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敵我僵持軍師遠謀
- 帝業蒼生卷
- 小花花菇涼
- 4677字
- 2022-07-21 19:51:08
陳軍的尸身在萬眾矚目下火化,無數鐵骨錚錚的男兒為他落淚,尤其是赤水營的將士,一面落淚,一面為他唱起渝歌挽悼。
陳軍死后,赤水營主帥的位子,景毅交給了李興,這是對李青龍的承諾,也是對李興的信任,更是李興的愿望。
可他卻告訴我。“姐,以前我無比想要當赤水營的主帥,我今天終于實現了這個愿望,可我竟開心不起來,我是陳將軍一手訓練出來的兵,是他手把手教我如何成為一個將領,他說,一個有領兵之才的將領是一種能力,不是每個將領都能統御三軍,所以將領不是那么好當的,后來,我慢慢懂得了他的教導,一個能讓大軍聽命的將領,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軍心所向,你看,他就做到了,他雖戰死,但他卻活在了每個將士的心里,我也想成為他一樣的將領,能活在人們心中。”
要為將領,就得有領軍的能力,可領軍是一回事,能讓眾多將士服從是另一回事,很多將領可以率軍千人,甚至是上萬人,但如果再給他更多的人馬,就會出事,古往以來,層出不窮的故事告訴我們,不是每一個將領,都能做到統帥千軍萬馬。
我跟他說:“阿興,將軍把赤水營交到你手里,便是相信,你會成為另一個陳將軍。”
戰事告落,聯軍與襄陽叛軍的對峙又回到原點,軍中眾位將領一致認為,襄陽城只可圍困,不可強取,可襄陽城內的屯糧,怕是十年都不能耗盡,這樣困的不僅是城內叛軍,也困住了我軍平定天下的腳步。
可一時間,也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畢竟,能不能攻下襄陽得兩說,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軍傷亡勢必慘重,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去碰襄陽城這根釘子?
僵持,是迫不得已,也是不可轉圜,然而,在入冬時,軍師趙偉宏突然提出要外出一陣,景毅以為他還在為布防圖一事生氣,進而說道:“先生,上次輕信布防圖是我之過,還望先生莫再放在心上,我在此給你賠不是了。”
“將軍,您多慮了。”趙偉宏在他剛躬下身的時候就扶起他。“還未為您謀得天下,我怎會棄您而去?”
景毅不解。“那先生為何還要離開?”
我心中也有此疑惑,近來,趙偉宏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營帳里,連軍中議事都不參加,這時候提出離開,又是為何?
只聽他說:“將軍,我方才便說了,只是離開一陣,并非不回來了,我這也是想去調查一些事情,或許,待事情明了,可解眼下困局。”
眼下的困局自然是與襄陽的僵局,景毅說道:“先生是想到了什么辦法?”
“是想到了,不過還需要些時日來證實。”趙偉宏頷首。“等我回來時,應該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趙偉宏的確是個有大智慧之人,是他的出謀劃策讓景毅走到今天,而他的懷疑,也證明了他是對的,以致景毅時常后悔,景毅說道:“先生既然已有計策,我自是十分相信先生,只希望先生能早日歸來。”
“多謝將軍信任。”趙偉宏拱手說道:“只是這一次,我希望將軍的信任,是完全的信任。”
想來布防圖一事給趙偉宏也造成了一定的傷害,誠然,如果景毅足夠信任他,就不會有那一次的慘敗了。
景毅說道:“如果你還對我心存怨懟,實屬應該,而今我已悔之晚矣,不知該如何向你表達歉意,我只能說,往后,我于你絕對信任。”
“將軍既做此承諾,那我就只有一愿。”趙偉宏神色毅然。“便是助將軍登臨大寶。”
景毅想要這天下,近乎成了所有追隨他的人的愿望。
新年至,我收到了衛啟明第二封來信,以及他讓人送來的裘皮大氅,大氅由絲絹縫制,還繡了我叫不上名字的花紋,領口是雪白的狐貍毛做成,這輩子別說穿了,我見都沒見過這般貴重的衣服。
我想送給長安,他騎馬的時候就不怕冷了,可一想到是衛啟明送給我的,我覺得送給長安仿佛對不起衛啟明的心意,但我又舍不得穿,只好在信中抱怨。
提筆寫道,做什么送我這樣好的衣服,害我舍不得穿又不敢送人,寫著寫著,忽覺案前一暗,抬頭,見得景毅正在看我回信,忙起身。“將軍。”
“不必拘禮,繼續回信吧。”景毅擺擺手。
可他在這里,我都不知道該寫什么了,訥訥坐下,哪承想他竟站到我的身旁,似不經意的說道:“安王都給你說了些什么?”
我想,衛啟明在信中跟我提及的事情景毅遲早也會知道,便就回道:“安王說,陛下把京城禁衛軍的兵權交給了他。”
他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隨即手撫向我放在案臺上的大氅上。“這是安王送給你的?”
若非衛啟明送我,我何來這般名貴的衣氅,他這不是明知故問么?我卻只得點頭。“是,將軍。”
“即便遠在京都,也不忘給你送冬衣,安王他,對你是真心的。”他說道:“那么良辰,你呢,有沒有為他所動?”
“將軍。”怕他懷疑我對他的忠誠,忙道:“自幼時將軍就教導良辰要無情,良辰自是不敢妄生它念。”
不承想,他突然說:“如果,如果那時的我也不明白何為無情,或許,一直都是我錯了呢?”
這句話著實有些讓我甚為奇怪,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又不能對他明言我和衛啟明當真只是知己,否則,就是在承認騙他了,不知何時起,我已開始忌憚他,會去揣測他話中是否試探,當然,是衛啟明之故,我想護衛啟明平安,終歸,他要奪的是衛家的天下,而衛啟明,是我一生中僅有的知己。
遂道:“將軍,良辰是真的不敢有任何妄念,莫說其它,只這一副殘軀,還能奢望什么,良辰只盼追隨將軍......”
“良辰。”我話未說完他又打斷道:“那件事已成過往,況且,知道這件事的人幾乎都死了,你又何故放在心上。”
以我的判斷,現在還知情這件事情的人左不過是他,衛啟明和長安,而趙偉宏在我出事前就回了渝州,當是不會知曉,不過,以趙偉宏的聰明才智,很難不會猜不到伍德侯會如何報復我,而這幾個人,是絕對不會外泄的,所以,他這是在安慰我?可是。“將軍,不是我還放在心上,我也并未在意,但不在意并不代表沒有發生過,這都是事實而已。”
“你......”他頓了頓,神色微沉。“罷了,你若真不在意就好。”
我想我已放下,因為我很明白,這樣的我配不上任何人,一如我剛剛所言,追隨他,看看未來可否變成自幼就期盼的那般美好,如此,也算是為自己多年來的付出有個交代。
只是,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然后一天天變老,卻已經沒有另一個老嫗來與我互相攙扶了。
云香,你總說我比你有福氣,是啊,我還活著,而你死了,這就是你說的福氣?可你知不知道,我也害怕等老得走不動的時候,還有誰會扶我一把。
不知不覺,我已二十六歲,生辰這日依然收到景毅送來的蔥油餅,我卻感受不到早年的喜悅,會不會如衛啟明所說,我是被困住了,我對景毅或許只是恩情,而非感情?
以前的我想盡辦法想要離他近一些,現在我離他很近了,為何并不覺得很欣喜?難道,我從來沒有明白過自己的心意?還是因為他們一個個離去,帶走了我心里的溫熱?讓我不再對人生富有熱情?誠然,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在一步步邁向前路后,隨著途中風景,心境也在跟著轉變,原來,我已不是當年還在邊地時,那個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李良辰了,然而這么多年的期盼,如不走到最后一步,又如何甘心......我想知道結局,我想知道結局值不值得我這么多年的不輟而行。
軍中不再缺糧,送來的蔥油餅也比以往多了,我卻不太想吃,但也不會浪費,提著食籃,騎馬到了萬山堡騎營,找到長安,與他到江邊去坐了坐。
把食籃里的蔥油餅拿出來給他。“蔥油餅雖算不得什么好東西,但在軍中也是吃不到的,長安,你吃點吧。”
長安接過咬了兩口,看了看我。“你怎么不吃?”
“我不怎么想吃。”我笑了笑。“你多吃點兒,看你吃,我就高興。”
他問道:“你是不喜歡吃了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現在不想吃。
他倏爾笑起來。“那往后你的生辰,我還買糖藕糕給你,好嗎?”
“好哇。”我想起他小時候就說了,長大后要買好多好多糖藕糕給我吃,可離開北地后這么多年,卻再沒有給我買過。“說起來,已經好多年沒吃過糖藕糕了,還真有些想念糖藕糕的味道了。”
“對不起,良辰。”他垂下頭。“我以為你不喜歡吃了,所以,就......”
我揉了揉他的頭發。“我什么時候說不喜歡了,只是這么多年少有閑暇,把很多事都給忘了而已。”
他抬起頭,僅剩的一只眼眸光瑩亮。“那你現在想吃嗎?”
我驚訝。“現在?去哪兒吃?我好像沒見過哪兒有賣糖藕糕的。”
“我在南漳縣見過有人在賣。”他臉上有些微興奮。“良辰,我們去買吧,我也想吃了。”
我有些訝異。“南漳縣雖不遠,卻也有近百里地,來回一趟得半天時間,就為了吃口糖藕糕?”
“呃......那......下次再去吧。”
看他神色略有失望,想想這么多年他沒跟我提過什么要求,不過想吃糖藕糕,我卻因為路遠有些不愿,頓時覺得內疚,忙抓住他就跑。“既然長安想吃,何必等下次,我們現在就去。”
后來每每想起,我們來回奔襲近兩百里只為吃口糖藕糕,當是我們一生中最暢快,也是最恣意的事情,還有,最幸福的事情。
那天,長安高興得像個孩子,糖藕糕的糖汁滴了一身也毫不在意,我們在賣糖藕糕的攤子前吃了個飽,走時還帶了很多,長安說,他喜歡甜的味道,希望以后的生活,也能像糖藕糕一樣香甜,這約莫,也是所有人的期盼吧。
到底是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才是常態。
圍困襄陽這幾年,不光是磨煉我軍的耐心,也同樣磨煉著叛軍的耐心,從九月開始,城內的叛軍會時不時偷襲我軍各個營地,特別是第一次夜襲虎頭山營地時,我軍沒有任何防備,居然被叛軍打得棄營逃往了峴山營地,是后來集結軍隊,才重新奪回了虎頭山,但卻因此丟失了很多輜重,損失極大。
叛軍往往會偷襲不同的營地,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以致不得不加強巡視,以防止叛軍偷營,可這樣又造成了巡視的將士被截殺。
叛軍就像瘋了一樣,三天兩頭的與我軍糾纏,但當真正打起來了,他們又會逃跑。
他們或許是瘋了,是被困得太久給逼瘋了,當然,他們也不是真的發瘋,而是想不斷的擾亂,以消磨我軍意志,他們很明白,他們的忍耐已到極限,我軍亦然。
軍中,好些將士開始抱怨,說要殺入襄陽,讓那群叛軍好看,卻都一一被景毅駁回,其實,大家都很明白,如果真能做到,早前又豈會犧牲那么多將士的性命?殺入襄陽只是一時氣話,是壓抑在心底不能戰也不能退的憋屈。
就這樣,兩軍打打停停鬧了一年,軍師趙偉宏終于回來,還帶回了他攻破襄陽的辦法。
趙偉宏提出先不要著召集眾將領,當是擔心景毅會不答應,萬一兩人發生了爭執,景毅面子會抹不開,趙偉宏也會因此在軍中失去一定的威信。
我為趙偉宏捧上熱水。“先生一路辛苦,先喝口水吧。”
他只輕輕闔首,然后把水杯放置一旁,說道:“將軍,你知我外出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嗎?”
“不知。”景毅說道:“但我知道先生定是帶回了解決襄陽困局的辦法。”
趙偉宏道:“將軍,我此番行遍大江南北,是為了親自摸清沈佑及他一眾部下的底細。”
“你想?......”景毅霎時明白了他的用意,而我卻還有些猜疑,只聽趙偉宏道:“不錯,既然襄陽城固若金湯無從下手,那我們就從其它地方下手好了。”
他慢慢說道:“沈佑原在晉陽發家,他的一眾手下,也都是晉陽人,其中蔣侃,徐兵,姜萌,這幾個他的心腹,全是出自晉陽。”
景毅問:“張淳也是晉陽人,你是從張淳那里得到他們信息的?”
“張淳是沈佑的得力干將,雖投降我軍,但也是無奈之舉。”趙偉宏說道:“我假意與他接近,從他那里知道了很多沈佑的事情,可我還是不敢相信他的話,所以,才會外出去證實他所言是真是假,現在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因是他素來被沈佑看重,而今迫降我軍受到將軍您的冷落,他心里覺得一身抱負無處施展,因此出賣舊主,想要得到將軍您的器重,可是能背叛舊主的人,又怎能斷定不會再次背叛?”
確是,即便張淳在攻奪襄陽一事上出力再大,但就他背叛舊主一事,便只可以予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卻不能予他信任。
“所以,你想通過控制他手下的親眷,迫使沈佑投降?”景毅問。
“嗯。”趙偉宏沒有否認。“不僅如此,沈佑的精銳也是出自晉陽,我想將軍出兵晉陽,圍困晉陽,這勢必會令襄陽城軍心大亂,只是這樣一來,將軍或許會讓人詬病。”
“此一時彼一時,再不拿下襄陽,我軍才會軍心大亂。”景毅說道:“此事全權交由先生安排。”
趙偉宏起身,鄭重道:“多謝將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