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畫面不斷傳來奇怪的聲響。

人聲，不僅是慘叫。還有叫罵，疑惑，嘀咕，奸笑，古怪的瘋癲囈語。

幾百人，成對一組組復制粘貼，擠得連最難清洗的構件陰角里都是人體組織。

很快，窒息和沉重的喘息聲從黑暗中傳來。

千萬人疊在內部，每個人都在喘息，他們交疊的聲音擁擠在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悶在鏡頭中，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逸出氧氣有無的界限。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地獄，一個黑洞。

但是，復制粘貼還在繼續。

還沒完，還沒完。

“咔嗒。”

李元愣在屏幕前，一股仿佛玻璃或什么人骨頭那樣的易碎物品，正在發出響聲。

他還以為屏幕要裂開了。

可分辨幾秒，他終于確定，聲音，是從畫面內發出的。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如跌落的多米諾骨牌，一連串脆裂的響聲細細炸起，聽得李元宛如掉入蜈蚣窟正遭受蜈蚣千百足的踩踏。

他無法屏蔽這令人心悸的聲音。

除了……

把視頻關了！

昏暗的燈光下，古早屏幕上的玻璃反射出李元滿臉不可置信又遲疑的模樣，和他伸出的那只手。

只要關掉就好了，只要關掉……

“馬上就完了。”

電子音戲謔地提示。

仿佛，它的出現，是刻意為了在此刻緩解緩解他的心情和空間中詭異的氣氛。

李元咽了口唾沫，僵硬的放下手。

正當他以為，那不斷在空氣中復制粘貼的人類軀體即將擠爆那看起來并非為此而設計的受力結構，意外，到來。

“歘。”

更高強度的波動飛過，迅速穿過空間。

所有被復制出來的……“克隆人”（？），在此刻，被擠壓成一個約莫有個三人高左右的球體。

紅、黑、白，三色各自的明度色階，混著這啊那啊的奇怪顏色的內衣服飾，以極優美流暢的曲線，繞著球體的外圍緩慢流動。

鏡頭微微擺動。

鏡頭的主人似是在歪頭，打量著眼前的造物。

很快，它厭倦了那巨球的模樣，波動再次溢出，毫無保留。

時空的彎曲也在此時達到頂峰。

而它的能力竟是那樣精湛且強大，居然在把所有“軀體”如搓面劑子的方式精準地搓成一個完美的正圓球體后，還能在不損害空間結構且沒有制造成奇點的情況下，用極致的操控，讓球體從內部坍縮，并且，還讓所有能量百分之百釋放。

斑斕的“軀體星球”在半空中向著球心方向階梯式隨機塌陷。

仿佛有個人正在用勺子品嘗著這顆星球巧克力一樣，很快，外圍的一圈全部消失，球體內部的引力也變得越來越大。

而球體坍縮釋放出的能量場竟是那樣強大！

比人類任何一個核武器都要強大上億倍！

可以說，這球體內部的反應堆，已經精細化進階至夸克級別！

這球體若是完全坍縮后又炸開，那么它完全可以被視作一個全新的白洞，產生的瞬間便制造出無數的新的宇宙。同時，此時的宇宙，將在未來迎來終結！

可惜的是，李元，并沒有站在視頻里，而是站在視頻外。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這這一切發生，等待著白光將視頻畫面曝光得耀眼，最后結束。

李元心中隱約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但不明確的是，球體坍縮后，王井所處的宇宙又是否能夠找到一個固定的錨點。

視頻里的一切，是一個不能向普通人和大眾公開的秘密。

也是不能向野心家與謀略家言說的秘密。

更不能向心存任何陰暗面的所有人公開的秘密。

李元仿佛忽地看到了王井的結局。

然而，正當他沉思如何把這秘密帶入王井的墳墓里時，視頻畫面發生了變化。

他剛因為深陷情緒而忽略的一個重要問題，此刻即將在視頻中得到答案。

畫面上，所有白光凝聚成一個類人型，但它沒有頭顱。

白色光人，一步一個腳印，在月壤上緩慢行走，最終，來到畫面前。

刺眼的光芒，在此刻逼得李元伸出手，擋住雙眼。

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沒有結束，遠遠沒有結束。

白光舉起“鏡頭”，把“鏡頭”按在自己頭上。

畫面又重新恢復正常，視野正僵硬的左右搖動。

幾秒后，畫畫上的僵硬感才終于消失。

球體還在半空中坍縮，已經變成籃球大小。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它就像一個熱愛捏橡皮泥的小孩，把橡皮泥，又還原成了原來的模樣。

一個又一個，看起來十分迷茫的人體，先是從“籃球”中剝離出來，而后從一塊小蛋糕，還原成肢體怪異且不男不女的模樣。

頭顱，看起來像方才見到的“烏列爾”。

烏列爾，已然是一個不人不鬼隨意拼接的可怖怪物，人類的肢體邏輯在此刻被白光拆成了樂高玩具，下上部分，內外不分，血液與器官也全然不分。

高傲的他哪能接受自己變成這幅令人作嘔的低賤模樣？

“噠！噠！噠！”

可憐的烏列爾甚至連把抱頭都無法做到，就在瘋狂中跌倒，猛地用頭顱往地上砸，血流成河，不一會，便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第一個失敗的實驗品，就這樣死了。

有了這樣的經驗，第二個、第三個，看起來便正常多了，只是一個沒有腹腔，一個沒有腦袋，兩道白光閃過，迷茫的他們恢復了意識，但很快又相繼瘋狂，在大廳中如猴子一樣上竄下跳，四處亂跑。

第四個、第五個……第十個，第五十個。

直到第五十個，才出現一個看起來十分正常的人形，其他的要么斷手斷腳，要么沒頭沒腦，都是亂七八糟拼接出來的荒謬人體怪物。

這第一個誕生出來的人，在白光后，睜開了雙眼。

他如獲新生，在短暫的迷惘后，臉上出現了狂喜的模樣。

而鏡頭，正沉默地歪著頭打量著對方，仿佛那是它最完美的一次造物，接著，畫面上下搖動。

它正在點頭。

而對面那人，李元見過。

在那接天的壁穴骨灰盒上，看到過那人的畫像。

他的名字，叫米迦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