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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軍慘敗李青龍亡

趁夜,由景昭率領的四萬大軍抵達襄陽城西門,前鋒將士手抱浮木,于護城河里搭設浮橋,在大軍還沒登上屯兵的子城時,叛軍就敲響了鐘鼓,瞬時,火光燃亮,一簇簇箭矢雨般落下,根本是眾多弓手駐守,哪里就是沒有弓手了?然而,弓手雖多,但駐防的人馬卻不到一萬,但顯然,叛軍早有防備。

幸得景昭所率的兵馬精銳,在浮橋被叛軍毀去后,許多將士用身體支撐浮橋,還未來得及上浮橋的將士,就在護城河邊與敵軍對戰,掩護大軍撤退。

東門的情況與西門相似,兵馬也在萬人左右,因只派了三千將士進行擾亂,并未有什么損失。

此外,南門駐防的叛軍也在萬人上下,馬程所率的兵馬雖于叛軍兩倍,可叛軍是故意引聯軍攻城,即便叛軍兵力不足馬程,可守城與攻城怎可相提并論,因此,馬程也被打得落荒而逃。

當然,最為慘烈的就是北門了,沈佑五萬余人馬,東南西三面只每面分兵一萬,只是為了保住不被攻破即可,其余兩萬多人馬全都用來對付赤水營了。

說到底,要拿下襄陽城必須依賴水師,沈佑算準了赤水營會從北門進攻,在他把假的布防圖讓云香偷走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穩妥的計劃,甚至擔心景毅不相信布防圖是真,還故意射殺云香,只留云香一口氣能把假的布防圖帶回給景毅,這也是景毅為何愿意一搏的原因之一吧。

裹了火油的弓箭在漢江上飛射,火光在黑夜里飄飛出好看的尾翼,并伴隨著濃煙,在赤水營的戰船上綻放,然后著火的戰船燃起更大的火光,映在江水里,如同漢江也被點燃,灼熱且絢爛。

熾陽軍的旗桿被燒至斷裂倒下,戰船上的將士們一面撲火,還要一邊面防御,無數人落入江中,無數人中箭身亡,在意識到布防圖是假后,陳軍立即敲鼓撤軍,可依然損失慘重。

因景毅的身體不宜作戰,便和衛啟明一同觀戰,眼見大軍潰敗,景毅一口鮮血吐出?!岸脊治遥脊治壹惫?,是我,是我害了將士們!”

誠然,看到這樣的結果,我的心里難受至極,相信衛啟明如是。

我和衛啟明連忙扶住景毅,衛啟明道:“景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怪不得你。”

“我,應該聽從先生之言啊......”景毅昏厥過去,衛啟明連忙吩咐幾名護衛軍抬起景毅,送回府邸。

這一戰,參戰將士七萬余,戰死了九千人,受傷兩萬余,而這般慘敗,令大軍士氣衰落,加之糧食又不太夠吃,軍中一片死寂。

其中,赤水營的傷亡最為慘烈,赤水營一萬五千人加上閩地的一萬兩千名將士,死了近五千人,受傷的也有八千左右,另外損失艨艟一百三十艘,斗艦四十余艘,連樓船都被燒毀了五艘,不可謂大大打擊了整個熾陽軍,士氣久久不能恢復。

大夫說,景毅是急火攻心,內熱不散才一時昏厥,要疏肝清熱,久服川連,連翹,黃岑,黃柏等藥材方能治愈。

這一味味大苦藥材,怕也不及景毅心里對慘敗的苦苦罷,就從他喝下那苦澀湯藥卻面無表情便可以看出他的懊悔。

遞上清水?!皩④?,藥苦,喝點水?!?

景毅的眼都沒有睇過來,只淡淡道:“不用了?!?

我和衛啟明對視一眼,衛啟明道:“良辰,讓景將軍好好靜一靜,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休息了。”

我也明白,這時候什么勸慰或許都沒有用,倒不如他自己一個人冷靜冷靜,遂同衛啟明離開房間,出了屋子,戰事的失敗和云香的死瞬間涌上心頭,只覺天空都昏暗,下意識抓住了衛啟明的胳膊支撐身體。

“怎么了良辰,哪里不舒服?”

耳邊是他的關切,喉嚨頓時哽咽?!盀槭裁?,為什么云香用命換來的東西,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良辰,人活著,其實大多時候都不能如意?!彼D過雙手扶著我的肩?!澳呐赂冻錾?,往往也是事與愿違,這次將士死傷無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我也很痛心,可這就是戰爭,有戰爭就有傷亡,我們必須要面對?!?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闔眼,或許冷風太涼,我竟感覺有滾燙熱淚落下。“我只是,只是覺得云香死得太不值得?!?

“你在哭?”他單手托起我的下顎?!傲汲剑懵犖艺f,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死法,有多少人又真能死得其所?人死如燈滅,歸于地下后,他們死得值不值得又有什么所謂?你現在為云香的死感到難過,然則,對于她來說或許是個解脫,如果整日里為死去的人緬懷悲傷,豈不是比死還痛苦?良辰,你不要哭,反正,等我死的那天,我不許你哭,你不該是個會哭的女子?!?

我緊張道:“你胡說什么,你不會死!”

“生老病死天道循環,有什么可避諱的。”他拂去我眼角淚水?!翱傊?,我就是不許你哭,你答應我,等哪天我死的時候,不要為我傷心流淚?!?

生離死別又豈會不傷心難過,可我知道,他想我在亂世中更堅強一些,才能活得輕松許多,我頷首?!澳悄阋泊饝?,等哪天我死的時候,你也不要為我傷心難過?!?

他沒有猶豫,點頭應下?!昂?,我答應你,如是,不管我們兩個誰先離開,都不要為彼此難過,而是要繼續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可以做到的話......因為,你一早就知道結果了呀......所以,你便只是為了我的一個承諾,衛啟明,人生得遇知己,惟你,可我,又如何配得上你的誠摯。

春暖花開,明媚陽光卻仿若蒙上陰霾,使得營地里沉悶非常,連日常操練都顯得死氣沉沉,有糧食缺乏的原因,而我知道,更是因為這次戰敗的陰影,若沒有一場勝利來重振將士們的信心,這隱藏的壓抑怕是要持續好久好久。

受傷的將士們在營帳里躺著,雙眼盯著一個地方,時不時眨一兩下,在他們毫無神采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希冀,仿佛對未來,已不再期待。

集合的軍鼓響起,除受傷的將士,所有人都到了演武場,此時,景毅站在高臺,頹喪多日的他終于想明白,他身為主帥若都一蹶不振,那熾陽軍早晚變成一灘散沙。

他大聲道:“兄弟們,攻打襄陽致大軍傷亡慘重,乃我一人之過,錯的是我,而非你們,如果不是我決議出兵,也就不會死那么多弟兄了,所以,你們有什么怨,有什么不甘,盡都可以向我宣泄出來......”

話未說完,下面的將士就紛紛道:“將軍,戰事失利為常事,這怎么能怪您呢?”

“我們怎敢對將軍有怨。”

“將軍,打輸了而已,大不了再打回去!”

“對,我們又不是沒輸過,大不了再打回去!”景毅就是在等這句話?!翱扇缃裎臆娨鈿庀?,怎么打回去?兄弟們,我們不怕輸,我們怕的是失敗過后沒有勇氣再打回去!”

“對,再打回去!”

“我們不怕輸,但更想要贏!”

“打回去!”

“拿下襄陽!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一時間,校場上的將士們齊聲大喊起來,聲音此起彼伏,士氣如虹,景毅面上展開笑容?!昂?,打回去!從今天起,我同大家一起操練,等到時機成熟,一舉攻破襄陽!”

景毅身上的舊傷未好,說起來,他不該劇烈運動,可他仍舊與將士們一起操練,我明白,他只有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才能保證軍中士氣不衰。

轉眼已至夏日,李青龍不負所托,持續的為景毅運送糧草,雖不能讓每個人管飽,卻總算支撐著荊州軍民快要熬過缺糧的危機,再有一個多月,那些被安排前往荊門等地的百姓,他們屯田種的糧食就該成熟了,屆時,大軍和荊州百姓也就不必為糧食發愁了。

只消李青龍再運送一趟,保障糧食收成前荊州軍民有足夠的口糧就行,然而,就如衛啟明所言,很多時候,哪怕付出生命,往往也是事與愿違。

怕是李青龍自己都沒有想過,他發跡于江,亦隕落于江。

在快入荊州地界的大洲灣時,因連連大雨,河堤垮塌,又因大洲灣彎道險峻,十二艘糧船沉沒五艘,一千兩百名運糧的漕幫兄弟,死了四百多名,其中,就有李青龍。

船隊遇險的消息傳到峴山,已經是三日后。

聽聞李青龍沉船遇害,景毅十分震驚,不說這么多年李青龍為熾陽軍運送糧草的貢獻,就是漕幫與景毅這么多年的合作,也全是因為李青龍想給兒子李興一個光明未來,李青龍驟然身死,以后漕幫如何,還會不會與景毅合作,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即使以后屯田可使大軍不缺糧草,可事有萬一,倘或發生洪澇,旱災,還是需要李青龍運糧才能保障大軍所需。

我好歹喚李青龍一聲義父,得知他死后,我立即想到李興會如何難受,對景毅道:“將軍,我去看看李興?!?

“嗯,是該去看看?!本耙忝寄棵C然。“良辰,李興有什么要求,你都答應他?!?

他給我權力,是想讓李興感受到他的恩惠,實則有籠絡漕幫之意,我說道:“將軍放心,我會注意漕幫動向,至于漕幫會不會因為李青龍之死有所變動,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景毅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去罷?!?

峴山距離赤水營落寨的灌子灘十余里地,在馬廄里牽了幾匹馬,不出一刻鐘就到了赤水營營地,在守衛的帶領下,很快就找到了李興。

在襄陽一戰中,赤水營損失最為慘重,可要拿下襄陽,水師又必不可少,因而景毅又分撥了許多將士去赤水營,包括一些募來的新兵,也全都調配到赤水營,是以,赤水營現在的規模足有兩萬三千多人,比之前還多了近八千,再有,戰船也在改進,不僅在原先的基礎上加設了床弩,還在樓船上設置了拍桿,這兩種裝備,都是重型武器,如床弩,需得幾十個人方能操作,用來攻城所用,而拍桿用來拍擊敵船,所以,赤水營里的將士反倒沒有頹敗氣息,反而一個比一個忙,學習如何運用這些裝備。

河灘上,有一輛未下水的樓船,船上有許多將士,都在看新設置的巨大武器,作為將領的李興,自然也要熟悉這些武器的運用,方可指揮作戰。

登上樓船,李興正仔細觀察著床弩,若非我喊他,他都不曉得我來了,見到我,他笑了笑。“姐,你今日怎得空來找我?”

看到他的笑容,那種對未來無限遐想和期盼的朝氣,我實不忍把李青龍死的事情告訴他,卻又不得不說,終歸他遲早都會知道,輕扯了他挽起的袖子?!澳汶S我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話跟我說?那好,等一下。”他回首對甲板上的將士們說道:“你們好好聽師傅講怎么用,等我回來,你們教我,啊?!?

“是,將軍?!睅讉€將士回道。

他這是為了將士們認真熟悉床弩,竟說要將士們教他使用的方法,當真是既親和又有效果,他如今也不過二十一歲年紀,就已經有這般能力,我不由感嘆時光荏苒,在初識他時不過一個懵懂少年,六年時間,他就已經成長為名副其實的將軍。

下了船,到了一處僻靜之地,濕熱河風吹在臉上,我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要怎么說,他也看出我欲言又止,問道:“姐,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呀,這樣支支吾吾的做什么,你不知道我很忙的么。”

深吸口氣,我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敢面向他,我知道,我的話一出口,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鞍⑴d,義父他,在大洲灣沉船遇難了。”

他像是沒聽清?!澳阏f什么?”

我只得再說一遍?!傲x父在大洲灣沉船遇難了?!?

他愣了半晌,倏爾笑起來?!澳阏f什么呢,我爹跑了一輩子船,跟水打了一輩子交道,怎么可能在水里出事?!?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看他那勉強的笑容,是內心不愿接受的表象,我雙手抓住他的臂膀?!翱砂⑴d,義父他,真的遇難了?!?

他大口呼吸起來,許久才道:“我爹在哪兒?”

我說道:“現在漕幫的兄弟正把義父的遺體運往郢都,準備從郢都回渝州?!?

他驀地掙開我的手就跑,我在他身后喊道:“阿興,你想跑著去郢都嗎!”

回頭,他已是淚流滿面?!拔抑幌肟禳c見到我爹,姐,帶我去見我爹......求求你,帶我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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