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把戰利品分下去之后已經接近六點了。
畢竟被阿忒彌斯那個歐巴桑警告了,雖然不擔心實際被對方抓到什么把柄,但以防萬一,陸還是決定要盡量避免了使用「境」,反而像個普通士兵那樣選擇坐軍用專用公共交通回家。
作為新十字軍的士兵,除了基本工資之外還有很多在體制內工作附帶的好處,其中就包括可以獲得初級授權使用「地心快線」。
他自己有飛行器,還有更方便的「境」,但這算是L帶自己體驗后首次乘坐「地心快線」。
太陽城雖然還殘留著地上的部分,但和陸地上的大部分城市一樣,有著基于原本的防空洞和避難所結構,和地上城市接近平行的地下城。
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中,隨著大量核武器抹平了原有的幾乎所有地上交通方式,人類大量的主要交通方式在百年間也都逐漸轉移到了地下。
理論上說,兩點之間的距離直線是最近的。
在百年前,人類的基礎地鐵系統也是通過類似的原理減少了交通的直線距離,成為了普通人在不同地點之間奔波又便捷又快速的最佳選擇之一——只是那時候地鐵存在技術和科技的限制,還只是鉆在地殼較淺的位置,遠不及現在民用的地鐵和軍用的專線隧道鉆得深。
當今專供軍隊使用的「地心快線」不僅有抗高溫,抗壓,防地震的加強版隧道,覆蓋的面積和復雜程度也遠在民用地鐵之上。
且在軍用的級別里,「地心快線」也分層級,長官使用的比普通士兵使用的離地心更近,最深的甚至可以接近地幔的深度,站點間的直線距離更短,速度也更快,出差跨越大洲都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上次L帶著陸乘坐的前往亞特蘭蒂斯的地心飛行器,就屬于長官使用的。
卡文迪許和蘭卡斯特看著平日里都自己回家的陸也跟著他們往快線的方向走,都感覺很稀奇,上去一左一右就把他夾在中間。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也會去坐地心快線?”
卡文迪許和陸熟了些,說話也沒才開始認識的那時候那么生疏和客氣了。
他當了一天免費苦力,臉上的汗還沒干,在夕陽的照耀下,像是細小的金黃色琥珀,粘在少年曬成小麥色的臉上。
即使不是「諸神黃昏」級別的絕對防御裝備,今天三人搬的每一件戰利品加盒子都在百斤以上,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鍛煉了。接連著搬完三十幾個箱子,手臂能感到的酸脹感甚至比在健身房練幾小時的感覺更明顯,想想都知道明天起來之后會是多銷魂的感覺。
“你不也是,”陸躲開對方本來打算搭在自己身上的汗手,“尤利西斯所長家的子弟還跟我們這些平民一起坐快線。”
卡文迪許憨厚地笑笑。
“好的將領都是從基層做起的嘛,哪兒搞那么多特殊化。而且你這個黎家的鷹衛候選人還敢自稱平民?也太凡爾賽了。”
陸張了張嘴,本想順口懟回去,說自己和他們這群大少爺比起來肯定算是基層的草根出身,轉念想想自己那個迷之生物一樣的媽給自己送的神裝頓時有點心虛起來,沒辯解什么。
本身他并不想提起自己的過去,尤其宣揚自己過去過得多苦什么的,在當下這個本該放松的時機并不是很適宜。
夕陽照在少年們的身上暖洋洋的,每個人的輪廓都像是要融化在金色的光芒中。
這樣的場景和他幼時的際遇對比鮮明。
和充滿朝氣的同齡人一起站在陽光里,那些黑暗的,孤苦無依的,漫長到仿佛沒有盡頭的夜就像是被遺忘在了時光的盡頭。
想著轉移話題,陸往右手邊看去。
大少爺蘭卡斯特和才認識的時候那種輕浮的狀態不同,異常的沉默——而且。這個老貴族家庭的獨苗苗居然也要坐快線,倒是讓他有點吃驚。
可能是因為自己算是孤兒長大,蘭卡斯特作為“媽媽的大寶貝”,初見的時候給他留下的印象極深。他那個辣媽看著他的眼神里裹著溺愛,黏黏糊糊的幾乎可以拉出絲兒來,都差點都往手里吐口水當天然發膠,搓搓手給他梳頭了。
光是送他來基地那次,陸留心數了數,他媽摸他的腦袋都摸了二三十次,感覺再多摸幾次他發際線都得給擼禿了——而蘭卡斯特他媽這么寵愛的兒子,居然舍得讓坐快線,而不是開著什么昂貴的私人飛行器,地上鋪著紅毯來接他,倒也是真的稀罕事兒。
蘭卡斯特自從被K收拾了一次之后,好像在“貓女”壯碩的胸肌和肱二頭肌擠壓下找到了人生的目標,整個人都變得比原先沉穩起來,悶聲不出氣地跟在兩個同期旁邊。
才跟著K訓練幾天,大少爺整個人都像是脫了一層皮,眼睛里透出一種四大皆空,看透紅塵的氣息。不僅臉上原本的嬰兒肥都瘦干了,能看見顴骨的走向,白嫩的皮膚也被曬得發紅破皮。初見時紈绔子弟那種講究的,油光水滑的發型也剃得短短的,利索起來了。
“你呢?你家居然不來接你?”陸斜著眼看他。
蘭卡斯特嘆了口氣。
“……老大跟我爸說了,不允許家里人來接我。”
陸看著對方蔫蔫兒的樣子,同情中又隱隱有點幸災樂禍。
如果說才見面的時候這家伙油光水滑,頂著頭茂密的金發看起來就像一根趾高氣揚的黃油玉米棒,現在就像是被霜打過的玉米棒子,有點慘兮兮的。
三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很快就走到了大門右側的電梯。
下沉電梯可以直達地心快線的車站和隧道,內部呈膠囊狀,四壁播放著最新的武器和肢體改造的診所廣告。
可能是因為主要的客戶群還是年輕男性,為了顧客,有的廠商會聘用年輕漂亮的藝人作為代言人,放著放著居然出現了艾絲蒂代言的廣告,看得蘭卡斯特突然有了精神。
他指著艾絲蒂的笑臉,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活像那種橡膠做的慘叫雞玩具(這種經典玩具歷經百年不衰,至今廣受歡迎)。
“艸,牛逼啊!這……這不是之前送你來上班的女生?我是說怎么那么眼熟呢?真人漂亮好多啊。”
聞言卡文迪許也來了興趣,原本無神的眼睛也往墻上的全息投影廣告看去。
陸看了一眼廣告,正想罵他們沒啥出息,看著艾絲蒂的廣告都大驚小怪的,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今天星期幾來著?”
“星期五啊。明天就休假了太爽了。”
卡文迪許回答道。
陸頭痛地揉揉太陽穴。
星期五……
原本是和艾絲蒂約著看電影的日子。
他想過很多次,自己和艾絲蒂·圖桑特的戀愛故事怎么展開。
最理想的情況下,兩個人應該(在他的安排下)偶遇,逐漸互相認識,互相加深了解,然后才會產生信任,緩慢升溫……可他們倆發展的節奏被跟蹤狂馬克西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就像是被人推下懸崖的巨石般,借著重力就開始瘋狂加速。
他向來對把自己的心意流露給女人非常謹慎,以至于之前約會過的女孩很多認為他有點冷漠。
因為成長在黑暗里的緣故,他對于自己完全無法控制的物事都有種天然的警惕——
而情感,尤其是非常強烈的情感,本身就是最難完全控制的東西——畢竟無論胸口的肌肉有多再堅硬,胸腔里的心都是肉長的,在真情面前都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接受命運的擺布。
前段時間又是為了她初次作為無名者殺人,又是得了新的裝備,情緒如同乘坐過山車一樣刺激,他幾乎是刻意讓自己不去想和她的關系。
現在還想不想見呢?
想。
甚至在忙碌的間隙忍不住的想。
但她……今天還有沒有期待自己的到來呢?
喜歡她多年,擔心在腦內對對方的形象有點美化過度了,追到了之后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受——就像是趴在櫥窗前,對著一塊美玉垂涎已久,可當他真正買到手的時候,卻逐漸下意識地開始挑美玉上的瑕疵來。
問題是,如果真的得到了就幻滅了反而更簡單干凈,目前他是即使知道這女人本來就不是她在觀眾和粉絲面前塑造的形象那么完美,但還是忍不住不喜歡她。
艾絲蒂·圖桑特性格上的這些瑕疵反而像是玫瑰上的刺兒,讓人充滿渴望的同時有點心癢癢。
無論多刻意去假裝不在意,他終究對艾絲蒂還是心軟的。
她是他兒時窗前的明月,黑暗的日子里窗外的星,也是他在獨行的時光里春日的撲面而來的柳絮,和冬季的初雪。
愛情就像是粉色鏡片的眼鏡,總能讓人看到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即使眼前是下水道井口的污水,也能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文藝復興時期油畫上的仙女誕生的湖泊。
一株大馬士革玫瑰扎根在他的心臟里,根系直往最柔軟的心頭肉里鉆,細細的根須不知何時已經鉆進了他的大動脈里——日后便是他再怎么心狠手辣,被這個世界煉得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也只能任由這種迷戀汲著自己的心血,肆意生長。
快線上播報著娛樂星聞。
“……光明之星的主唱,黎星于今天早晨被發現在公寓里自殺……”
這世上的生與死,愛慕和憎惡,在這顆蔚藍的星球同時上演著。
生命的輪回就像是潮汐的起與落,煙火的綻放和歸寂,每個人縱向的衰老不可避免,人與人橫向的際遇又毫不相干。
他有些疲憊,幾乎聽不見同僚在聊什么,也沒注意新聞在播報什么,只是心不在焉哼哼哈哈地答應著,到站就下了快線。
腦子里還混亂著,腳卻不需要腦子指使,就像是雨后燕歸巢似的,還是到了艾絲蒂的門口。
她的公寓門下,暖白色的光從門縫底透出來,像輕紗,像綢子,也像是精靈的翼。
陸站在那扇門前舉著手,站在走廊的陰影里,等到走廊的自動燈都緩緩熄滅。他隔著門聞著她房間里那股甜甜的花香,微微垂著頭,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敲響她的門。
艾絲蒂·圖桑特靠在門后,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她今天精心打扮了。選了看起來最隨意,但又能突出她身材優點的棉質裙子,畫著淡到看不出來的妝,就連頭發也是梳了好幾次。洗完澡后,對著鏡子梳了又改,改了又梳,看了好幾個視頻才梳出這種看似慵懶隨意,實際上充滿細節的發型。
那個讓她心跳加速的人就在門外。
她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想就這么直接開門讓他進來,卻又有點害怕大大咧咧地直接開門顯得自己很在意。
“叮咚——”
仿佛等了一個世紀,門鈴終于還是響起了。
艾絲蒂數了幾秒才打開門,假裝自己不是在門口等了很久。
讓她想念了很久的人穿著制服站在門外,用力抿著嘴角還是壓不住笑意。
而陸看著她臉頰上圓圓的,甜甜的酒窩,原本之前心頭的各種糾結和猜測什么的都像是晨霧似的煙消云散了。
“您好,公主陛下,”陸像模像樣地鞠了一躬,“我來給您送您的快遞。”
她被他逗得笑得更明顯了。
眉毛彎彎,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也彎彎的,就像是碧波蕩漾的清泉里,映著皎潔的月牙。
“什么快遞呀?”艾絲蒂轉身讓他進來,關上了門。
她柔軟的,煙云似的頭發垂到肩上,襯托得她光潔的背和半露的肩膀更像是玉雕的了。
“你在前幾天在本店下的訂單,許的愿望已經成真。”
他只想讓她知道她已經安全了,而對于這件事給他帶來的麻煩,半個字沒有提。
頭頂溫柔的白光照在那張飽滿又干凈的側臉上,細小的金粉似的光芒包圍著她。公主托著腮,歪著頭,笑盈盈地看他。她臉邊有不少絨絨的,細小的胎毛,又嬌又軟,讓她原本絕艷的臉看起來帶著點孩子氣。
被她這么看著,少年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像是被點燃的蠟燭,慢慢化開來,化成柔軟的,蜜糖一樣的流質。
艾絲蒂靠過來,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你又不早點和我說?還讓我擔驚受怕的。”
她深知自己的魅力,肆無忌憚地跟他撒嬌,熱乎乎的身子往他身上靠,手腕子也順勢往他脖子上吊。
這樣的矯揉造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有點膩,但唯獨她仗著長得漂亮,這么做是剛剛好的——
媽的,這誰頂得住啊。
“我的位置可以被監控,和你發消息的話也可能會被監控……”
陸被她這么吊著,像是著了魔似的,下意識地就開始解釋起來。
艾絲蒂相當擅長得寸進尺,見對方有點上頭了,眉心微蹙,刻意做出哀怨的表情。
“我還以為被你始亂終棄了……”
陸看著她浮夸又拙劣的演技有點出戲,差點笑出聲來,突然就清醒了。
他拎著她的領子把她提開:
“……始亂終棄什么鬼?反正我保證那人以后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艾絲蒂見他不上套,白了他一眼,吐吐舌頭。
“你都不哄我的嗎?”
陸心想,如果不是因為某種未知原因,你可能自己輕輕松松就把這人捏死了吧,還跟我在這兒扮豬吃老虎呢?不過雖然對對方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倒也樂得和她這么糾纏,只是對著她的屁股輕輕拍了一巴掌。
“這兒……哄了。我要餓死了,晚上吃什么?”
艾絲蒂嘴上說著“討厭”,剜了他一眼,臉卻紅到了耳根。
艾絲蒂·圖桑特習慣于利用自己的魅力和美貌讓男性對自己言聽計從,且幾乎從不失手。
她的「場」的性質非常特殊,除了對植物的操縱外,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操縱人類的神經素。
而令人對其他人產生吸引的荷爾蒙,究其本質也是神經素的一種。所以對于人類男性來說,除去她本身條件優越不說,這樣的能力加持下,艾絲蒂往往對對方笑笑就能讓人像是喝了迷魂湯一樣,連和對方吃頓飯都不用就會被她指使著做這做那的——
遇到這么個棋逢對手,對自己的能力有抗性的男性還是頭一次。
她反倒有點上頭。
“說起來,你和阿忒彌斯有什么過節嗎?”
陸見她開始指揮著女仆去做飯,往她的浴室走去,邊走邊隨口問道。
“阿忒彌斯?你說那個長得像白毛獸人的歐巴桑啊?”
艾絲蒂聞言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似乎是聯想起非常令她不悅的東西。
陸聯想起今日見到的魁梧的老女人的身影,被艾絲蒂的這句特別貼切的吐槽逗得噗嗤一笑。
“對,那個白毛獸人歐巴桑。”
艾絲蒂眉頭微皺,正想說些什么,窗外平地驚雷般的一聲巨響。
不知誰放起了煙花,彩色的燈光和巨大的聲響吸引了兩人和義人女仆的注意。
璀璨又華麗的煙花劃破黑沉沉的夜空,燃盡自己的生命綻放,像是在太陽無法觸及的深海里,發光的浮游生物。
可不知為何,這樣絢爛而聲勢浩大的煙花在夜空里綻放,一朵接著一朵,本該是盛夏般繁花似錦的生機,反而在燃燒的間隙更令人驚覺夜色的黑暗和冰冷,透著難以言喻的寂寞。
煙花散盡,閃爍的微芒終還是湮滅在夜空里。
隨即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出現在夜空里。
全息投影里先出現了「光明之星」的主唱黎星的影像,緊接著出現了一行字:
“致這個時代最明亮的星星。流星劃破天空,雖然隕落得太早,但依舊璀璨。”
署名是“光明之星”其他的成員。
陸看著那行字有些詫異,甚至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他曾經很喜歡這個樂隊,也很喜歡他們創作的那種節奏感極強的歌曲。
只是作為聽歌的人,那種喜愛來的快,去得也快,尤其后來了解到黎星是自己本家嫡系的哥哥后,多少摻了點嫉妒的情緒,很難再像是站在遠處仰望偶像一樣去欣賞對方的歌曲。
而他在還沒來得及了解這個人之前……這個原本和自己血脈相連,應該是自己哥哥的人就死了。
現代人都很寂寞,和別人說著說著話,常常會有些言不達意,甚至大部分同床共枕的人,都很難說互相理解。畢竟生存至上的環境下,愛情和婚姻和利益掛鉤的部分多,交心反而是相當奢侈的東西。
一個人曾經真心欣賞另一個人嘔心瀝血創作的東西,倒也是現代的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
廚師花十幾年研究出來的菜式,有的人像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嚼也不嚼就吃下肚,而有的人能吃出菜的做法和用料的精巧之處,便是本人不認識這個廚子,也比前者更了解這樣的匠人了。
音樂,詩歌,甚至是畫作……
大部分的人和別人的作品在茫茫人海相遇,都只是過客,頂多附庸風雅拍幾張照發發社交媒體,而并不真的會去了解匠人的癡心。
而正是因為曾經喜歡黎星寫的歌,他對這個哥哥的死,在黎易死時那種“與我無關”的情緒之外,隱隱參雜了一點淡淡的惋惜。
黎星的死訊像是紅酒。
喝進口的時候只覺得酒味寡淡,之后卻上頭得厲害,腦仁子聯通了痛,從腦干,到前額葉,再到太陽穴,都是麻麻的。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在全城的靜默中,艾絲蒂仰望著這籠罩在太陽城之上,隨著煙花落幕升起的宏大訃告,眼神關切地看向他,嘴唇微微動了動。
即使不懂身邊人那種突如其來的潮水般的憂郁緣何而起,她卻能聞到他身上海水苦咸的味道,感受到那種冰冷又寂寥的情緒。
她走上去,輕輕擁抱他。讓這個比自己高大的少年把臉埋在自己溫暖的肩窩里,就這么安安靜靜地輕撫他的背。
陸獨行慣了,本想推開她說,我沒事兒,但不知為何,在那漫天煙花的余燼里,和令人呼吸困難的淺灰色的死亡里,他突然覺得身邊有個可心的人倒也不錯。
兩人就在這瞬間明亮又黯淡的光芒里擁抱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心跳和體溫。
就在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失去“星星”的痛苦中時,摘星樓頂端,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女和罪魁禍首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高空的風吹起少女的頭發,露出她耳垂上兩條銀色的流光似的耳環。
“黎星……自殺了。你有什么感想嗎?”
L也沒轉過去看赫麥爾,只是仰著頭看著頭頂的屏幕說道。
赫麥爾摸摸下巴:“……可能對于有些人類來說,江郎才盡比死亡更可怕吧。”
L苦笑,心道自己還在期待什么呢?
這人又害死了一個“許愿者”,還是一臉的冷漠。
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大概也就是赫麥爾這樣的吧。
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
不過,少女轉念一想,我和赫麥爾從本質上也沒什么區別,甚至我可能更糟糕一點吧。
赫麥爾至少是在使用能力完成別人愿望的時候收割了一些人的生命,而我呢?
L看了看自己洗了好幾次的手,嘆了口氣。
殺戮的欲望就像是她鎖在內心的野獸,不斷用龐大的強壯的身軀撞擊著鐵籠子的欄桿,永遠都在尋找著越獄而出,攻占她的身體控制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