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完全錯過了那一分鐘的輪回，刪除又重新覆寫的記憶蓋過先前目睹的一切。

但這都是以透支百月的生命為代價，哪怕只是透支了一分鐘。

這也讓她看起來，變得虛弱幾分。

她可以控制其他人的時間，卻唯獨無法控制她自己的時間。

同時，為了讓這一世的李元不再那樣不為人所理解的孤獨地背負一切，百月唯獨留下了撒旦的記憶。

因此，在此，除了在場的所有人之外，只剩撒旦保留了記憶沒被覆寫，他腦子里的記憶順著時間流逝的方向，多了一分鐘。

他成了見證者。

此刻，他面色震驚，震驚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也震驚異能者不止李元一個。

這看起來像是李元不知道從哪勾搭到的鴛鴦竟有如此強的能力，能讓時間逆流，竟也能覆寫記憶！

撒旦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可當他檢查直播間，卻發現所有觀眾也都失去了那一分鐘的記憶并重新來過。

唯獨只有他記得。

可眼下，李元和百月明顯也記得。

他決定找機會問個清楚。

一心沉默許久，對李元說：“老實說，我們只是接任務做事，對雇主的意圖不聞不問，是荊棘的原則。”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帶我去見老大吧。”李元敞亮地收刀，沖一心發出邀請。

“好。雖然不合規矩，但也算我履行公開許諾的約定。”

一心朝李元伸出手，為他指路。

可到這，其他觀眾卻不可樂意了，直嚷嚷：“喂，那我們老大怎么辦？”

“是啊！是啊！”

在叫嚷間，眾人再次舉起武器。可此時，更多藏于地下的荊棘成員魚貫而入，涌入大廳。

一時間，場上涇渭分明。

沉默的槍口指向對立面。

“你們的老大，自有其他人向你們做出交代，而我們的任務只是履行承諾，你們也知道承諾對暗河而言是何等重要吧？”

一心冷冷地朝人群潑了一盆冷水，轉身帶著李元走進電梯井，留下劍拔弩張卻不敢輕舉妄動的雙方。

撒旦繼續悄然控制著直播，跟在其后。

可沒想到，剛到禮堂門口，那直播信號立刻中斷。

二人深感不妙，李元給撒旦使眼色，要他守在門外，以防萬一。

退后一步，直播間重歸正常，喧鬧的彈幕里議論紛紛。

“我在這守著。”

短暫交流目光，李元消失在合上的大門之后。

一心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靠在門前，望向撒旦的目光變得有些難解。

“龍爻，是個純粹的地方。”一心說。

聞言，撒旦卻沒有正面接話：“成事在人，敗事也在人。”

“哦呀，想念家鄉的櫻花了。”一心點頭同意，嘴上開始嘀咕著不相關的話題，顯得很是惆悵。

他身上的大出血至今還沒停止，從剛才打斗到現在，一心一直沒有表現出什么特別的反應，直到他低頭扒開胸前的衣物，撒旦才發現李元給他的這兩道，幾乎等同于致命傷。

兩側站著的敢死隊成員投來側目，對這平時嚴厲的教員突如其來的抒情很是不解。

下一秒，一心臉上保持著方才的惆悵，渾身癱軟，直直滑落，門下已經近乎積了一洼淺淺的血池。

那雙眼睛在悵然中，逐漸黯淡，望著頂上的光亮，眼角與嘴角上揚，仿佛看到了記憶中的美景。

而敢死隊成員不愧是敢死隊成員，親眼目睹和他們朝夕相處的一心死在身旁，他們一聲不吭，一動不動，插滿機械電子元件的臉上完全看不見任何情緒，他們大腦里所有與感官感受器直接相連的神經元都已經壞死，已然無法感受任何一種人類應有的情感。

說他們已然是機器也不為過。

他們就直愣愣地站著，冷漠地通知后勤來處理尸體。

荊棘的精銳小隊的頭領，經這么一折騰，就死了足足三個。

假設培養出一個白一級普通傭兵至少需要花10萬分子銅，那么越往上進階，這數額就以倍數級在增長。

培養一個一心這樣的人物，至少得花上幾百萬分子銅。

這下荊棘可是足足損失了將近兩千萬。

更不用提那些中途死掉的敢死隊成員和精銳。

也不知道貍貓到底許諾了荊棘三個首領什么好處，能讓他們愿意做出這樣的犧牲來幫助貍貓達成目標。

撒旦望著一心的尸體陷入沉默，心中止不住慶幸，幸好龍爻不需要靠這樣刀尖舔血的工作當主業過活，否則他們現在恐怕已經死了不少兄弟姐妹。

彈幕已經吵開了，一說李元下手狠厲，又有人為李元辯解。

還有人，說這是一心自己的選擇，沒什么好同情的，暗河就是如此。

各種主張及意見在虛擬空間中大打出手，依舊不曾停歇。

-

百月的狀況不太好。

她扶著墻，滿頭是汗，這一次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使用能力。

可這能力的反噬，明顯比以前都要命。

她現在五臟六腑仿佛都在顛三倒四上躥下跳，想吐吐不出來，又渾身都疼，哪都不對勁。

這下好了，痛經恐怕在反噬前都顯得小兒科。百月此刻竟然能抽出心思來自嘲排解，一副樂天派的模樣。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李元出來。她眼巴巴地望著密集對峙著的人群，躲在角落，忍不住一陣又一陣無聲的干嘔。

她快難受死了。

這反噬從沒有這樣嚴重過。

也許這是上天的旨意，上天不愿她這樣反復回溯幫助李元回避死門。可是她不得不這么做。

如果李元在時間線上走入死門的次數過多，那么整條線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

那一切又得從頭開始，重新來過。

百月在這條線上碰到李元的第一次，就明白，他恐怕，快撐不住了。

如果這次不能一次成功，也許……

也許他們都不再有未來。

人類也不再擁有未來。

所以，哪怕是豁出去，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和身體狀況，她也不能讓李元以那樣自暴自棄的方式白白用掉珍貴的回溯機會。

如果算上去往過去，他已經死過兩次。

為了保證他有足夠多的次數回到過去，明白歷史上發生的事情，他在當前時間線上，一次致命失誤都不能出現。

相當于玩地獄困難級別的單機游戲時，他需要達成一命通關成就。

這是上一世他們倆在最后一刻，才明白的核心道理！

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接近真相。

百月想到這，繃緊的神經徹底斷裂，整個人依著墻，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