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不耐煩地催促他。

李元才不緊不慢極其拖延地走回病房。

這根本不是病房，而是監獄，關押著王井的偏僻監獄。

晚飯過后，李元假裝躺在床上睡覺，但實際上，他在觀察自己的能力是否真的消失了。

視界就是用不了，毋庸置疑。但問題是，為什么？

他的視界消失，波場范圍邊界變廣，肯定得有個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

總覺得其中有什么深意。好像有個宏觀之力意識到他過于依賴視界行動而刻意給他洗了點一樣。

波動如流水一般緩緩蔓延過房間各處。

感知還在。

但這感知已經不那么直觀，需要李元十分耐心又認真的用波動把周圍的世界自己描繪一遍，關于世界的地圖才再次熟見于胸。

是要他認真的用心感受這個世界嗎？

是要磨煉感知嗎？

一切聲響動靜，落入他的波場中，都如雨滴撒落在平靜的湖面，激起水花。

水花的震動又蕩漾起一片新的漣漪，撞擊在所有實體上。

周圍的結構勾勒出來。

李元這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么醫院，而是一個如診所一樣的怪異小型建筑。

走廊進深得有個30米，環形，正中間是巨大的玻璃溫室，高8米，上面是雙層高強度鋼化玻璃建造的多面球形穹頂。

兩個圓形的溫室及走廊系統由兩條并行的單向通道串聯，形成一套詭異的銜尾蛇監獄。

對面，是與這邊一模一樣的鏡像空間和走廊房間體系，與李元推測的完全沒錯。

有人在走廊上搬東西。

那是兩個人，一男一女，身型上看，應當是今天見到的杜波和小護士。

他們推著擔架。

李元的波場勾勒著擔架的模樣。

擔架分上下兩層，分別結結實實地綁著一男一女。

從那兩人的身型來看，估計是昨天的杜波和小護士。

他們要去哪？

兩人推著擔架走到入口，穿上僅有的兩套宇航服，居然就這樣推著擔架進入真空外通道，而那通道的盡頭已經超越了李元的能力范圍。

去看看！

李元彈射起身，隨即想到宇航服的事。

這是個鏡像系統，不出意外，對面相同的結構中一定也有一道門。

說不定也配了兩套一模一樣的宇航服。

現在沒有視界的透視，李元也不再需要睜眼閉眼的多余動作，已經可以在本體現有的視覺體系下依賴波動的感知而行動。

這仿佛就應當是這能力原本的使用方式一樣。

依賴視界讓他一直忽略了波動本身的強度和功能。

現在，是時候找回來了！

等他光著腳走到那銜接著兩套系統的走廊面前，他才發現，這里根本沒有門！

只是墻后的通道依舊存在。

也許有機關。

李元趴在墻上，正準備敲敲墻，聽聽聲音，就感覺身體正在失重，而且朝前撲去。

墻被他壓出一道纖細的裂痕，并且繞著中軸線朝內旋轉，黑色的通道呈現在眼前。

李元加速往通道盡頭奔跑。

這里不算長，20米左右，摸到墻壁，再往前一推，一個一模一樣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巨大的溫室，連種的植物都和對面是鏡像的，就連修建后的的葉子角度、方向都一模一樣。

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

這邊依舊只有一個出口。

出口處果然放著兩套宇航服。

穿上宇航服，長長的真空走廊里，李元奮力在履帶上奔跑。

透明的玻璃外是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

太陽還是這么刺眼。

這回，地球在他的身后偏右的位置。

簡易奔跑幾步，左前方出現了兩個推著擔架在履帶上緩慢前行的身影。

再往前一點，恐怕會被發現。

小心翼翼地感知著對方的動靜，李元把腳步放緩，卻有了意外收獲。

他回頭，此處已經看不到地球，陰暗逐漸取締太陽的光明。

兩條絕壁中間的月壤，是巨大的墳場。

上面至少埋了千百萬人的尸骨。

密密麻麻的骨頭堆壘成小山，下方是幾個月球溶洞，里面的尸體已經密集到往月幔內部自然沉降的程度。

要不是墳場上方還罩著幾塊帶孔玻璃，這些骨頭若是被引力甩出去，恐怕能繞著月球形成一個環帶。

也幸好有這“山丘”的存在，那兩人根本看不到履帶的另一邊還站著個李元。

這場面實在是過于罪惡，要不是逐漸出現的那些尚未完全風化的肢體，恐怕會有人把這灰暗陰森的場面當成積木堆積。

履帶在李元的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長長的履帶正在拐彎，他在盡頭，看到了熟悉的建筑。

長得像育嬰院的連廊，那里很熱鬧，人頭攢動。

和昨天看到的破財蕭瑟景象完全不同，仿佛無數的宇航員正在此處聚會。

門口處等待著一個人，他看到李元穿著編號為3806的宇航服，于是沖著他叫：“來了，3806?！?

“哎！”

“怎么，嗓子不舒服？聽起來聲音悶悶的。一天工作幸苦了吧，休息休息。”

“咳，嘔，是有點。”

“坐，先坐，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那人的宇航服編號為15，看起來排名很前，但招呼李元的方式十分熱情，也完全沒有認出李元這張臉和杜波不太一樣。

好像他認的，只是這件宇航服。

著實有點奇怪。

見李元坐好，那人又去招呼別人去，此處除了李元方才來的那道側邊窄門，四面八方還有前后左右各三個畫著不同符號的窄門。穿著各個不同款式的宇航服的人魚貫而入。窄門背后，是不知通向何方的真空甬道，下邊都是緩緩流轉的履帶。

他們中編號最大的，已經達到6981。

至少7000個人。但此處顯然也就只裝了500多人，其他人呢？

那兩個人呢？

遠處，那兩人還在推著擔架，履帶一直延伸著，又要離開李元的視野。

壞了，岔道了。

他居然先入為主的認為履帶后的世界也是一樣的空間結構。

經驗主義害人不淺！

小廳即將坐滿人。

編號為1的主持人已經走到臺上，正在調試設備。

“你從哪個門來的？”坐在李元旁邊的4052號關掉喝飲料的管子，好奇地問，“我從那來的。”

他手指的門上有一個編號，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圓形。

李元轉過頭，往方才來的地方示意，這時，他才發現那扇窄門上畫著銜尾蛇的極簡形狀。

4052號的神情變得十分復雜。

只見他把椅子搬離李元，離得更遠了一點。

仿佛碰到了什么瘟疫感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