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記得。

李元直呼離譜，百月的能力從不留下這樣拖泥帶水的尾巴，每次都處理得干干凈凈的，又怎么能讓撒旦記得一個短輪回之內的事情？

他直冒冷汗，心中對時間線的錯亂和世界可能出現大面積bug的混亂情況擔憂不已。

“你不可能會記得……”

李元喃喃低語，看著撒旦的神色滿是驚詫和不解。

撒旦聳肩，眼睛望向遠方還在爭吵的人群，臉上的笑容難得一見的溫和：“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但你活著就好。”

說完，眼看遠處的天琴座向二人招手，撒旦站起身，意味深長地看著李元，二人在沉默間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即將出發。

他們下一個目標，則是一層。

從初步考察來看，4號線的聯通性是巨大的優點。

在最初的設計和規劃中，4號線上建設了非常多方便工程維修和清潔工作的細小環路。

他們就打算通過其中一條尚且通達的小路繞道一層，看看一層周邊的情況。

但這也使得4號線盡頭空間變得無比累贅復雜。

十幾天細小的環路上下聯通，嵌套在上方的站臺與下方地鐵行進空間之間，再加上不少為了行人和殘障人士通行的豎向交通井，這里簡直相當于一個小型的3d迷宮。

細小的路線之中還沒有路標和指示牌，僅僅依靠首尾開設的門廊相連。

要是讓一個方向感不太好的人身陷其中，不說他將立刻轉得頭暈眼花昏倒在地，恐怕也將繞上好幾圈回頭路，驚覺此處是否是傳聞中的鬼打墻之地。

走入此處才發現，這里所有的地面都設計成帶著微小角度的向上緩坡，人行于其上時，極易在毫無知覺的過程中經歷緩慢上升又緩慢下降的過程。

李元猜測最開始做成這樣的交通空間的原因，可能是出于節省橫向空間考慮，因此縱向上的垂直結構就顯得十分錯綜復雜。

順著手上的原始結構圖，一行人前進的道路還算暢通無阻，沒有在同一條回廊里迷路。

賈車炮突發奇想：“你們說，日后這么一個地方，把上下的走廊層板打通，做好保護措施，是否能給兒童們建造一個游樂園？”

蕓音聽到這來勁：“呀，這肯定會很好玩！”

“我記得，好像……你上次可是在6號線迷了路了。”隼龍厚厚的眉毛右邊上挑，那眉毛下的眼睛終于是初見輪廓，瞧著百月的神色滿是挪揄。

“哼，那是意外！”蕓音側目瞪著隼龍，嘴翹到天上去。

“嘿，沒事，若真建好了，我帶你玩。”拉康笑著給蕓音臺階下。

“那差不多！你明知我方向感不好，還嘲笑我，隼龍就是刻薄！”

“你方才不還說龍哥獨具慧眼么？”賽雷格剛才在討論方案時，被蕓音反駁好幾次，現在可算是私報公仇了，臉上的表情顯然舒展不少。

“哎呀，你們得了，都多少歲的人了，跟個幼稚園小朋友一樣吵架。”恩爾笑著中和，卻沒想到反而激怒賽雷格。

他出言譏諷：“對，恩爾最冷靜最睿智，暗河里僅此一人，恩爾敢為臣，沒人敢稱王。”

“嘿嘿，你這么一說，我都不好意思了。”恩爾把厚臉皮攻擊發揮到極致，笑著給賽雷格又氣得臉紅脖子粗、白眼翻上天。

一路吵鬧帶著討論，此行本枯燥，現在在李元眼里卻變得樂趣橫生。

他本不愛深涉交際，此刻竟是對社交如此向往。

若他老年時候，有這等還有心力與氣力與他吵嘴的朋友，那可真不失為一種人間極樂。

當然，前提是他真的活得到老。

順著緩慢的長廊行走，不算明亮的燈光下，一行人穩步向前。

這時，無限伸展的生物本能讓李元冒出一聲冷汗。

耳邊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環顧四周，走廊破碎，沒有光照的角落中開始散發出一股幽暗且嗜血的肅殺氣息。

仿佛墻體和角落的混凝土都在蠕動，上面開始涌出無數如滾水般翻騰的氣泡。

有什么東西在身后！

可是回頭一看，墻角什么也沒有，墻壁完好如初。

幻覺？

前方的人已經快走到走廊盡頭，正準備右拐向上，進入下一個彎折。

撒旦發覺了李元的異樣：“怎么了？”

聽聞撒旦的話，李元不自然地把頭扭回去，眼神還在確認身后的墻角是不是真有東西。

他咽了口口水，眨眼間，視界里的結構中，墻壁依舊是條緩慢流動的線條中閃動的灰蒙薄霧。

應該……沒什么問題？

李元壓抑住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回：“沒有什么，看錯了。”

可他剛往前走兩步，就發覺好像哪里不對。

剛才視界里那塊墻體的線條，和旁邊正常的墻壁比起來，明顯不一樣粗細！

好像如疊加了兩根一樣。

想到這李元再次回頭確認。

可這時，那面墻體的線條已經回歸了正常的模樣，甚至抖動的幅度都小了許多。

難道真有東西？

跑去哪了？

再檢查方圓百里，也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異樣，更沒有看到奇怪的生物匍匐。

怎么回事，難道真出了幻覺？

李元覺得他有些敏感過頭了，甩甩腦袋，大步跟上隊伍，心中卻還隱隱不安。

只是此時，他每走一步都仿佛在泥濘的沼澤中行走。

又來了，又來了，那股異樣的感覺。

非常熟悉……

熟悉得令他頭皮發麻。

這時，李元猛然想起熟悉感的來源。

他在那棟被炸掉的倒霉大樓里，剛出電梯的那一刻，就是這樣的感覺：

渾身佇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像被以引力為螺絲的力場焊死在原地，左右僵直無法行動，死亡的壓迫感立刻具象化，在眼前展開。

可是現在，他感受到壓力的程度明顯比那次微弱不止一倍。

至少他還能行走。

但他知道這種感覺的來源是一種反抗于[惡意]的[善意]，正嘗試幫助他規避死門。

不要上去嗎？李元望著眾人消失的拐角，陷入沉思。

這時，他終于意識到這環境的兇險之處：

如果初次勘探的結果沒錯，那么往上走，必然是一條死胡同。

盡頭已經是被城市二層地基掩埋了至少百米深、至多千米高的廢墟。

身后要是真有東西，并且那東西不是什么蠢貨，明白把人退路堵死的道理……

那么……

等待著他們的就不只是一條死胡同……

而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