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反復(fù)在他腦海中出現(xiàn)的那些箴言，李元真想把這個基地給炸了。

履帶已經(jīng)逐漸走向盡頭。

那，是王井口中的屠宰場。

此時，意料之外，一個黑影赫然出現(xiàn)在門口。

兩人大驚，立刻進入警戒狀態(tài)。李元伸出手，本能地把王井?dāng)r到身后，猶如驚弓之鳥。

黑影無頭，仿佛是跟著李元而來的，總是三番兩次的出現(xiàn)在他附近。

它轉(zhuǎn)過身，雨衣的帽子反擋在領(lǐng)口，厚重的黑色牛津布下，隱約露出了包裹著的一縷白光。

“小心。”李元對王井說。

然而，臆想中的惡意并沒有出現(xiàn)。

意外的是，黑影竟然為他們打開了大門。

這舉動，讓處于戒備下的二人發(fā)愣，身體也不由得放松。

黑影似乎認識李元。李元眨著眼，看著黑影，猜測，這恐怕是那道返航的白光。

二人淺淺對視，跟著黑影走進屠宰場，在復(fù)雜的空間里，左右繞彎，黑影帶著他們熟練地停停走走，繞過監(jiān)控，繞過眼線，繞過巡邏，繞過工作人員，進入一個碩大的實驗室。

聯(lián)排的玻璃器皿在眼前陣列展開，巨大的透視斜線被這樣的陣列強化得像虛擬的游戲空間，迷得令人陷入不知深處何處的迷茫。

一模一樣的高大器皿外貼著形狀一模一樣的標(biāo)示牌，若不是上面寫著全然不同的內(nèi)容，那么，這里被當(dāng)成哪個建造者隨意復(fù)制粘貼的模型，也情有可原。

里面全是試管嬰兒已經(jīng)成型的胚胎，一個又一個浮在玻璃缸中，飄在淺黃色的液體內(nèi)。

王井面色蒼白，一副即將把內(nèi)臟吐空的模樣。

黑影在其中一個玻璃缸前停下。

為了避免又遺漏監(jiān)控，李元早已檢查了四周，內(nèi)部沒有監(jiān)控大面積監(jiān)控，恐怕是怕拍下幕后之人的臉，所有的監(jiān)控都掛在玻璃缸的上方，每個玻璃缸上都掛著一個小型監(jiān)控，監(jiān)視著缸子內(nèi)部胚胎的情況。

黑影舉起一只手，沖二人招呼，似乎是真的有智慧。

兩人好奇地有向前，想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

順著它的手望去，那缸上，寫著胚胎的信息。

記載了受精卵和卵子的來源，以及胚胎入缸的日期。

“夫：李宏川……母：秦月。”

“2050年，9月1日。”

李元念叨著。

接著愣住。

看著黑影，無法判斷它的意圖。

它想說什么？

黑影見狀，帶著二人從實驗室后場的后勤通道繼續(xù)往前走，邁上一個廊橋。

接著，一個碩大的萬人坑出現(xiàn)在眼前。

無數(shù)死尸，部分已經(jīng)化作白骨，靜靜地躺在廊橋下。

“天啊……”跟在身后的王井驚呼，“這種行為，和納粹份子哪有什么區(qū)別？？”

沉默代替了李元的回答。

他不是沒見過這樣類似的場面，那被城市塌陷的所有建造材料壓死的人便也如此，可這等場面對他作為一個人的視覺沖擊力而言，實在是過于震撼，以至于他僅僅只是掃了一眼，便不想再直視，甚至不想再思考這等東西存在的前因后果。

如果裝作沒看見，是不是就可以在晚上睡一個好覺？

答案是不能。

越是熟視無睹，越是自欺欺人，那股焦慮與不安就越發(fā)的強烈，是無法抵抗的深黑，也是無法抵抗的思維病毒。

黑影行動飛快，已經(jīng)站在廊橋的盡頭，靜靜地等候著二人。

對面是什么？

李元加快了腳步，生怕這深坑將他吞噬。

王井見狀，也不再打量那深坑的痕跡，加緊跟上，與二人匯合。

它到底想做什么？

黑影又在奔跑，飄得飛快。

與一開始不同，李元沒再猶豫，加速奔跑，絲毫不在乎一直下跌的氧氣含量，甚至毫不吝嗇地用上噴氣，以免跟丟。

它有目標(biāo)，目標(biāo)明確，而且是直奔他而來，似乎想要帶他看什么東西。

一黑影，二宇航服，沖出實驗室后勤門口，在灰色且滿是凹坑的月壤上奔騰跳躍。

他們仿佛三是個在荒原上奔騰的藏羚羊，不知疲倦的逃亡，躲避身后無形壓迫著他們追趕著的群狼，一刻也不曾停下，不曾休息，拼盡全力，只為了尋到個未知的島嶼，或找到能讓他們重獲安全感的綠洲。

在奔跑不知多久后，黑影停下，停在一個隕石坑前，回頭望著姍姍來遲的二人。

“停了？”王井喘息著，呼吸聲從頻道中傳來，看來是累壞了。

李元點頭，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此刻只覺得心肺正在燃燒，抑制住干嘔地沖動，送開撐在膝蓋上的雙手，拖著疲憊發(fā)軟的四肢走到黑影的身邊。

“你，到底……想，讓我們，看什么？”李元的話，在喘氣聲中不斷吐出音節(jié)。

黑影似乎能聽懂。

只見他脫掉牛津布外袍，露出內(nèi)部發(fā)著白光的能量體人形。

一片彩色的薄膜在此處展開。

這……是在飛屋計劃里見到的薄膜？不對，質(zhì)感不太一樣，那個有些半透明，而這個是全透明，完全能看到背后的月壤。

“這是什么？”

李元問。

白光伸出手，在半空中往下按動，示意二人別急。

他們確實沒有等太久。

“咕嚕。”

李元的波場里，傳來薄膜涌動的響聲。

接著，薄膜乎地內(nèi)收，貼成一個人形。

若不是那在陽光下流動的彩光，這人形還真一點都看不大出來。

難到……

還沒等李元反應(yīng)，忽地，一股熟悉的波動從人形周身噴涌而出，如一場流動的風(fēng)暴，席卷開來，卷起一陣灰土翻滾，流向四面八方。

透明的人形毫不猶豫地走向李元，一只手按在他肩上，熟悉的波場涌進身體。

它在和李元說話。

「我是馮百。如我所言，我們的光錐，已經(jīng)進入反向而行的狀態(tài)。而這，是我留給你的最后一條消息。」

最后一條？

「接下來，我的旅途，將不會再與你的時間線產(chǎn)生任何的交匯，直到我回到原點。」

「這個世界，自打2012年開始，就發(fā)生了巨變，進入了循環(huán)，這是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事情。把所有無關(guān)的消息聯(lián)系在一起以后，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的誕生，非自然誕生，而是人工的投放。至于誰投放了我，使我變成以你的下游時間線為基準(zhǔn)進行遞歸的狀態(tài)，我弄不清楚，因為我的時間線緯度已被鎖死上限。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只有無限大這一個結(jié)局。」

「除非，我能成為超越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