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治水有功，今日起幫朕處理政事！陳廷儒治水有功，今日起成為朕的貼身大臣！”

蘄州那一場水患，終究是治好了。

平日里作為擺設的太子之位，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太子頭一回幫皇上處理政務，感到身兼重任。

他常常看奏折到很晚，并提出自己的建議。

姬蘇成為了貼身大臣，可以隨意出入御書房，幫皇上排憂解難。

“朕近來屢感頭痛，愛卿，不知那鮫珠是不是不起作用？”

上回，姬蘇奪寶歸來，周如固迫不及待將鮫珠碾碎服下。

可他的兩鬢卻更白了。

整個人身子日夜昏昏沉沉，睡不踏實。

姬蘇幫他揉了揉肩，勸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您感到頭痛，這正是鮫珠起了作用啊！那鮫珠是鮫人們用血液凝結上萬年制成，凡人服下定是會有不適的。可微臣分明能夠感覺到，皇上精神比從前更加矍鑠啊！”

“此話當真？”

周如固反問道，他的眼睛已看不真切。

上了年紀就是如此。

既然孫太醫說他身子骨變好了，那便應是自己多慮了。

“千真萬確！”

“咳咳，咳咳。”

這日，皇上氣色不佳，在朝上咳嗽不止。

張德子只好勸皇上回宮歇息。

大臣們散去的時候，議論紛紛。

“依我看，這鮫珠乃邪物，非旦不能令皇上長生不老，反而沖撞了皇上哪！”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被聽到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皇上的頭發已經完全白了。

身邊的人為了哄他開心，都道他是鶴發童顏。

太醫們都查不出他有什么病癥，盡管他整日乏力，行動變緩。

“小蘇，他的大限，就這兩天了。”

秦逸仙早早地給皇上喂了毒藥。

由云翎制成的無色無味的世間罕見的毒藥。

與那補藥別無二致的慢慢摧毀人的精氣神的毒藥。

而那鮫珠，并無長生不老的功能。

那只是秦逸仙有意無意在周如固面前散播的假話。

周如固萬萬沒想到，自己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

姬蘇決定送他一程。

他獨自來到他的寢宮，支開了下人。

將床頭那碗毒藥喂他一點點喝下。

“愛卿，你說朕能活到多少歲啊？”

周如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氣若游絲道。

姬蘇靜靜看著他蒼老的容顏，感慨萬千。

他冷漠道：“微臣自小便聽娘親說，好人不長命，惡人活得久。皇上，您已經活得太久了。”

“咳咳……大膽！你這是什么話？放肆……”

他轉動眼珠瞪他一眼，想要坐起來，卻感到全身沒了力氣，四肢不聽使喚。

“來人……來人……”

他拼命地用氣息喊著，啞著嗓子。

“皇上，切莫白費力氣。在你駕崩之前，還有事需要你做。”

姬蘇走上前，將他的身子慢慢扶起來，靠在床頭，然后從袖兜里掏出一卷詔書。

一點點展開在他面前。

他盯著周如固的眼睛，他的眼神由震驚、氣惱變得悲傷。

【浮生谷前谷主姬崇，一家乃忠臣賢良，八年前，朕受奸佞挑唆，錯殺賢臣，深感悔之，現恢復姬家清譽，賜姬家滿門忠烈之名，收回對少主姬蘇的緝捕令。朕自知時日無多，遂傳位于太子，九皇子英勇威猛，然身體不佳，封為宗王，即日起前往蜀地。】

“你……你……”

周如固看見那詔書上的每一個字，都如針刺般扎在他的心臟。

他氣得嘴巴都歪了，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姬蘇。

姬蘇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冷笑道：“你一定沒想到，最后送你上路的，竟然是我。死在仇人之子的手上，感覺如何？”

他氣得眼睛血紅，落下淚來。

砸在金線蠶絲被上，形成一朵朵水漬。

姬蘇回憶起過往種種，心中百般思緒。

“周如固，甄妃禍亂朝綱，你以一己之私，給我姬家扣上反賊的帽子，為的只是給甄妃報仇。我姬家上下86口人，一夜之間血染崖州，受盡百姓唾棄，你的心，比巨蟒更毒。你不配作大周之主！若我告訴你，你最愛的妃子并非是妖，而是你最最忌憚的靈族，你又該如何？！”

周如固眼眶快要裂開，他僅僅咬著牙，恨不得撕咬了姬蘇。

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無聲地鑿在床單上。

姬蘇說著說著，情緒激動，他仰天長笑，似在感嘆命運無常。

“你可知你最愛的兒子，周明柏，也是靈族？他是擁有無上力量的風靈，若你知道了，是否慶幸姬家替你除去甄妃這個禍患？如此，你還愿將天下傳給他嗎？明柏性情暴虐，他若當了天下之主，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我將他靈族的身份公布天下，你覺得，那些老臣會放他生路嗎？遠離金陵，是他最好的結局。周如固，我要你，親手將這詔書交到張德子手中。”

“來人啊！皇上要寫遺詔！！”

姬蘇大聲呼嚎，張德子立馬闖進了內殿。

“玉……玉璽……”

周如固顫顫巍巍伸出手，艱難地探著身子向那書桌望去。

張德子得令，立馬為他取來玉璽。

周如固看著那一卷詔書，右手拿著玉璽，眼角不停落淚，將他滿臉的皺紋打濕。

“啪。”

他遲疑良久，終于在那詔書上蓋了章。

姬蘇閉上眼睛，整個人好像飄浮在云端。

長久以來，他一直像被巨大的石塊壓著，直到此刻，才能舒心一笑，放肆自在地笑。

“皇上！！皇上！！皇上……駕崩……了……”

張德子鬼哭狼嚎，宮女們紛紛跪倒一地。

喪鐘敲響，前朝后庭所有人跪滿了殿外殿內，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姬蘇沉浸在一片瘋狂的女人哭聲中，他感到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

那個男人靜靜地躺在龍榻上，他皺紋密布的臉上仿佛帶著悔意。

臨終前，他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這大周，也為曾經犯下的錯，作出了正確的決定。

“皇阿瑪──皇阿瑪──嗚嗚嗚──”

姬蘇看到了淚眼婆娑的周明柏，他很想去抱抱他，但卻不能。

他就這樣恍恍惚惚走出了大殿，那個男人，真的被他毒死了。

姬家，終于可以清清白白在這世間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