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景毅回京結(jié)局已埋
- 帝業(yè)蒼生卷
- 小花花菇?jīng)?/a>
- 5166字
- 2022-07-25 19:53:06
豫州離京城不過八百里,大軍臨行前,我囑咐長安,入秋后天氣轉(zhuǎn)涼記得要多加件衣服,而長安卻擔心我一個人在京都沒人照顧,若非衛(wèi)啟明在場,再三保證會照顧好我,長安怕是到了豫州都不會安心,于是,長安鄭重的把我托付給了衛(wèi)啟明。“殿下,良辰就拜托您了,下個月就是她的生辰,我不能陪她一起過,煩您不要讓她一個人冷冷清清。”
他這般千叮萬囑,好似我這個做阿姐的一點兒也不省心,我急道:“我早跟殿下說好了,生辰那天會去翠華山看紅楓的,長安,你就不要為我操心了。”
衛(wèi)啟明也說道:“長安,你就放心好了,有本王在,是不會讓良辰孤苦無依的。”
“那就有勞殿下了。”長安這才隨大軍離去。
直到大軍開拔,我都沒有跟景毅說句道別的話,也是之后我才意識到,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景毅在我心中已不在重要,甚至都沒想著要給他送行。
這一別并沒有太長的時間,我住在端賢王府里,幾乎每日,我都會和衛(wèi)啟明在一起,就如先前所言,我們珍惜不散的時間。
也是在此期間,知道了安王妃于兩年前就已病逝,而衛(wèi)啟明一直未有續(xù)弦,在他人看來,或許是在挑選于皇室有利的世家女子,只有我知道,他是擔心朝廷一旦落敗,會連累到別人,因為他,從來都是心地純善。
在我生辰的那天,衛(wèi)啟明一早就來接我,就在我快上馬車的時候,府里的一名婢女追了出來,把手里的食籃遞給我。“良辰姑娘,這是王爺吩咐給你的。”
“多謝了。”我接過食籃就進了車廂,衛(wèi)啟明倒是不客氣,一把揭開蓋子,拿出里面的蔥油餅,自顧吃起來。“味道不怎么樣嘛,也只有你會喜歡吃,不過,倒省得我們?nèi)ノ魇谐栽顼埩恕!?
又是蔥油餅,是我十七歲生辰時景毅買來給我吃的,那時候,我的希望就是每年能收到他送給我的蔥油餅,且蔥油餅讓我覺得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他做到了,哪怕他不在,也會吩咐別人把蔥油餅交到我手上,然今時今日,我到底是覺得蔥油餅好吃?還是在他解救我時,因蔥油餅成了我的救命糧食,而變成了我的執(zhí)念?或是說,我已不是在邊地的小姑娘,我看盡人間滄桑浮華,也吃過很多各地美食,所以,蔥油餅已不再是我最喜歡吃的食物了,畢竟連景毅,我都不再覺得重要,我不知道是自己舍棄了對他的愛,還是舍棄了心中信仰,但我明白,是云香他們的死,讓我認知到,我在乎的是......身邊人。
我拿起一塊咬在嘴里,蔥香淡咸的口感,確實談不上美味,我失笑,為以前的年少無知感到可笑,那時的我未曾懂得什么該去珍惜,以為可以為心中明燈不顧一切,直到他們都離去了,方曉得往事不可追,盡是悵悔。
再次來到翠華山,依然是在堰塞湖,入目緋紅,湖水碧綠,紅楓入湖,湖映紅楓,不一樣的景色,溢滿我的視線。
秋風徐來,漫山遍野的紅楓落葉飄飛,時而落在水面,輕擾出淺淺漣漪,時而在空中飛旋,舞出別樣畫卷,一如衛(wèi)啟明所說的幻境。
這,的確是我和他的世外桃源,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年生辰都有衛(wèi)啟明陪我看楓葉,能夠成真。
靠在衛(wèi)啟明肩頭,看著滿山紅楓。“啟明,你能在我身邊,真好。”
天邊云卷云舒,他抬頭仰望。“良辰,你能在我身邊,真好。”
這句話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期望,可世事變遷,從來不是我和他可以左右,哪怕我們只想左右自己的人生,亦是不能。
豫州水澇,百姓暴動,說起來,就是水淹糧田,百姓沒了吃食反叛朝廷,朝廷以為,要景毅去平定豫州,是把景毅調(diào)離京城的辦法,卻終究是因為無計可施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景毅聲名在外,率軍抵達豫州后,當?shù)氐墓俑桶傩展虻叵嘤耙愕谝坏烂罹褪情_倉放糧,使得餓了多日的百姓感激涕零,雖然糧倉里的存糧根本不夠數(shù)十萬百姓吃,可這一舉動,無疑讓百姓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離開荊州時,景毅留赤水營駐守襄樊,可不僅僅是為了襄樊兩城的堅固和重要性,更是因為荊州有足夠的糧草,當年那些因饑荒被救濟下來的荊州百姓,依然在為景毅屯糧,有荊州這塊肥沃之地,糧食問題很難再難倒景毅。
人越是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光明,就會越想要抓住那絲光明,一如年幼時,景毅將我和長安從冰天雪地里喚醒,我便把景毅當做了曙光,如是,豫州的百姓便似當年的我。
景毅就如救世主一般,出現(xiàn)在飽受饑餓的百姓面前,因令當?shù)毓俑_倉放糧,緩沖了幾日時間,等大批糧草從荊州運往了豫州,百姓無不聲淚涕下感激景毅仁德。
此外,那些暴動的百姓也很快平息下來,他們不過是因為沒有吃的才走上這條冒險的路,并不是真的要跟朝廷拼個你死我活,既然景毅肯給他們活路,他們自然不會再自尋死路,但景毅給他們的活路,是招安,四萬流民,盡數(shù)成了景毅麾下的新軍。
當然,景毅也很清楚朝廷的用意,知道朝廷已經(jīng)按捺不住,所以,借由這次出兵豫州,表面上是依朝廷調(diào)令平息豫州民亂,實則是為壯大勢力,因而景毅此行不僅沒能讓朝廷安心,反而令朝廷愈發(fā)惶惶不可終日。
章德十二年新春,景毅平定豫州再次入京,近十萬大軍駐扎城外,卻無人再敢質(zhì)疑。
這一次,朝廷和景毅誰都沒有貿(mào)然出擊,暗中潮涌卻是毋庸置疑,朝廷一次次在邊沿試探,是不敢打破僵局,以避免江山覆滅,而景毅,仍然在等待名正言順的時機,是以,他在京中開始安插自己的勢力,一步步占據(jù)著廟堂上的有利位子,其中,還有一件我怎么也不會想到的事情,在慢慢進行。
是夜,我給景毅送參湯,如今他已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大多時候住在王府里,見他還在書寫公文,我放下參湯,默默退到一旁。
昏黃燭火下,是他認真書寫的模樣,不得不承認,四十歲的他已經(jīng)上了年紀,但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非是蒼老,而是堅毅的痕跡,從追隨他至今近二十年了,他依然在為他的理想努力,從未停下腳步,或者說,是他的野心。
倏爾,他手中筆墨頓住,回頭看我。“良辰,你說,朝廷把禁軍駐扎在光化門和重玄門外,于我軍來說,是利是弊?”
光化門和重玄門都臨近皇宮,顯然是朝廷擔心景毅突然逼宮,調(diào)遣禁軍保護皇宮安全,可這樣一來,皇城的西面,南面和東面也就空虛了,只要景毅派出人馬牽制住城外禁軍,從東和南幾個城門入城,近乎輕而易舉,一樣可以順利攻入皇宮,可以說,朝廷慌了,慌到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真正阻止景毅了,反倒是露出諸多破綻,讓景毅能夠長驅(qū)直入。
不僅如此,朝廷還宣召各地藩王入京,以期能夠掣肘景毅,可眼下各路藩王又豈會入京?這正是他們觀瞻局勢發(fā)展的最好時機,以便他們將來擇主,更甚者,巴不得朝廷和景毅大干一場,兩敗俱傷,那么,他們或許還有機會爭一爭這天下,又怎可能會幫著朝廷對付景毅,讓他們自己損兵折將?
這時候的慶安,但凡有點勢力的人都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彼時的朝廷,就像是在病急亂投醫(yī),或是說,慌不擇路。
然,景毅想要名正言順,是不會用這樣的手段奪天下的,不然,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收服民心的舉動,還有什么意義?
我害怕面對這一天的到來,我不知道,到了那天,我和衛(wèi)啟明該如何自處,我還能有什么其它的路可以走,所以,我明知道一切于他有利,卻是低頭回道:“良辰不知。”
“良辰,其實你什么都知道。”他放下手中毛筆,繼而起身,捏住我的下巴,迫我看他。“你只是在想衛(wèi)啟明吧,畢竟,他待你一片摯誠,在忠于我還是不負他之間,你很難抉擇,對不對?”
在認識衛(wèi)啟明之前,甚至是在認識衛(wèi)啟明之后的許多年,我都把他想做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信仰,我以為,這是我永遠的信念,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世事變化,也總是能讓人也有所改變,確實,如他所說,我很難抉擇忠心于他,還是想要知己的摯誠,可我也曉得,我早前在跟衛(wèi)啟明吐露他想要名正言順奪得帝位的時候,其實我的心,就已經(jīng)不在他身上了。
人就是這樣,心虛就會忐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我游移的眼神,又何嘗不是在給他確切的答案,他手指的力度加大,捏得我下巴都疼了,他說:“良辰,你跟隨了我快二十載,你我二十年的相處,竟是抵不過你心之所愛,可你明明跟我發(fā)誓,愿為我赴湯蹈火,不顧一切,如今大業(yè)將成,我不需要你的不顧一切,赴湯蹈火,我只要你還如以前一樣對我忠心不二,你可還愿意?”
“我,安王,我只是,只是......”我說得吞吞吐吐,我只是害怕他的大業(yè),會讓我所珍視的人受到傷害,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我和衛(wèi)啟明只是知己,因為我明白,這么多年來,誰都以為我是景毅放在衛(wèi)啟明身邊的棋子,而衛(wèi)啟明也待我極好,如此,在別人眼里就是寵愛了,那么,我又何故多做解釋,總歸他信與不信,他都不會停止步伐,而故去之人也不會復(fù)生,我只要能看著身邊人平平安安,就足矣。
忽然,他松開手。“你不用說了,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
他應(yīng)該是覺得我喜歡衛(wèi)啟明吧,這樣也好,如果他真的在乎我追隨了他二十年的情義,會不會對衛(wèi)啟明網(wǎng)開一面?他背過身去,說道:“放心吧,良辰,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為難兩個字讓我認為,他以后會放過衛(wèi)啟明,那么我就更不需要再解釋什么,只要衛(wèi)啟明還能好好活著,我的心意如何又有什么所謂,他要的是我的忠誠,只要讓他覺得我依舊忠誠于他就好,事實上,我也沒有真正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來,就連跟衛(wèi)啟明說他想要名正言順奪位的話,也是因為了解衛(wèi)啟明不會以此設(shè)計他而牽連我,縱然我心已變,卻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背叛,我既不負他,只求他能予我在乎之人的安然,可,還是我想得太美好了,不久后,他就讓我體會到為難兩個字,究竟代表著什么。
我忘記了他一直以來的教導(dǎo),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他既要領(lǐng)兵打天下,又要奪取皇權(quán),這樣的他豈是仁慈和感情用事之人?他的確不用我為難,而是,他都不給我選擇的機會。
時光如梭,短短半年時間,景毅有趙偉宏這個智囊相佐,他很快在京城里將勢力扎根各處,其兵部,吏部,戶部等各機要都有他安插的人,朝堂中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掌控,當然,朝廷也在他身邊安排了眼線,可景毅從未想過要以逼宮奪權(quán)的方式坐上皇位,這眼線就無任何用處,而我,也不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悄悄來臨,且是以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方式來臨,讓我以后那么悲傷,以致在那耀眼的光芒里逃避,乃至想要找一處陰暗角落躲藏,曾經(jīng)一心追逐的光明,成了刺目灼痛的利刃,深淺不一的在我身上剜割。
在朝廷與景毅的對弈中,我到了二十九歲,這個年紀,該是兒女成雙,然后,相夫教子,等待暮年白首,約莫尋常女子,都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可我,卻永遠體會不到這平凡的幸福。
一早,景毅差人找我過去,他說:“良辰,這許多年我都沒有好好陪你過一個生辰,如今終于有了閑暇的時間,你想做什么,我今天都陪你。”
換作以前,他這樣說,我恐怕要興奮開心得不知所以,更甚之,我能隱隱察覺出他對我并非無情,就如云香一樣,在云香和襄陽布防圖之間,他分明更在意云香的死活,不然,也不會在云香死后,在趙偉宏提醒過布防圖有假后還選擇進攻襄陽,那是因為,他心里是相信云香的,也許是云香的死,讓他意識到,故去之人不能再見,會成為心中遺憾,他不想我也成為另一個遺憾,所以,在他大業(yè)將成之際,也就不再那么隱藏他的情感了。
可現(xiàn)在的我,還有什么可期盼的?我不過是在等,那最后的結(jié)局。
原本和衛(wèi)啟明約定了每年生辰都去翠華山看楓葉的,這才第二年就失約了,且是再也不能如愿的遺憾。
我回道:“多謝王爺,那,就隨便出去走走吧。”
他頓了頓,微笑著道:“好,那就去街上逛逛,你想要什么,我都買來送你。”
面對他,我已沒有多余的話想說,對他的熱情,也早在歲月的磨礪下無聲消亡,只輕輕點頭。“好。”
倒是他,在街上走著的時候,反常的問我要不要這樣,要不要那樣,但我真的沒有什么想要的,就算想要什么,也不再像曾經(jīng)那樣沒有能力去買了,我想要的,不過是所珍視之人能夠長安。
而且,在他去豫州的這段時日里,衛(wèi)啟明已經(jīng)幫我買過很多東西,衛(wèi)啟明從來不會問我想要什么,是他覺得他想要給我買什么就給我買什么,各式襦裙,各式發(fā)飾,甚至是各式話本書卷都買了一大堆,他認為,我該像個真正的女人一樣活著了,是以,我偶爾會看一看那些話本里的郎情妾意,也會偶爾穿一穿繁復(fù)的襦裙,然多年軍營生活,我大多時候還是習(xí)慣身著戎裝。
就像現(xiàn)在,我仍是一身戎裝,默默跟在景毅身后,他說一句就應(yīng)一句,他問一聲就答一聲,他停下腳步,我也停下腳步,畢恭畢敬。
“良辰,你等我一下。”他回身說道,然后快步跑開,不多時,他手里拿著熱騰騰的蔥油餅回來。“良辰,我說過,你既喜歡蔥油餅,往后你每年生辰我都送你,這么多年來,我都沒有食言,以后,也不會。”
那是曾經(jīng)的喜歡,我如今,不再喜歡了,笑著接過。“良辰惶恐,謝王爺厚愛。”
“良辰......”他的手僵在半空。“一定,要這般生分了么?”
他的話讓我驚覺,他的權(quán)力越大,我越是在無意間就與他拉開距離,是我在害怕什么?是怕他?還是怕王朝更替,會是我無法承受的結(jié)果?
誠然,兩者皆懼,我卻不敢表現(xiàn)出任何,忙道:“王爺,我,我,這么多年,王爺都沒有陪我過過生辰,今日突然陪我過生辰,我,我有些受寵若驚。”
“呵,罷了,但愿如此吧。”他一聲輕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隱約間,我似乎聽見他說:“往后,只怕這樣的曲意迎合,也不會有了。”
是啊,他之后做的事情,讓我如何還想再迎合?可又不得不迎合,只盼他能念及舊情,即便如此,卻仍舊只是我的妄想。
我怎么還在心存希冀而選擇忽略?終歸,帝業(yè)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