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莫抽出身側長劍,冷冷道:“主子先走。”
石步下馬,劍指蒙古兵,嬉笑道:“小爺忍了半年,今天終于可以舒舒筋骨了。主子不用擔心我們。”
我點頭,道:“自己小心。”話畢,策馬離開。此時此刻我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拖后腿,我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斷然不會賴著說什么要走一起走的話。
身后有馬蹄聲響,我知道那是不死心的蒙古兵。我冷冷一笑,揚鞭甩下。別的不行,騎術我可是有信心的。
在冷景黎手下摸爬滾打這幾年,其他的不敢說,這馬背上的功夫尋常人倒休想勝我。
策馬半刻,轉彎處終于甩下的那兩個蒙古兵。
現(xiàn)下環(huán)顧四周,入目的皆是陌生景色,郊外路上,看哪里都是一樣的。
路邊青草茂盛的很,正午的陽光照在臉上,額間略微出了汗。
我策馬飛奔,卻不知歸途,一路馳騁終于到了一座名喚秋越的邊關小城。因為不識路也不識地圖,所以現(xiàn)在連身處哪個州也弄不清楚。
城雖然小,但不凄清,反倒有些異域的繁華。街上小販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孔雀毛扎的頭繩,鏤空雕刻的臂釧,不知名的好聞的香料……
我正興致勃勃把玩著一個魔方一樣的東西,一邊看著它周身古樸神秘的花紋一邊擺弄想給它拼好。
對面的灰衣小販看了看我,低聲道:“公子,有人跟蹤。”
我心里一凜,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對那小販苦笑道:“這東西太難玩了,還是不買了。”
牽著馬來到客棧,將馬交給小廝,不經(jīng)意轉頭之際,看見跟蹤我的是兩個佩劍男子,青色深衣,眸光冷冽。
我走進客棧,發(fā)現(xiàn)冷清的很,只有零星的兩三桌人。此時大堂里沒有掌柜的也沒有跑堂的,我不得已走上樓,回頭見那兩個男子也跟上來了。
那兩人腳步越來越快,我慌不擇路跑進一間客房。
我將后背抵在門上,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心里暗暗吐一口氣。回神之際,看見桌邊做了個青衫男子,著實被嚇了一跳,此時那人正嘴角噙著笑意看著我。
我白他一眼,冷聲威脅道:“不準把見過我的事情說出去。”
他手指輕叩桌面,閑閑一笑:“我說出去你待怎樣。”
我冷哼:“我倒是不能把你怎樣,只是別人就未必放過你了,到時候暴尸荒野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說的都是真的,他若把我的行蹤暴露難免會遭殺身之禍,信不信由他了。
“事關身家性命,在下自會守口如瓶……只是姑娘一個人上路著實不安全。”
這人倒是好眼力呢!一眼就看出我是個姑娘。
我抱拳,道:“不勞費心,今日之事先行謝過。告辭!”
出了門,我不敢朝正門走,向著后門方向去,剛要抬手拿下后門門栓,一個人拽住我的衣袖。
我回首看見一個中年男子,他向我一拱手,做出請的姿勢。我不明所以,但此時還是跟上他的腳步。
他領我走進柴房,看見他搬開一垛稻草,露出一個洞口。
“公子,剛剛您躲在了何處?”
我一愣,故作鎮(zhèn)定道:“我隨便躲進樓上的一間房里,倒是沒看見有人。”若我說了,那個男子該是會有麻煩的。
中年男子不點頭也不搖頭,又道:“公子把脖頸上的紫玉收好,紫玉不宜外漏。”
我聽出他話語里的淡漠,暗自撇嘴,伸手將紫玉放進衣服里。
走了半刻,這條小巷已經(jīng)走到盡頭,卻未料又接上一條巷子。不知這彎彎繞的巷子什么時候能走完。
忽而聽見中年男子說:“在下只能送公子到這里了,走過這條小巷向右拐,走到盡頭會有人接應,那人名喚阿施。”
話畢也不論我明沒明白,徑直離開走遠。
我無奈只能按照他的指引,走了一會兒終于到達盡頭。正左右看看那人口里的“阿施”站在哪里,迎面卻走過來一個年輕女子,藏青深衣,尋常模樣。
我偏了頭,問:“你是阿施?”我還以為是男子呢。
那個女子不回答,只道:“公子的眉毛太彎了,我來為您改改罷。”她伸手在我臉上一番畫弄。
難道是眉毛的緣故,叫那客棧里的男子一眼便識破了我的偽裝?
“公子,這眉筆留給你,旅途在外還是男裝方便些,此眉型可保持一月之久。”她牽過身后的馬,臉上沒什么表情,道:“此馬性子并不溫順,公子多加小心。”
我點頭,道:“多謝,后會有期。”
午后陽光仍舊熱烈,我身上的汗已經(jīng)浸上我的小衣,棉紗布料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正難受時,恍惚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又迷路了……
在原地轉來轉去,連胯下的馬都不耐再走。迷路半刻,我心里難免煩躁,于是一夾馬腹,任憑這西涼馬駒隨意跑著。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有濃重血腥味道刺鼻而入,胃里翻騰的厲害。
翻身下了馬,待看清眼前景象時,不由得扶著樹嘔了出來。
這幾日在山中不過吃了些干糧,吃的也不多,今天中午更是沒有吃飯,所以這一會兒倒是什么也吐不出。
這便是戰(zhàn)場么!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場,全尸都留不住,入目的皆是少了胳膊腿的兵士,還有不知是誰的頭,睜大了眼睛冷冷瞪著我。
本以為亂世也不過是戰(zhàn)爭多些,人馬亂些,斷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幅慘烈的畫面。至此,我方才醒悟,無論是作為前世的醫(yī)生還是今世的公主,我都低估了這戰(zhàn)爭的殘酷。
這樣血肉橫飛的慘烈畫面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正扶樹干嘔著,忽而又有馬蹄聲響,慌張?zhí)ь^以為又是蒙古兵。
闖進視線的是一隊青衣青甲兵士,我暗舒一口氣,還好是中原人。
為首之人,年輕模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颯颯英姿。他劍眉下的寒眸冷冷地瞧著我,我開口欲解釋,卻未料他問也沒問,直接揮手吩咐手下:“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