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又一車的尸體，擺在6號線各個入口。

這里的傷亡比他們想象中的嚴重得多。

所幸，除了6號線，那些惡心的肉塊沒有去到其他線路作妖。

否則，暗河這次真是元氣大傷。

現在，他們正追著記錄著阿正行動軌跡的監控，玩命搜尋。

李元干脆連眼睛都不睜，一邊跑一邊和撒旦共享信息。

太多尸體、太多人，混亂的6號線上，要馬上定位到阿正，確實非常困難。

最壞的結果……

就是在死人堆里，找到阿正的臉。

那，將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頭懸案。

至于，為何復葉會定位到阿正的主機，其實復葉自己也存疑。

復葉對阿正的常用域名還算了解，但這次，他使用的域名竟然與以前的格式完全不一樣，這讓復葉不得不作出兩種判斷。

要么是，阿正就是嫌疑人，要么，他的主機被當成了虛擬機，是一個靶子。

但這，卻堅定了李元要找到阿正問個明白的決心。

正如14號線上，阿正是那故障機器人的目標，這次，阿正又極其巧合的失蹤。

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否明白什么關鍵信息，又或是掌握了什么關鍵證據。

這時，一陣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從街邊傳來。

“亞瑟……為什么，為什么，你竟如此不幸……”

路邊，一個女人撲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嚎啕大哭，她眼前，是一具剛被蛋子機器人拉走的尸體。

那具尸體，除了臉，渾身上下，不見一塊血肉筋膜，連骨頭黏連處，都被啃得干干凈凈。

像極一個仿真的人腦外皮，套在一副人體模型上。

僅僅只是路過，這一路的臭氣，就足以讓人吐得連屎都倒灌進胃里。

蛋子機器人們，機械地拖動著人類的尸首。

也幸好，它們不過是完全沒有自我意識的Ai，若它們都像小果那樣，是剛剛覺醒的，如嬰兒一般的通用人工智能，那……

恐怕，這如山的尸海，將成為它們揮之不去、用一生都無法治愈的“童年陰影”。

哪怕是見慣了生死與殘缺的戰地醫生，都將因此等景象而噩夢纏身。

前方，無數個蛋子機器人正在勞作。

6號線B段恐怕是傷亡率最高的地帶，光是夜歌總部就死了一百來號人。

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如果在一個無差別攻擊的事件下，有人能明哲保身，那恐怕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些人是否有始作俑者的嫌疑。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無非是趕緊找到阿正。

穿過堵路的蛋子機器人，二人拐到6號線的第三條支線。

6號線每個分段的出入口，除了連接著其他線路外，還接系著不少居民自建的小型街巷，這些密密麻麻如水網一般的巷道，可謂是魚龍混雜，黑白不分。

自然，監控和管理勢力的手，也伸不透此處。

僅不到百米深的街巷，在幽暗的巖石下，四通八達，內部壓抑不已。

李元二人在進入時，甚至還得先邁開腳步，再低頭，才能算過了一道進入街巷內部的“門檻”。

此處也并非什么豁然開朗之地，越是往深處探尋，這僅能3人并行通過的街道，兩側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建筑和設備。

每個店鋪或房間門口，都架設起“遮陽棚”。

那“遮陽棚”卻是怪異無比，似乎每一個“遮陽棚”上方，都壓著一個重物，將棚子正中心狠狠地壓彎半米。

具有彈性的四角，將棚子繃緊，絲毫沒有多余的褶皺。

這些棚子，簡直像不同程度向地心坍縮的時空。

怪異至極。

像李元這種身高，在這棚子下，近乎只能彎著腰“鞠躬”前行。

另而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

這里，沒有任何人活動的痕跡。

四下，除了他們的腳步聲，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此處已經凝滯成靜止和塵封的世界。

空蕩蕩。

詭異的氛圍下，兩人不禁放慢腳步。

街道上，溫黃的黯淡燈管接口不斷爆破出電火花，但并沒有出現尖銳此刻的“噼啪”聲。

窄巷朝深黑中延伸，殘破不已，廢棄的生物鎖歪歪斜斜地掛在門角，銹跡斑斑的鐵門后塞滿灰塵。

這樣死寂的世界里，連只蟲蟻爬過的動靜都不存在。

[笨蛋李：這是什么時候建的？]

[磨砂颶風：不清楚，完全不了解。以前，鳳卦的人收集過類似的都市傳說，但沒想到是真的。]

[笨蛋李：什么都市傳說？]

[磨砂颶風：骷髏海。]

[笨蛋李：骷髏海？]

[磨砂颶風：傳說在閉塞紀元時期，也就是上一代聯邦，他們經常在國土地下實驗室，其中一個實驗的名字叫做《人類選擇計劃》，主要內容在于，將不同的人體數據進行橫向切割分類，為特定體貌特征的人群，開辟只適應于此分類的生存空間，并進行長期觀察，目的在于研究，將這類人放置在這樣的空間中生存，于兩代人后，他們的后代，在外形特征、性格、生理機能，和正常人比，會有什么不同。]

[笨蛋李：這是人能想出來的研究項目？]

[磨砂颶風：這我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的一點是，能想出來這種項目的，不是人。]

[笨蛋李：后來呢？]

[磨砂颶風：關于《人類選擇計劃》的結局，流傳了很多版，大部分都是在猜測這些人的最終下場，懷疑實驗室被掩埋等等。]

[笨蛋李：那為什么叫骷髏海。]

[磨砂颶風：因為……這些版本最后的結局，都驚人的一致。也就是，所有參與實驗的被試，都死了，數量雖然沒有確切的考究，但……更驚人的是，所有的版本里，參與實驗的人數居然都大差不差，保持著同一個數量級，也就是100萬人口上下。]

[笨蛋李：100萬人口？靠……那還真是形象。不過，你是怎么判斷出來的？]

[磨砂颶風：你不覺得，在這里，我們倆像個巨人嗎？]

說到這，李元猛然一驚，從他低頭彎腰走入此處的時候，就倍感怪異。

而這怪異的緣由，從一開始，就是極其強烈的心理暗示。

當他最開始進入暗道的時候，兩側的裝飾像極了礦坑，于是，他便對此處的用處做出一個簡易的猜測：“這里可能是個礦坑。”

隨著探索的深入，這無盡的網絡街巷首尾相連，環環相扣，就更是讓他腦子里加深了這一判斷。

然而，接下來也許才是《人類選擇計劃》令人感到恐懼的地方。

所有的建筑物、所有的家具、所有的空間，一切尺寸，都以低于正常人平均數值水平將近15%左右的數據建造。

比如，假設，近百年來，A國的人均身高水平處在170厘米左右，那么，適用此處空間的人均身高水平，大約僅有144.5厘米。

李元二人的身高都是185厘米。

以尋常尺寸的家門的高度為例，適用于170厘米人均身高水平的門高，大約在2米1-2米4之間。

這是排除了一切以“奢侈、享樂、裝飾”角度出發，僅從實用角度和人體工程學角度出發造門，得出的數據。

而這里的門高，大約都在1米7-1米9之間。

這樣的尺寸，對于李元二人，就相當的壓抑且難受。

不僅是門，由于適用人體數據的降低，所有的建筑高度、窗子大小、沙發、座椅、桌子、水杯、茶壺、勺子、茶包……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小上一大圈。

而，就在撒旦提出疑問的時候，李元幾乎還沒有意識到，這里，并非是給“正常人”使用的生活空間，僅僅認為，此處可能是因“地勢狹窄、土地緊張”，而造的又小又壓抑，但也并非完全不適合，而是需要他們這樣的“正常人”不斷調整自身的心理不安情緒，去習慣這個環境。

習慣……

想到這，李元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