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南詔國獻祭的人選出來了。
當張靜代替云翎被帶上駛往刑場的轎輦時,她才知道。
那一天,她盛裝打扮,全身穿著華貴的金衣。
頭戴金色葉片頭飾,耳墜、金扇、金羽拖地長裙,閃瞎了眾人的眼。
大師姐一改往日的戾氣,笑容恬靜,溫婉大方。
“大師姐!”
云翎站在街頭,擁擠的人群淹沒了她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們都在跪拜神女。
巫師說,被選中的人是南詔獻給天神的神女。
將她綁在火架上燒成灰,南詔就會風(fēng)調(diào)雨順、歲歲平安。
“為什么是大師姐?!!”
云翎不解。
她以為,偌大的南詔,就算她不當神女,也落不到水云塢眾人頭上的。
殊不知,神女必須在水云塢產(chǎn)生。
這是塢主郝鬼和南詔王歐陽羅之間的約定。
只有張靜和郝鬼知道的秘密。
其實,即使云翎不嫁給姬蘇,張靜也早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代替她去獻祭。
她此刻正從容地踏上刑場。
她一身金衣,想必很重吧。
兩名戴著黑烏鴉面具的黑袍男人將她一身華衣褪去,她只穿一件單薄的素裙,暴露于眾。
姬蘇站在臺下,看著那刑場一端高高的十字木架,上面垂吊著密密麻麻的鎖鏈。
下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柴火。
前方空地上擺滿了貢品,各式精美糕點、水果。
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姬蘇哪里能夠看得下去如此景象?
“國王駕到!”
這時,有人高高吆喝了一嗓子。
一個被群奴仆簇擁的金色轎子緩緩從刑場面前駛過,周圍百姓都向后退了十步。
一個男人從轎子里走出,身形笨重,頭戴金葉子王冠,身穿金縷衣。
而一個同樣戴著黑烏鴉面具頭上插著黑雞毛的黑袍男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跟在了國王的身后,將他護送到刑場另一頭的專用坐席上。
這個巫師十分高瘦,身長2米,瘦得像竹竿。
聲音細尖細尖的,很是刺耳。
讓人想到了烏鴉。
姬蘇看到了國王的臉。
那是一個年輕的胖乎乎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
姬蘇想到了祁玉連曾說過,南詔王早已經(jīng)死了,如今不過是依靠巫骨術(shù)復(fù)活成血肉的一副白骨罷了。
他的一言一行其實是大將軍李樂知的意志。
“諸位,今日國王親臨觀看神女祭天儀式,這是你們無上的榮光!”
巫師清了清嗓子,對著臺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道。
“國王萬康!國王萬康!”
百姓們皆一瞬間匍匐在地,進行跪拜。
云翎和姬蘇也混在人群中跪拜。
姬蘇彎下身軀看到云翎的側(cè)臉,仍舊掛著淚。
“免禮!”
國王的聲音很粗,跟鬧著玩似的。
百姓們謝過國王,紛紛起身。
巫師環(huán)顧眾人,開口道:“南詔已飽受洪災(zāi)饑荒之苦整整兩年,余姜作為都城糧倉充足,可這其余城邦,百姓那是流離失所啊!今日,是南詔歷中五十年一遇的天火流星日,天神將會親臨人間,化作流星,洞察人間苦難。神女為了我們南詔,愿化為流火,與天神親吻。神女是我們南詔的恩星!”
“南詔恩星!南詔恩星!”
巫師高亢的嗓子帶動了群眾的情緒,他們紛紛舉起右拳嘴里念嚷著。
接著,張靜被那兩名黑袍蒙面人一頭一腳打橫抱了起來,在天空中旋轉(zhuǎn)了n個360度。
隨后,他們把她一步步抬上了十字架,用那沉重的鎖鏈將她捆得嚴嚴實實。
百姓們情緒更加激昂,嘴里不停地喊著。
唯有云翎和姬蘇二人,望著神女受刑的方向,不說話。
“姬蘇,若我說我要救大師姐,你可愿意幫我?”
姬蘇正看得入迷,身旁的云翎突然開口,嚇了他一跳。
“云翎,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如今事情已成定局。”
他勸道。
云翎卻倔強地看著他說:“何以成定局?大師姐還未受刑,一切還來得及。”
“你打算如何救她,你真的想和整個南詔為敵嗎?!”
姬蘇覺得云翎有些天真,天真得可笑。
“大師姐是替我赴死,這是我欠她的!”
云翎自責(zé)到聲音顫抖:“自小,她對我便如娘親一般,每次我闖了禍,都是她替我扛下。”
“云翎,你若真這么做了,可想過水云塢的下場?可想過你躺在病床上的師父?”
姬蘇將手輕輕拂上她的肩膀,感受著她的起起伏伏。
“我……”
她陷入兩難,許是姬蘇說動了她,她放棄了胡來的念頭。
只是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雙手捂住眼睛,任由淚水從指間滑落。
姬蘇心疼地將她一把抱過,輕聲安慰著。
“午時已到!祭天儀式正式開始!”
不知過了有多久,巫師一嗓子將二人拉回殘酷的現(xiàn)實。
云翎從他懷里掙脫,去看張靜最后一眼。
此時,火焰已熊熊燃燒,將她吞沒。
大師姐沒有叫,她模糊的臉在烈火中隱約笑著。
姬蘇忙捂住云翎的眼睛,他不忍心讓她看到此景。
這時,人群中一個老頭推著裝滿水桶的車橫行過來。
百姓紛紛給他讓道。
姬蘇往后退了幾步,看見那車水桶,突然有了念頭。
“借過借過,借過借過!”
老頭嘴里吆喝著,吃力地推著水車。
突然“砰嗵”一聲,車上水桶接連碰撞,如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般倒下。
那若干水桶里的水如獸爪般咆哮著奔向十字架上的張靜而去。
“呃!”
所有人抬頭望向天空那透明的猛獸,呆立在原地。
方才被水車側(cè)翻受到的驚嚇全然被驚愕代替。
刑場上的巫師眾人嚇得連連后退,侍衛(wèi)們拔刀護在國王身前。
只見那水爪“嘩”地一張,澆滅了張靜身下的熊熊火焰。
化作滿天雨滴,將她全身淋了個遍。
“大師姐!”
云翎激動地喊了聲,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過頭去看姬蘇。
眼里滿是感激。
姬蘇此時從人群中走出,對著那刑場上張靜的方向大聲呼嚎:“天神發(fā)怒了!它不想讓神女獻祭!國王請三思啊!!”
他這么一說,引起軒然大波,
一時間,看客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他們附和道:“天神發(fā)怒了!不可以燒啊!”
巫師此時方寸大亂,在臺上踱步。
過了會兒,國王開口了。
“今日,獻祭儀式取消!來人,將神女放了!”
然后氣沖沖地一甩衣袖離開了刑場。
留下巫師收拾殘局。
“太好了!太好了!”
百姓們免于再一次受天神懲罰,高興著,叫著。
“謝謝你。”
云翎開心得蹦了起來,給了姬蘇一個親密擁抱。
語氣盡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