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克里斯手上為數不多的線索，李元已經來到園藝師第一次在三層作案的案發現場。

可是現在才到，未免有些過于晚了。

坐在廣場中央閉目養神，李元仰頭，周圍的人都以為他在睡覺，其實他在觀察方圓百米內的所有的新風系統出口。

到處都是垃圾，原本干凈的市政廣場，現在如一個垃圾場一樣惡心，四處都是面容邋遢渾身發臭的無家可歸的人群。

從他們的聊天內容里，李元隱約能判斷出，他們大概，是之前的災難和最近的混亂中受災的難民。

他嘗試統計，可就這么大點個廣場，卻人多到一時間沒法馬上說出個準數。

陷入沉默。李元覺得恐怕此刻便是世界末日。

這時，有一個人出乎意料地站在了廣場邊界。

男人的身型過于突兀，他的干凈整潔與周圍實在是格格不入，以至于他看起來像是哪個現代社會的人來到了原始世界。

李元一眼認出來人：莫醫生。

他來這做什么？

為了近距離觀察，李元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換了一個長凳，正準備坐下時，一個流浪漢搶先一步登堂入室，用極其挑釁的眼神看著這個“新來的”。

李元：……

好吧。

李元攤著手開始如流浪漢一般在四周晃悠。

而他一身寬大的oversize穿著居然成功融入了環境。

不過，只要有人愿意仔細觀察他一下，就會發現，他這身衣服實在是干凈得完全不像一個流浪漢。

“哪來的？”

正在李元靠在樹下閉目養神，等待莫醫生行動之時，方才那個流浪漢跑過來，給他遞上一根白色的卷煙。

卷煙？李元一眼就看出白紙下包的是貨真價實的煙草。

珠寶街市的貴貨。但不可能出現在三層，以及，不可能出現在流浪漢手中。

而這個家伙，居然敢正大光明的拿出來，是真不懂財不漏白的道理？

還是說他不怕被搶？

“不用了，謝謝。”李元擺手，他準備再換一個地方觀察，因為莫醫生看起來越發的焦急，左手伸進兜里按著手柄，似乎正在看手機。

“我們可以做個交易，哥們。”那流浪漢不動深色地將煙卷揣進內袋，骯臟的臉上，雙眼越發明亮。

對此，李元有些好奇，問：“什么交易？”

說罷，他一屁股坐到人造草坪上，靠著身后的塑脂木干，雙腿盤起，示意流浪漢坐下談談。

可沒想到，流浪漢坐下后，又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黑金的名片，干凈得不像樣子，也沒有皺褶，很是珍貴的模樣。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一個人。”流浪漢看著李元眼冒精光。

“……”

沉默的接過名片。

上面赫然是幾個大字。

科隆，喬治·科隆。

“哦？”李元裝作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捏住名片一角左右翻看，一副看起來如見到貴貨的鄉巴佬模樣，“可是，我就是一個無名小卒，還無家可歸，我可干不了這活，而且……”

李元頓住，他明白如果此刻真是什么地下交易，直接答應恐怕也太奇怪了，因為他連報酬都沒問過。

“不會虧待你，你只需要幫我找到他，然后告訴我他在哪就行。”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空口畫大餅？而且，你怎么一定能確定我能幫你找到這個人？”

李元把名片遞回，一副精明的市儈模樣。

流浪漢一時沉默，表情變得晦暗不明。

沉默在兩人之間如死水般散開。

李元也不著急追問，雙手枕在頭后，閉上眼睛重新觀察莫醫生。

莫醫生正四處張望，好像已經等了很不耐煩了。

但他等的人依舊沒有來。

莫醫生站在馬路邊，焦急又不耐煩地環顧四周。

“我直說了吧，哥們。”流浪漢掏出一個鋁制盒子，打開，里面竟然全是煙卷，他悠悠地撣出一根點上，又把盒子塞回內袋，“我跟他有仇，而我的錢都在他手上，我沒辦法向你保證任何一個承諾，我已經窮途末路了。”

“不，你沒有，你還可以賣賣煙。”

“別嘲諷了，你以為這個世道，這東西賣出去了，我還能活著？”他起來有點激動。

“你還沒回答我另一個問題。”

“因為你看起來根本不是流浪漢，而且，你身上有些怪。”

“什么怪。”

“你不像這里的人，不像珠寶街市的人。”

對此，李元聳聳肩，沒做回應。

“你知道嗎，風險投資人最重要的技能，是他嗅到機會和捕捉時機的能力。”

“嗯。”

“而你對于我來說，就是那個風口浪尖上的機會。”

“嗯？”

李元在思考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我的公司我的成就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被他毀了，而這個卑劣的資本家，竟然還斷了我的后路，我家里遭到的爆炸肯定也是他干的。”

“你是打算找他復仇？”

“對。”

“你拿什么找他復仇？”

那張邋遢的臉上被李元的冷聲問得滿面通紅，整個脖子都脹得像個詭異的腫脹辣椒。

“拿命！我非殺了他不可！”

“你若真這樣做，你還沒見到他你就死了。”

流浪漢面色塌陷下去，方才那股勁頭萎靡沉淪，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且，沒有任何保障的交易對于我來說，就是天方夜譚。”

李元的話似乎讓他想起來了什么。

流浪漢垂著眼，卻在不斷觀察著李元。

李元雖然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但懶得計較什么。

如果運氣好的話，莫醫生等的人，恐怕很就快到了。

“等等……我可以……出賣一個我決定爛在肚子里秘密作為交易。”

“哦？”李元抬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樣。

“你知道‘人類選擇計劃’嗎？”

李元不動聲色，假裝毫不在意，忽地想起當時因為事態緊急又行動迅速，他們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重要線索。

也就是，當初撒旦對那些花生型怪物之所以還活著做出的判斷：

“有人投喂。”

那時，已經在幽閉已久的詭異環境里呆了太久，他們，都有些焦躁，急著回到正常的空間中，也沒有對那些長長斡旋在試驗箱頂上的食管去深究來歷。

又由于急著找賈車炮，而那個詭異的小人國，他們也忘記上報了！

這是何等的失誤？

李元保持著隨意散漫的微笑，低著頭思考，決定今天回去后立刻去看看。

說不定還能用探測球圖把那個世界紀錄下來。

流浪漢見他不說話，有些焦急：“我不是在編造故事，哥們，我是說真的，這個世界，從2050年開始，就不再是個真實的世界了，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立刻決定當一名風投人賺錢，就是為了離開珠寶街市，可是我再搞最后一波錢的時候……”

“被陰了？”

“對。”流浪漢如一只泄氣的氣球，徹底躺下，“我只想趕緊把我的錢搞回來，接著離開這里。”

李元沒有說話，似乎在判斷這信息的份量。

“你這身衣服，是隔壁的人吧，加城？聽說那邊有一個很漂亮的海灘。是現在少見且難有的自然風景。”

“嗯。”李元在船票上和小春的話里多少聽到過一些類似的描述，含糊地應和。

“真想搞一張去加城的船票，可惜……對了，話說回來，你愿不愿意和我做這個交易？關于‘人類選擇計劃’的全部。為了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流浪漢給李元隔空投遞去一個文件。

李元立刻認出來，這文件格式，是探測球圖。

只是，大得有點離譜。

打開一看。

黑白線型中，珠寶街市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