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繼續前進了幾個小時，孟解才看到初生的身影。

那已經到了晨島的邊緣。

遠處是望不見盡頭的海，近處是分不清粗細的沙。

在海浪與沙灘親密接觸的地方，負手站著的是孟解所熟悉的灰色長袍。

那是初生。

孟解指揮螃蟹悄悄地接近他，想給他一個驚喜。

初生仿佛也沒有發現他，仍由他來到了自己的腳邊。

孟解剛想鉆進他的袍子，爬到他腳上去嚇唬他。

卻是整只螃蟹騰空而起……

被一雙大手捧到了初生面前。

“小家伙…你回來啦？”

初生語氣輕快，看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地說：“王子那家伙走了。”

當著面叫他殿下，轉頭就成了那家伙…這倆人關系還真是不錯。

孟解想著想著，發現頭頂多了一只手。初生摸著他的外殼，原地坐了下來。

他看著撲向沙灘的浪，將孟解放在了身邊。

這一人一蟹，不言不語，靜靜地聽著浪聲。

“小家伙啊…”初生突然開口。

孟解轉了個身，看向他的側影。

“你出生沒多久吧？”

出生沒多久？如果他說的是孟螃蟹的話，倒是正確。

“不，不對，也不完全是。”

初生撓了撓頭，轉頭看向他：“總之，不管怎樣，我都應該向你道個歉。”

道歉？你道什么歉？你干嘛了？

“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跟小點點說，你是我的朋友。”初生眨了眨眼，又問孟解，“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嗎？如果愿意，就大叫兩聲，不愿意，就一聲。”

尖嘯聲從孟解口中傳來，這是一聲。

“還有嗎？”初生眼睛眨巴眨巴，期待地看向他。

沒了……

孟解這么想著，不禁開始大笑。

可這大笑到了口中，就是第二聲尖嘯，乃至第三聲，第四聲…

等到他回過神來控制住自己，卻看見初生也開始笑了起來。

“看得出來你很開心啊…那你是很樂意與我做朋友咯！”

這位活了六千五百七十四天的的十八歲擺渡人，此時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這讓孟解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對每個新交到的朋友都會這樣。

不過他也提不出自己的疑問。

“小家伙…你需要我給你起個名字嗎？”初生又問道。

起名字？我看你是有多閑才會一個人坐在沙灘上給一只螃蟹起名字。

“好，那就叫你‘歸處’吧。”

？？？

孟解被他這么一整，弄得是措手不及了。

“孟螃蟹，我忍不住了，給我撞他。”他對著孟螃蟹說。

“可是…可是他是好人誒！”孟螃蟹一陣糾結。

孟解也不指望孟螃蟹能做什么了，干脆自己動手，接過控制權，雙眼泛出紅光，渾身顫抖，準備撞過去。

還是最終稍微冷靜了一些，用力在沙灘上刨了起來。

初生感覺到他的動靜，撇頭一看，頓時，一團黃沙飛到了他的臉上。

“咳咳…咳…”初生吃了一嘴的沙，那灰袍也落上了點點暗黃。

他從地上爬起，向前走了幾步，用水抹了把臉，將沙子吐到沙灘上。

“歸處，你做什么！”他有些激動起來。

“咳咳…”

孟解清醒了些，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事。

他左右看了看，感覺情況不妙，想著趁現在跑路，但又放棄了這個打算。

干脆就原地趴下，收起了附足，裝成石頭。

這倒是又把初生逗笑了：“小家伙是嫌棄我起的名字嗎？”

“石頭”孟解微微抬起外殼，用附足在沙地上畫了個大大的勾，也沒想他是否看得懂，就收回附足，繼續扮石頭。

“啊啊啊好尷尬…”孟解心里想著，“我干嘛要潑他沙子啊…袍子都給他弄臟了。”

？？？

“原來是因為弄臟袍子了？”孟螃蟹疑惑道。

小小螃蟹，實在搞不懂這只暗面權限為什么會因為這個而尷尬。

“那你想要什么名字？你會書寫嗎？要不你在地上寫一下？”

你可真看得起小螃蟹。

小螃蟹怎么會寫字啊？對不對對不對？

孟解繼續裝死。

“不會寫字啊…那還是叫歸處好了，大家都說擺渡人的起名水平很高，你相信我啦，絕對不會被人笑話的。”

孟解從地上爬起，也不再糾結那么多，就當是同意了這個名字。

反正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與其說是名字，更像是代號吧，“初生”與“歸處”……

“對了，”初生說，“你知道擺渡人嗎？或者說，你有興趣了解一下擺渡人嗎？”

我又不是人…為什么要了解擺渡人。

孟解依舊是無聲吐槽。

“擺渡人是我…”初生指了指頭頂的天空，說，“依著上面那位，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極巨之鳥的意志，創立的組織。”

“當然了，不一定需要會劃船，才能加入擺渡人。”他笑了笑。

廢話，那你就不會問我了。

“擺渡人負責的主要是新生靈魂的接引工作，接引新生的靈魂，前往巨鳥所在，以自身反哺巨鳥。”

孟解聽著耳熟，這不是…獻祭嗎？

“然后再從巨鳥所在，再次降臨世界，進入下一個輪回。”初生看了看他，又解釋道，“別多想哈，只是一個接引靈魂，類似于帶孩子的工作。”

“不加干涉，不加管束。”

“到頭來也不過就是萬物皆一，一乃萬物。”

得，又是造物法。

“擺渡人的成員很少，又很多，大多都會以船夫，隱士，養動物的人之類的形象生活。而我嘛…”

“我就是養動物的。”初生笑了笑。

好家伙，還真是動物飼養員唄。

等等，這家伙不會想把我……

“咳咳，你別害怕啊，我這邊養的都是一些光明生物，就是那種很白的，很亮的小鳥小魚什么的。”

初生這家伙大概是有什么可以讀懂靈魂想法的能力，說不定也不是什么正經人類。

故意接近我，說不定就是看出了我這身體屬于是黑暗生物，想把我抓起來做什么研究。

比如黑暗生物的靈魂是否可以接引到極巨之鳥那里，暗面權限的靈魂是否可以吃之類的。

這種危險想法讓孟解不由一顫，后退了幾步，此時在他眼中，初生從一開始的和善，變得危險了起來。

“孟解，你內心戲好多啊…”孟螃蟹吐槽道。

“哈哈是嗎…”孟解差點忘了自己是在孟螃蟹的靈魂邊上吐露心聲。

不得不說，真尷尬啊……

下次想想怎樣把螃蟹屏蔽了吧。

“歸處？小家伙？想啥呢？”初生一只手撫上了孟解頭頂。

“哈，”他說，“我問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些孩子。”

孟螃蟹連忙叫了兩聲，同剛剛那樣，表示肯定。

它完全不給孟解時間，來繼續他的內心戲。

初生拍了拍袍子上的沙，待上面看起來不再那么臟了，才捧起孟解，將他放在自己肩頭。

“走啦！”他興致盎然地說道，帶著肩上的孟解，向著來時的方向返回。

……

“快到了呦，就在前面。”

初生走得不完全是來時的路，反倒是換了個方向，沿著海岸前進。

“哦對了，孟解。”孟螃蟹突然對孟解說，“以后我不叫孟螃蟹了。”

“嗯？”

“初生哥哥說得對，擺渡人的起名水平確實很高，”孟螃蟹補了一句，“這可比你好。”

“初生…哥哥？”孟解有一絲奇怪的感覺。

“哼，反正以后我就叫歸處了！別再管我叫什么孟螃蟹了！”

這孩子這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