與這女人相關的全部記憶，全部從他腦子里刪除了。

同時，克里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已經不同尋常。

比如，增添了許多不應當屬于他的，人生經歷。

克里斯不由自主地，快速歪動一下腦袋，接著，身處手掌摸摸后頸，又很快渾身僵住。

是的，這是不屬于他的行為習慣。

“他們……”小果的話里滿是難過。

“李元失蹤了，撒旦和百葉被李元親手殺了，所以他現在正在被棕櫚街的警方全國通緝，而龍爻的大家，也都在上個月那場惡戰中全部陣亡……”

“陣亡？！”

怎么會？不可能？！

克里斯的腦子飛速轉動。

“我現在在哪？！我不在暗河，對吧？！”

“稍等，正在重新啟用GPS衛星導航接口，正在重新定位……”

很快，小果有了答案：“我們，在三層，只不過，是包含暗河在內的棕櫚街三層，棕櫚街編年史有了新的內容。上個月，2120年9月19號，棕櫚街暗河爆發生化危機，暗河居民頑強抵抗，卻依舊不敵生化變異生物-編號3985，武裝部隊全球陣亡，在棕櫚街的人道主義幫助與支援下，暗河老弱婦孺、被感染者及戰損人員已全數轉移至棕櫚街三層軍事療養院。另，為紀念暗河英勇對抗生化怪物戰死的勇士們，特在棕櫚街四層新建紀念教堂，名為暗河……”

“……以渡英靈。”

小果話音剛落。

克里斯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發出了“噼里啪啦”崩斷的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