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李元看準時機,拉著撒旦閃進一個空隔間。
聽著那些肉塊細密的腳步聲逐漸如雷點舨轟隆逼近此處,他們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氣。
厚厚地石壁外傳來無數慘叫,叫聲中夾雜著不少嗡嗡地悶響,一波又一波,李元的波動散開,隨即知曉那是教徒們的電磁武器發出的響動。
昏暗地空間內躺著數具鋼人。
與其他如沙丁魚罐頭一般塞得滿滿當當地棺材盒不同,這具棺材盒里空了不少位置,剩下地鋼人如疊放在一起的鐵塊塊,一個壓著一個,整整齊齊地躺在棺材里,吸收著藍色管道中涌動的熒光液體。
撒旦正戴著夜視儀錄像。
二人靜靜地躲在棺材盒內等待著外表動靜消失。
他們還不打算啟用這些鋼人殺肉塊嗎?李元不由得疑惑。
外面那些教徒已如一盤散沙潰敗,阿正與貍貓等人身處教堂旁邊的工作室,此時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教堂內部,一個人跪在神像前,那身影很是眼熟……
是誰來著?李元絞盡腦汁地去思考何時見過這么一個魁梧的人物。
正當他將準確地描述那魁梧壯漢的型貌特征的語言組織好,打算通過Echat發給撒旦的時候,一個從未出現過的罪惡的圓圈圖標出現在視野右上角,煩躁的旋轉。
這意味著:網不好。
李元一陣無語,只得湊到撒旦耳邊低語,詢問他記不記得什么時候見過這么一號人。
撒旦顯然也對此人不太熟悉,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好像”。
“烏列爾?”
由于沒見著影像,因此他只得疑惑地回答,不太確定。
“這家伙來這做什么,方才還沒看到這人。”
撒旦搖頭。
不過,李元的首要目標,倒是在另一個人身上。
貍貓,好你個貍貓。
但他立刻陷入糾結:
他大可以快意恩仇,給這家伙一刀斬了。
可后果是什么?后果是,藏在他身后的一切秘密都將隨著他的死亡,可能永遠的消失。
如果他能再次進入那個神秘的記憶群空間,他必然現在給貍貓的腦袋來一記隔空搬家。
以他現在的能力,殺一個普通人,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李元糾結不已。
欲望與感性在叫囂,理智在辯論,他此時如分裂成兩個人,一個嚷嚷著快給他一刀宰了,一個嚷嚷著不行得先搞清楚他們背后的勾當。
他決定折中。
貍貓在意的是什么?李元反問自己。
真正的復仇,不在于輕而易舉地奪走一個人的生命,那只是從物理上滿足了他作為復仇者的簡單又原始的激情與欲望,卻沒辦法填滿他作為一個現代人在精神上的荒蕪與無盡的憤怒。
他要殺人誅心。
殺!人!誅!心!
墨爾最在意的,是那無盡權利與金錢帶來的奢侈和優渥的高人一等。
貍貓最在意的,是他無盡的自尊、凌駕于普通男人的容貌及體魄、將競爭者死死踩在腳下的快感。
李元正在盤算著什么,臉上的神色變得陰晦可怖。
“你沒事吧?”
接著外界的吵鬧及厚石板還算不錯的隔音,撒旦出言關心。
李元伸出食指,壓在唇上:“噓。”
他在想事情,也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契機,他缺一個契機。
缺一個良好的契機。
或者,讓他來創造一個契機。
因此,這次,說不定依舊得忍。李元有些煩躁:不想忍,真恨不得一刀風刃給那礙眼的頭給斬斷。
他的理智立刻發聲:不,你得忍。
真是有夠操蛋的煎熬感。
哪怕只是一秒鐘,也是無盡的煎熬。
棺材板里那堆鋼人身上那股發腥的金屬氣味占據感官,他忽然有些興奮。
李元想到了什么。
正如一場風暴,醞釀著烏云,黑霧與暴虐的情緒完全隱藏不住,此刻盤旋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顯得比修羅還要可怖。
對于反復重新經歷30年人生的李元來說,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大感悟,不過于“世界便是地獄”。
什么十八層地獄又或者關押著惡魔的地獄,那不過是智者為了讓人對來世抱有微薄的希冀、為了讓人對此生的原始矇昧自我約束、為了宣揚人的美好品性,創造出來的一個又一個完全不存在的邏輯悖論。
是一個聽起來可怖可憎、看起來像怪力亂神,實則充滿虛無與美好的憧憬的童話。
黑色的童話。
什么贖罪券,什么因果輪回,不過是希望惡有惡報的單純欲望在作祟。
事實上,世界沒有邏輯,生活也沒有,善惡似乎被人賦予了既定的因果,可實際上,因果也并非真的存在,一切事情發展成既定的模樣,不過是一個又一個自私的基因用他們原始的又古老的生物本能干涉其中。
人間,不過是一個隱形的真實的煉獄罷了。李元冷哼。
若真存在什么神或造物主,它所真像人們所祈禱的那樣足夠慈善足夠憐憫眾生,又怎會忍得住不去拯救那些在人間煉獄里無盡掙扎的一個又一個本源為無的生命?
若它真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具有一切美好的品質,是真善美的集合,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人與人在牢獄中殘酷又暴力的以各種手段自相殘殺。
倘若人類所期待的天庭或天堂真的存在,神若真的存在,那么它們必然要么是另一個完全將人類視為螻蟻的高級物種,要么它們必然與人類一樣虛偽且自私到極致。
或者說,它們本就是人類自己。
教徒們,我說,教徒們。李元對那些成為肉塊嘴下美餐的教徒們真誠發問。
教徒們,你們的神,怎么不來幫幫你們?
如果此刻我如光輝一般挽救爾等的卑微性命,爾等能否跪于我的腳下,向我匍匐,認我為真神?
但李元不打算這么做,他正凝視著深淵享樂。
如果他的疑問句都有肯定的答案,那么,此刻。
此刻,他自己,李元本身便是他自己那些疑問的答案。
尖叫吧,愚眾,煉獄只在此刻才剛剛展露冰山一角。
“喂。”撒旦推了李元一手,“找機會看看心理醫生?”
“我沒事。”僅僅眨眼間,李元那張恐怖得嚇人的鬼臉恢復如初。
平淡又普通,完全看不出情緒波動。
“……”
撒旦真的被他剛剛那表情悶得難受。
他甚至一度懷疑李元是不是在精神方面出了不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