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把尚還在夢中的少年驚醒。
“空襲!空襲!這不是演習!!”
在警報的間隙中,陸揉著眼睛從沙發上起來,看著坐在對面的L也似乎收到了新十字軍內部的警報。
窗外響起炸彈爆炸的轟鳴,天地仿佛都在旋轉,耳朵里也因為巨大的聲波沖擊轟鳴不止。
因為巴別塔是城市內最高的建筑之一,頂層的penthouse能直接看到平流層之上的景象,因此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外星飛船也就像是近在眼前似的。爆炸產生的巨大蘑菇云在幾米外的位置升騰而起,讓整座城市就像是佇立在菌群之中的微型城市。
沖擊波震得整個建筑都搖晃起來,左右搖晃著,像是持續性的強烈地震。
L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扇巨大的黑色翅膀突然迎風張開,羽翼上熒光色的供能系統亮起來,嘴巴像魚一樣翕動著,似乎是在和誰在通訊里說著什么。
“陸準尉,立刻報告。”
通訊里響起長官K的聲音。和平日里的悠閑不太一樣,這個看起來就非常硬漢,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的聲音似乎都嚴肅了起來。
陸還陷在強烈的耳鳴之中,反應了片刻才發現長官是在和自己說話。
眼前的場景激起了他兒時在戰區的回憶。
也是伴隨著這樣的炮火聲,平日里赤著腳跑過的石板路滿地瘡痍。
薄薄的,暗紅的人血混雜著灰塵,順著石板間的縫隙流淌著,形成被切開的血管似的細小的河流。
扭曲的殘肢覆蓋在炮火的灰燼之下,早已分辨不出原本屬于誰,是身上的哪里。
女人,孩子,……
高頻率的尖叫聲和撕破喉嚨的絕望哭喊交雜著,像是來自地獄的交響曲,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立刻報到。”
K的聲音再次重復,這次更不耐煩了。
報道….
報道什么?
哦,對了。
陸從回憶里醒來。
我現在不在戰區,也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兒。
長官應該是想讓他報告現在所處的環境。
陸勉強站直了身體,伸手揉著太陽穴,同時打開了共享位置。
薩德家的女孩兒還是在對著通訊頻道說著點什么,狼一樣的綠眼睛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冷漠了,根本沒看著他。
聲音似乎是延遲了幾秒才傳到他耳朵里。
“是的,長官。好的……我現在就出發……”
掛掉來自赫麥爾的通訊,L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往陸的方向飛過來。
她的義體畢竟是為了適應極端環境而制作的,飛行系統平衡能力極強,動作在這樣被爆炸影響的極度顛簸的氣流中也還是平穩的。
她看著還像是沒睡醒一樣的少年,抓著他的衣領,上去毫不客氣地就扇了他兩巴掌。
“艸,你找……這么暴力,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雖然出乎預料,被她扇了兩巴掌,陸的耳鳴瞬間就好了,臉上火辣辣的——
兩人私交太好,他有時候甚至會忘記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伙目前軍銜比自己高,在這樣的作戰里自己是得絕對服從的。
“還跟那兒磨嘰什么?帶著山荷葉先去避難啊。”
L皺著眉頭,并不很在意對方誠摯的問候,在炮火聲中,幾乎在他耳朵邊這么對著他吼著,推著陸往山河葉的房間去。
陸之前獨來獨往久了,不習慣要照顧別人的責任感,加上山荷葉也很懂事,存在感不強,故之前也并沒反應過來自己家里還有個平民拖油瓶,被她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
“報告長官,附近有平民,需要先引導避難才能去集合地點。”
看著K給自己發來的即時定位,陸對著那邊回復。
“兩分鐘后,看你的窗外。”
K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的雜音里浮出來。
L沒和他多解釋什么,直接就暴力打碎了陸的房子的玻璃,從數千米的高空一躍而下,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窗戶之外是一副末世般的景象。
煙云,灰塵……
入目漫漫無邊,仿佛延續到了天涯海角。
不遠處佇立著高數千米的蘑菇云,還在緩慢地膨脹著,內部不斷地吞吐著,像是有生命的巨物一樣。暗灰色的菌傘里隱隱可見紅光閃爍,像是半透明的,死亡了的胚胎的血管一樣。
強烈的震動激起地球表面無數的灰塵,彌漫在原本澄澈的高空——
而傳說中的人形兵器毫無畏懼地遨游在這樣恐怖的末世幻境里,翅膀煽動之處,帶出樹枝狀的,亮眼的瑩綠色閃電,撕開灰蒙蒙的世界而去。
由于巴別塔有內部的空氣循環系統,氣壓和大氣的成分都和平流層之上不太一樣,強大的氣流隨著L破開玻璃像是洪水般涌入。
氣壓平衡之前,陸在顛簸中勉強站穩。
山荷葉的房間門隨著爆炸和氣壓的變化已經有些變形了,門卡在門框里,一下子他差點都沒打開。
陸深吸口氣,自己跟自己數著“一,二,三……”,隨著“三”數出口,這次他抬腿就是一腳,直接把有著金屬夾層的木門給一腳踹穿了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大洞。
原本躲在房間里的小女孩看見他就撲了上來,緊緊地抱著他。
通訊頻道響起提示音,隨即就是個女性的電子音。
“嘀嘀。您的補給已經送到。請把A包裹內的小型飛行器和信號器交給平民,會有救援隊前往拯救。”
陸蜷著身子通過門上的大洞,抱著山荷葉往客廳走去,按照提示找到了剛剛由無人機送到的包裹,給她穿戴好飛行器,供氧設備和保護頭盔。
“哥哥……”山荷葉瘦小的肩膀顫抖著。
“嗯?”
陸的一只手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開始翻起給他的B包裹。
“哥哥我害怕。”
山荷葉從小雖然在貧民窟長大,物資雖然匱乏,但至少是沒有戰爭的,哪里見過這樣的景象?
“……別怕。”
陸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畢竟自己這么小的時候,也并沒有誰會安慰自己,教會自己怎么去安慰別人,只能揉揉她的腦袋,任由她把臉埋在自己胸口。
“我……你會丟下我嗎?”
小女孩細細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她抬起頭看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依靠,眼睛里泛著淚光。
陸拍拍她的腦袋,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柔軟了些。
“不會的……但我現在要穿上外骨骼和盔甲,你可以自己站穩嗎?”
山荷葉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信任,咬著嘴唇點點頭,本來就蒼白的下嘴唇被她咬的更白了。她被強烈的爆炸沖擊波震得腿軟,直接就蹲了下去,降低自己的重心。
外面的炮聲那么大,天地都好像在震動一樣,她怕得要死,幾乎快要尿褲子了。可抬眼看見陸穿著外骨骼的樣子,山荷葉莫名的就覺得小小的心臟像是有所歸依,即使在這戰火連天里,自己也是安全的。
“K長官……我的上司很快就會派遣救援隊來救你。這里比外面安全。”
陸邊穿上外骨骼,邊和她解釋。
箱子里的另一件東西是【諸神黃昏】,還有個帶有助推加速的飛行器,以及另一件包在厚厚的保護罩里的長條形物件。
“救援隊就在外面了。”通訊頻道里K提示道。
【諸神黃昏】極重,可在承重和加強骨骼強度的外骨骼的支撐下他穿著倒也不覺得有想象中那么沉——
但這也只是相對的。
穿上后他試著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而這么簡單的動作竟然就像是在健身房逼著自己逼到臥推的極限一樣,讓他的肌肉都差點撕裂開來。
因為暫時還不知道怎么使用戰甲,又不想讓山荷葉看著自己這么吃力擔心,陸像個植物人一樣站了一陣子——
眼角的余光看著救援隊的飛艇懸停在外部,幾個穿著厚厚戰甲的人快步走上來把小女孩帶走,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救援隊屬于后勤部門,軍銜都比他低,離開之前幾個穿著防輻射服,帶著呼吸面具的人突然都對著他轉過頭來,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
陸雖然心里高興自己作為新十字軍戰斗部隊在別人眼里的英武形象,但同時也在心里問候了一下新十字軍設計軍禮的老祖宗,冒著肌肉撕裂的風險跟別人回了個禮。
外星人的第一波轟炸已經結束,可戰斗艦隊還是懸停在高空中,像是雷暴雨前黑壓壓,濃密密的積雨云,其中雷聲滾滾,閃電不斷。
“去你媽的外星人,都不知道等我練習慣了再打仗。”
陸試著抬了抬腿走了幾步,在心里暗罵道。
他也知道這么罵很荒唐,畢竟他不是什么天王老子,別人要開始打仗也不看他練級練成什么樣了,可大清早一起來就被L打了兩巴掌,起床氣還是沒消完。
在地球保衛戰后,銀河系附近的很多小行星群和地球并沒有簽署和平協議。陸看了看飛船上的標識,大概也看得出那似乎是某個小行星文明的聯合軍的空襲部隊,大約有幾十架中型到大型飛船。
“用【場】啊,你跟那兒傻站著干嘛?沒睡醒啊?”
一大早起來就得打仗誰都脾氣不好,K見他拿了裝備坐標還沒動,忍不住罵人了。
陸被對方罵了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有【場】的人,隨著身體周圍升騰起紫色黑暗【場】,身上的【諸神黃昏】果然輕了不少,穿著可以靈活運動了。
他被K這么一提醒才算是完全醒過來了,拿出了包裹里的第三樣東西。
“武器是借給你的,別玩兒壞了。”
K坐在作戰艇里,手指有些不耐煩地敲打著桌子。
陸應了聲,低頭看看手里的長劍。
手里的劍通體深銀色,邊緣隱隱發出暗色的光芒——邊緣的設計和傳統的長劍不太一樣,雖然也有劍鋒,但一側的劍身呈鋸齒狀,如同長著淺銀色的,嗜血的獠牙。
劍柄上小篆刻著“干將”二字,筆力滲到合金里,墨走蒼龍。
他本來是期待著這次K給他發配個火箭筒什么的,轟起來爽得很,打開來看是個冷兵器還有點失望,但看著這劍的名字,他頓時樂了。
干將乃千古名劍。
雖然手里這東西估計不是從土堆里挖出來的老古董,但敢拿這么個名字命名的劍,估計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干將作劍,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陰陽同光,百神臨觀,天氣下降,而金鐵之精不銷淪流。——《吳越春秋·闔閭內傳》
這……可是史書上有載的名器啊!
陸拿著劍隨手揮了揮,劍鋒過處,吹毛斷發,幾乎能斬斷颶風的走向。
看來自己瞎貓撞著死耗子,找了個長官還自帶軍火庫,真的太爽了。
K給自己的部隊配的飛行器是燃料推動的,在大氣層內很適合短距離的快速飛行,形象參考了他自己很喜歡的《鋼鐵俠》,但為了方便戰斗只是用了下肢和腿部助推的這部分。
陸在房間里試了試加速的功能適應了一下,發現是自己平日里訓練使用的機型,心里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似的——
他再次深吸了口氣,扒拉著窗子往外一使力,也騰空而出。
腳下的飛行器燃起金紅色的火焰,騰云駕霧而去,如同腳踩神話里的風火輪,無處不到,獨步天下。
新十字軍在太陽城駐扎的目前只有三只部隊,而目前要從其他城市和軍區調用其他部隊顯然太過勞神費力。
雖然還沒進行過實戰,或者更簡單點的新手任務,但目前這種情況,不上也得上。
因為目前還沒參與過實際作戰的緣故,K所帶領的部隊因為新兵較多,這次暫時先還在待命——
到達部隊所在飛行艦后,陸四顧望了望,只見蘭卡斯特和卡文迪許都在,還有上次見過的那個紅發女人蝎,以及一個在選拔賽里有過一面之緣的新兵。
留著莫西干頭的女人站在幾個高大的泰坦人身邊,對著他笑了笑,似乎相對比較友好的樣子。而之前被陸差點打暈過去的泰坦人見他進來了,滿臉的不耐煩,從鼻子里輕蔑地哼氣,假裝沒看見他。
陸倒也不生氣,笑瞇瞇的,眼睛故意在這群逼的軍銜上頓了頓,心情大好——
之前和他們折騰的時候大家都穿著練習的衣服沒帶勛章,只大概知道部隊所屬,所以他還不知道這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家伙竟然和自己平級。
幾個泰坦人本想開口找他麻煩,說他姍姍來遲的,但見了他的軍銜,臉色越發好看起來。
這幾個比陸早一屆進新十字軍的“前輩”估計也沒想到這么個“靠走后門進來的新人”居然也是準尉,頓時把本想找麻煩的話給吞了下去。
【諸神黃昏】的重量不輕,整個飛船都因為來人的登陸稍微有著輕微的震動,造成的動靜幾乎和敵襲一樣。
聽他進來的動靜,原本坐在控制臺前的幾個長官紛紛轉過頭來。
赫麥爾和L似乎是負責的另一個方向夾擊對方的艦隊。
大屏幕上能看到“黑星號”的位置和目前他們的戰斗艇的位置雖然都面朝著入侵的飛船,但呈60度左右的夾角左右。
兩軍對峙之下,劍拔弩張。
棋手已經就位,棋盤已經布好。
黑壓壓的外星艦隊如同體型有星球般大小的怪物的鱗甲,密密麻麻地排在眼前。
灰塵逐漸有些散開的趨勢,日光透過厚厚的云層和灰塵暴漏下來。
敵方艦隊黑漆漆的龍鱗般的反射面后,像是隱藏著無數雙冷冰冰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著新十字軍的兩艘戰艦——
相比之下,新十字軍的戰艦就更小而精了:
一艘黑星號,一艘奧林匹斯號,像是中世紀的故事里屠龍的勇士般,佇立在體型和量級都是自己的百倍的對手之前——
即使對方的人數和戰艦數量都遠多于己方,不知為何,在場的每個新十字軍戰士臉上都沒半點恐懼的神色,有的只是冷靜的觀察和耐心的等待——
包括新十字軍內部的下級士官在內,但凡是個地球人,就算對治安所或者轄區的管理者頗有微詞,卻對都對最強的幾支部隊有著絕對的信任。
陸的目光繼續往房間里掃了掃,只見坐在控制臺邊上的熟面孔還不少。
除了自己的直系上司K,之前找自己麻煩的歐巴桑,還有三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抱著手臂,深橄欖色的皮膚,兩三米高,長長的卷發在腦袋后面扎起來,不是之前抓塞壬的時候見過的,鬼鬼祟祟的“羅絲瑪麗小姐”,伊卡洛斯是誰;
而他身邊之前似乎和共濟會有關系的赫爾墨斯背著手站著,往陸這邊看了一眼,目光停頓了一下,對著陸微微點點頭示意。
坐在眾人之間的,如眾星捧月般的,另一個身材嬌小,穿著銀色盔甲,英姿颯爽的身影吸引了陸的注意。
這個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正襟危坐在皮革的凳子里,沒轉過頭來之前陸這么咋的一看差點沒認出來。
蘭卡斯特和卡文迪許本想跟陸搭話,眼珠子緊緊跟著陸轉,此刻看著他往那邊看也看了過去,頓時忘了自己該說些什么,靈魂仿佛都出了竅。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是艾絲蒂。
艾絲蒂·圖桑特和之前獨處的時候判若兩人。
長長的頭發貼頭皮扎著兩根辮子,用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茍。一張臉上不施脂粉,清水芙蓉般越發的出塵絕俗。
多情又溫柔的眼睛藏在護目鏡之后,除了刻著貓頭鷹徽章的銀護甲之外,身上光禿禿的,連素日里講究的耳環和首飾也一件都無。
女為悅己者容,平日里她總把最女性化的一面展示給他。
比如頭發放下來,或者在化妝上動點小心思,把她的臉部線條軟化了不少——在軍中的時候按照規矩梳著大光明,也按照規矩光著臉,兩條辮子辮得緊緊的,他這才看見她利落有力的下頜骨和筆挺的鼻梁。
【雅典娜】畢竟是女將,在希臘神話里也是女戰神,臨陣之前,如利劍出鞘。
她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目光冷峻,半點笑意也無,拒人于千里之外,幾乎光靠著眼神就能把人看出個洞來。
目光及到他,公主和他四目相對,嘴唇不著痕跡地揚了揚。
盡人間歡會,只有兩心知。
兩人都默契地沒打招呼,甚至假裝不認識,只是她原本冷漠又威嚴的眼神里微微緩和了些,像是二月的春風吹化了殘雪,枝頭緩緩開出桃花來。
不過短暫的感情流露后,她轉回頭去和其他人繼續看著大屏幕,又立刻恢復了那種嚴肅的狀態。
看到人已經到齊,銀發的阿忒彌斯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
“……對方派出了談判人員了嗎?具體這么偷襲是怎么回事?”
之前黑星號的反應速度極快,在空襲開始后很快就鎖定了對方的位置,并且迅速到達敵軍面前,逼著對方結束了第一輪空襲,可從那之后的幾分鐘兩軍都還處于對峙,而且對方的空襲部隊沒有任何要和新十字軍交涉的跡象。
“還沒什么動靜。”
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穩重的陌生男人的聲音,似乎是赫麥爾手下他沒見過的【七君主】之一。
“不能啟動‘炮仗’……我是說那個女人去一口氣全炸了嗎?”
通訊斷掉后,伊卡洛斯低聲埋怨。
“派她去?”
艾絲蒂不可置信地斜著眼看了看這個靠泰坦人貴族身份進來的下屬,嗤笑一聲,“你忘記了之前她失控差點攻擊友軍的事情嗎?”
陸聽著“炮仗”這個外號隱隱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聽說過,但不知道對方具體指的是誰——但看伊卡洛斯那副忌諱里帶著點厭惡的樣子,直覺告訴他,他們是在說薩德家那個瘋瘋癲癲的小鬼。
“首先,L……薩德小姐的能力是毀滅性武器,不得隨意使用,”
K皺著眉盯著艾絲蒂的下屬,“其次想著把別人推出去,你怎么不自己出去呢?光瞎**長這么大個個子,褲子里少長了什么東西嗎?”
陸的這位長官的出口成臟和不給面子在新十字軍里是非常有名的。
陸聽著對方這段流暢的罵,差點沒忍住笑。
雖然不知道伊卡洛斯這男的是靠什么,或者靠誰爬到新十字軍高層的,陸總感覺這人的行事作風他就不是很看得上眼……甚至和當時前轄區總督卡洛斯·勞頓給他的印象有點類似,但這人畢竟沒有政客裝的那么嚴絲合縫,活像個跳梁小丑。
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完全“不拘一格降人才”,絕對公平的選拔機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關系。
而在軍隊這樣大量利益的驅使下,人和人之間,靠著關系織成的網,就會存在交易。
公平的系統里有這么點蛀蟲,如同有機無農藥蔬菜上有點蟲蛀一樣,但凡不影響大局,就只是多和少的區別,不是黑與白的問題。
故在新十字軍這種權力和金錢集中的地方,也難免會有些擅長溜須拍馬的草包混跡其中,甚至有可能會爬到比較高的位置。
雖然伊卡洛斯之前不知道為什么跟蹤自己和L,聯想起對方女裝的時候胸前塞著不明物,滿臉濃妝的樣子,他覺得K搞不好是指出了對方的某種真相——
伊卡洛斯憋著氣,眼角余光見一個低級士官差點笑出聲,往這邊快速瞪了一眼。
陸反應很快。
伊卡洛斯看了看新人的部隊,只見少年低著頭,頭發遮著眉眼。
陸的身材和頭發的都和初次見面的時候變化了不少,他并沒有認出少年是自己之前跟蹤過的人。
伊卡洛斯想,可能是自己看錯了吧,又回過頭去。
【毒藥公爵】的下屬K是個相當傳奇的人物。
他從貧民窟里長大,一路受薩德家的賞識和提拔,目前屬于是【毒藥公爵】部隊里實質上的一把手。
但雖然在新十字軍里是爬到了高位,這位副官還是沒忘記自己的根本,尤其沒丟掉在民間時期受廣大人民群眾熏陶而學會的寶貴語言藝術。
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如果只看表面的話,很多人都認為凱撒和他的部下對薩德家的這個叛徒L深惡痛絕——
陸在一開始不了解K和L的時候也曾經這么猜想過,直到入隊的時候K拉著他說的那段希望他幫著照看照看L的話。
家人畢竟還是血脈相連的。
而且根據昨晚上L和自己說的她的經歷,L當初叛逃也有叛逃到赫麥爾手下的道理,其中秘辛又哪里是外人能看得清的。
不過,伊卡洛斯自認為自己是個相當會拍馬屁和“玩政治”的人。
雖然凱撒目前沒在地球,但對方的一把手在這里,他本來自作聰明想著借機說幾句話好拍拍公爵的馬屁,沒想到這馬屁沒拍成,還被馬踹了一蹄子,臉漲得通紅,滿臉憤懣。
伊卡洛斯出身于中落的泰坦貴族家庭,從小受的是所謂的精英教育,從幼兒園開始就得篩家長的背景那種,哪里能和K這種粗人能比——
他在修舞會禮儀的時候,K在光著屁股玩兒泥巴;
他在和其他貴族們攀附權貴搞關系的時候K在墻頭上和隔壁老阿姨對罵……
他很想辯駁,或者罵回去,但作為“上等人”出身,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的自己顯然在罵人的藝術上比對方少了至少幾百年的修為,也拉不下那個面子去罵回去。
艾絲蒂揉了揉太陽穴,眉心微蹙,舉起帶著白手套的手,對著伊卡洛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是母星的外交官,是真的八面玲瓏,能把各種關系捋得極順那種。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她混了多年都能獨善其身,這本身就非常能從側面說明她的能力。
而作為名門之后和政治人物在名利場里修煉了不知多少年,其中最基礎的必修課就是察言觀色——
雖然因為之前發生過的某次事件,她對【極光】的使用本身相對謹慎和持保留態度,但這并不代表著她對于L這個人有個人意見。
她冷眼看了看K的臉色,沉吟片刻,鏡片后的眼睛隱隱閃爍著紅光,正聲警告伊卡洛斯道:
“新十字軍內嚴禁私斗,要是再這么管不住嘴,挑撥離間的話……”
接下來的話她沒說下去,但顯然她這半句話對伊卡洛斯的震懾遠超過剛剛K的禮貌問候——
和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嗲里嗲氣,甚至有點做作的聲音不同,公主的聲音堅毅又穩重,有種令人信服的威嚴感。
身高比艾絲蒂高了一倍的泰坦人原本因為憤怒和尷尬漲紅的臉孔頓時蒼白起來。
伊卡洛斯老老實實地閉上嘴,行了個軍禮,站得筆直筆直。
“……這都是小場面了。”
本來和新人站在一起的蝎突然開口,往控制臺走去。
紅發女人的眼珠子左右轉了轉,把周遭的人的反應都收在眼底,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嘴里嚼著口香糖繼續說道:
“大家別吵架了……還在等著那邊發出攻擊指令呢,別先自己鬧起內訌了。”
陸見她沒穿盔甲,而是穿著后勤兵的制服,暗自猜想這女人應該是和夢神墨菲爾斯一樣屬于管理和提供武器的角色。
蝎的軍銜似乎和K等人差不多,都是半月形加上三顆金星。
(新十字軍的軍章和軍銜參考法國的軍銜標識進行了改編,半月形的標識表示對方是校級,三顆金星標識表示對方具體是上校Colonel。)
后勤兵的制服通體鐵灰色,有著所屬部隊的標識,比如凱撒的隊伍,正式的徽章就是紫底金盾,其上金筆勾勒著紅色斗牛和兩道流星。
新十字軍里也不全都是純戰斗型的奇美拉士兵——
很多人在接受了基因藥劑刺激變異后,都會產生不可控的變異,不能保證全都是可以用于戰斗,或者最適合戰斗的。
比如他自己就得到了一個很奇怪的能力……目前看來,與其說適合大規模戰斗更適合毀尸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