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前任博物館之重生奇譚
- 戴日強
- 11251字
- 2022-10-11 17:50:18
(1)
一方古厝,紅磚綠瓦,雙燕歸脊。
厝內(nèi),南音咿呀,是《直入花園》:直入花園是花味香,直入酒店是面帶紅,田蝧飛來都真成陣,尾蛾飛來都真成雙……
一襲剪影映襯墻上,黃嬋娟熟練地把襦裙重疊繞穿,綁扎好裙頭的兩條系帶,她便穿好了一片式齊胸襦裙。
幽靜燈下,嫣然是柳永詞里走出來的一闋美人。
她看了一眼老式八仙桌上的箱子,自言自語道:“又過了一世,這次終于找到你了。”
發(fā)愣了會而后,嬋娟開始整理物件,沒有太多的服裝,都是一些筆墨紙硯和書本,放入一個比較復古的行李后她提上行李抱上一個陳舊的竹編箱子離開。
走出古厝大門,外面卻是一個華燈初上現(xiàn)代的世界,身后的古厝就仿佛隱居在這個繁華鬧市里老者,嬋娟正打算伸手叫輛出租車沒想到有一輛“黑車”停在眼前問:“美女想去哪?順路的話我捎帶一程。”
對于大多數(shù)女生來說那么晚突然有人獻殷勤肯定要堤防和拒絕,不過對于嬋娟來說,那么好的事她當然不能錯過。
開車的司機叫鄭少徽,本是一家小酒館的老板,為了給酒館增加點顧客他兼顧著給客人“算命”,所謂的算命他肯定什么都不懂,無非是下了一個周易app,打著這個幌子給別人解答愛情疑惑,還揚言不能幫人走出失戀陰影酒店的酒免費喝,于是幾周下來酒館入不敷出,他只能兼著做點順風車賺點外快。
當然,外快依然是賠本生意,畢竟每次都是繞很遠去接送美女,然后女生只要是長得稍微童叟無欺他就技癢留個聯(lián)系方式探討生物學的發(fā)展史,都想探討那么深刻的話題了就更不好意思收車費了。
不過收獲也是滿滿,畢竟不到兩個月,鄭少徽談過一條長安街的女朋友,因為戀愛對象太多甚至都記不清楚誰,不得不做一個excel表格分類管理。
這次上班前他想著來幾單順風車,才剛剛駛出地庫正要打開手機軟件就意外看到一個穿著漢服的女乘客,二話不說直接過去接客。
他萬萬沒想到嬋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上車,內(nèi)心里說不出喜悅但是冷靜一想覺得太過容易反而些許奇怪,畢竟那么不見外的美女不太可能存在。
鄭少徽瞥了一眼倒車鏡上的身影,不得不說這女子確實有點仙氣,就像是《倩女幽魂》的聶小倩一般,不過想到聶小倩他突然又有點毛骨悚然,畢竟在凌晨里接到一個穿著古代服裝抱著奇怪竹箱子的女子有點怪異。
不過看到她天生麗質(zhì)的面容后鄭少徽還是笑著說:“小仙女喜歡穿漢服啊?”
嬋娟自顧抱著箱子沒有答話,鄭少徽有些自討沒趣的感覺,不過普天之下撩妹高手都有一個不要臉的本領,就是即便女生沒有搭理他都能跟空氣一路聊天。
他繼續(xù)問:“小仙女你那箱子很奇特啊,里面裝著什么寶貝?”
嬋娟最煩的就是這種不好好開車嘴跟機關槍一樣嘟嘟嘟說不停的司機,于是依然看著窗外懶得搭理,風透過車窗揚起臉上的秀發(fā)。
鄭少徽只能繼續(xù)開啟自問自答模式:“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潘多拉魔盒吧,那可是寶貝啊。”
他本以為她不會回答想著繼續(xù)說,哪知道嬋娟冷不丁地開口說:“潘多拉盒子算什么寶貝。”
“喲,小仙女的意思你的箱子才是寶貝?”
嬋娟沒有正面回答,捋了下頭打在嘴邊的發(fā)絲,反問道:“你知道固倫和孝公主嗎?”
他一愣,笑著說:“我只知道太平公主。”
嬋娟冷了他一眼繼續(xù)說:“乾隆65歲得十公主,寵愛有加,還給她擇了一位佳婿,和珅的長子豐紳殷德。”
“愛情故事啊,然后呢?”
“然后她死后被葬在公主墳,舉族用珠寶金銀為她打造一個華美宮殿當陪葬品。”
他好奇問:“你的意思那個宮殿在你箱子里?”
“當然。”
鄭少徽內(nèi)心閃過一絲驚悚,他開夜車只想撩撩妹可沒想碰到什么奇怪的東西,趕緊剎車。
嬋娟慣性往前傾了下,竹編箱子的蓋子并沒有完全打開只是微微掀開一角,一絲金光閃現(xiàn)了下,她連忙蓋上抱緊了起來。
鄭少徽心想即便遇見奇怪的東西也不能太認慫,否則很容易收到迫害,于是故作鎮(zhèn)定地說:“公……公主,到了,要不要小的扶您下車。”
嬋娟下車笑著說:“不用了,我……”
還沒等她說完鄭少徽一看她下車了趕緊踩油門跑了。
嬋娟看著飛快遠去的車嘴角輕輕揚起一絲微笑,她都沒注意到一個小盒子還遺忘在那人的車里。
北京西海,一輪明月,慵懶如白貓臥在湖岸旁的柳梢頭。
嬋娟一手拉著行李一手抱著箱子走進一家復古建筑,步入大堂,里頭空無一人,放眼一看,別致的小酒館風味擺設躍然而來。
她放下行李箱子,輕輕擦拭了下額頭冒出的汗珠揚起一絲微笑說:“還是老樣子。”
打開行李取出物件,在前臺桌上擺上器具,那是源自德化的精美白瓷,搭配黑陶盤,宛如海平線上的黎明光景。
此時,墻上掛著的古鐘,秒針兩下后指向十二,鐘聲響起,這像是給嬋娟的一個信號似的,她看向堆滿一地的物品,走到離自己最遠的那個神秘的竹編箱子,慢慢掀開蓋子,一陣金光閃過,里面竟是一個古厝模型,跟她之前離開的那方古厝一模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這小古厝,隱約的能看清門牌上寫著五個字:前任博物館。
再仔細一看,似乎小古厝里發(fā)著微弱的燈光,光影里能看到一個穿著齊胸襦裙的女子,而那個人不正是黃嬋娟嗎?
(2)
嬋娟從另一個小木盒子里拿出一瓶燒酒,分別給兩個杯子里倒上。
斟滿后她拿起其中一個杯子,獨自跟旁邊另外一個杯子碰了下隨機自飲了一口。
飲著飲著她便唱起了詞,是蘇東坡的《江城子》,而通常喝酒唱這詞的人都是在思念故人。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唱完后本是意興盎然的嬋娟卻黯然傷懷潸然淚下……
桌子上依然是兩杯燒酒。
另外一杯盛著酒的杯子被一只手拿了起來,是一個女生的手。
燒酒還是原來的燒酒,白瓷杯也依舊,只是場景似乎發(fā)生了變化,不在是前任博物館,而是一家小店,那女生對面沒有嬋娟,而是空無一人。
她拿起酒杯跟旁邊另外那杯燒酒碰了下,一口喝完后大喊一聲:“老板,再來一瓶燒酒。”
那喝酒的女生叫佳敏,她一頭波浪卷發(fā)披在肩上,身穿著深褐色連衣裙,見還沒人送來酒佳敏不耐煩地點了一根煙。
此時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又抽煙?抽煙的女生可吸引不了我。”
佳敏抬頭看了一眼,是這家館子的老板,也是她的老朋友,他端來一壺酒。
“行,行,行,我不抽……幫我把酒倒上。”
他輕聲嘆氣,給佳敏倒上酒,問道:“怎么,今天魯米沒有一起來嗎?”
佳敏有點不耐煩地說:“能不能別提他。”
“那需要我這個大帥哥陪你喝一杯慰藉下你寂寞的小心靈。”
“不用了,你滾去忙你的吧。”
他倒也沒有多說,把兩杯酒都倒?jié)M,一杯放在佳敏面前,一杯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佳敏端起酒杯跟桌上的杯子碰杯說了句“干杯”然后一飲而盡,只是另一個座位上并沒有人。
他擔心地站在旁邊看著她一杯杯喝酒。
“你真不用擔心我,去忙你的吧。”
“好吧。”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
“謝謝你……鄭少徽。”她補充道。
鄭少徽回頭似乎略苦苦地笑了一笑,他心想上班前遇見個妖怪一樣的漢服女子,一上班就馬上要招待酒鬼一樣的瘋女子,最關鍵是兩個都不能碰,真是折煞他了。
佳敏也報之一笑,繼續(xù)倒酒、干杯、一口悶……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佳敏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放在平常鄭少徽可能會給她蓋一件衣服,或者把她叫醒,實在她起不來他會送她回家,當然,他們是純粹的好朋友,所以她信任他。
只是這次她覺得這次好像不太一樣,她好像怎么也醒不來,像是進入一個奇怪的夢境里,又像穿越一樣,佳敏心想也許是喝多了造成這樣的錯覺,但是耳邊確實有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并不是鄭少徽的,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女人的聲音說道:“心里放不下前任的人,眼里才能看到前任博物館。”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佳敏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頓時清醒了起來,起身一看竟然是在一個更加陳舊的館子里,神奇的是眼前的酒杯還是剛才的酒杯,而且是兩個空杯酒,唯一不一樣的是多了一個女人坐在她面前,確切說是一個古代的女人。
佳敏詫異地指了指自己說:“難道我穿越了?”
想到這里她一陣興奮對眼前的嬋娟說道:“現(xiàn)在是哪個朝代?”
嬋娟回答:“你希望是哪個朝代?”
佳敏更加開心內(nèi)心想著還能選朝代啊,趕緊繼續(xù)說:“我想到宋朝去,但看你的服飾……好像是唐朝的服飾,唐朝也行,你應該是我丫鬟吧?不對,你剛沒有叫我小姐……”
實在有點受不了她的滔滔不絕,嬋娟趕緊打斷說:“你小說看多了,現(xiàn)實哪有那么多穿越。”
也許是酒意未全醒,佳敏反問:“你怎么證明我不是穿越。”
嬋娟說:“你要是真穿越了我們彼此無法對話,發(fā)音完全不一樣。”
佳敏一愣,繼續(xù)問:“怎么說?”
嬋娟不耐煩地解釋了一句:“比如用字上,‘走’在古代是跑的意思,再比如發(fā)音‘下’,唐朝人發(fā)音跟四聲調(diào)的‘哈’比較像,而且還是現(xiàn)在發(fā)音體系不存在的入聲調(diào),根本就是另外一門語言,你怎么聽得懂?”
佳敏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緩過神來說:“我知道了,我不是穿越,而是你反穿過來。”
她等著她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卻見嬋娟心煩地問道:“還喝酒不?不喝我拿走了。”
“喝。”
說完佳敏拿起酒猛喝一口。但似乎這酒并沒有讓佳敏消停,反倒是更加亢奮,她開始漫無天際地聊天,而且最喜歡聊生活。
佳敏問道:“小姐姐你知道什么樣的人過的最不容易?”
嬋娟沒說話,淡淡呷了一口酒靜靜看著她吹牛皮。
“是那些996工作制無限加班熬夜寫代碼每天疲于應付各種無法實現(xiàn)的產(chǎn)品需求還得擔憂自己發(fā)際線的程序員嗎?還是滿城跑的房產(chǎn)銷售……或者是迷茫無比、喝大酒、蹦大迪、侃大山的憤青嗎?”
佳敏晃動著身體,從兜里拿出煙剛要點,嬋娟很不客氣地把煙拿走說:“這里不允許抽煙。”
佳敏也不介意,大笑了下說:“都不是。是那些明明很努力卻依然一無所有,明明深愛,卻過早失去的人。”
說著她手隨意往旁邊一直說:“他是我見過的,最深情的男人。”
“他是誰?”嬋娟問。
“他啊……”佳敏說著,似乎想起了很多甜蜜伴著心酸的故事,眼眶一下子泛紅起來。
(3)
佳敏說的男人叫魯米,是一個擁有十件格子大小不一樣格子襯衣的程序員。
在她眼里,魯米是這個世界上最疼自己老婆的人,兩人只要呆在一起,除了睡覺上廁所,平均每十分鐘就要親吻一下。
魯米絕對是一個秀恩愛的騷氣擔當,連中午吃外賣也不放過,一大堆同事一起吃飯,他還得跟老婆連線面對面吃飯,無論同事怎么開玩笑說他們是在“對食”。
魯米也不在意,還展示著跟老婆換戴戒子的浪漫。
在家里,他對老婆好簡直令人發(fā)指,絕對是本世紀最瘋狂的寵妻狂魔,嫣然古代宮里的男仆附體,穿著圍裙吭哧吭哧跪在地上擦地;手洗一大盆顏色鮮艷的衣服,當然包括各種蕾絲;每天看著食譜變著法做著各種佳肴討好老婆的胃口。
魯米還跟別的男人不一樣,絕對是一個重色輕友的貨,寧可不合群也要回家陪老婆。每次公司一組織什么聚餐,或者老同學來北京出差邀請他下班一起吃飯,他總說必須按時回家陪老婆哄老婆睡覺,拒絕一切應酬。
對于佳敏來說,這輩子,她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做魯米的老婆了。
可惜的是佳敏并不是他老婆,她是他老同事,也是同住一個小區(qū)的鄰居,除了上班時間碰到,早上晨跑的時候他們也經(jīng)常遇見。
每次魯米都會開心地重復地跟佳敏介紹自己的老婆。
魯米拉手的姿勢跑步,身邊空無一人,迎面遇到女孩佳敏。
而佳敏總是表情復雜地對著魯米身邊那個并不存在的老婆,然后假裝非常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然后繼續(xù)心疼地看著魯米邊跟空氣對話邊跑著……
前任博物館的燈火如往事一般搖晃了下,杯子里的燒酒平靜如初。
佳敏似乎又再次沉醉了,她朦朧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嬋娟問了一句:“這酒纏頭,叫什么名字?”
嬋娟回答道:“叫桃花源酒。”
佳敏又問:“怎么叫這么個名兒,難道是隱居的意思?”
“是暗戀的意思。”
“啊?這跟暗戀有啥關系?”
嬋娟淡淡道:“因為是《暗戀桃花源》啊。”
聽到這原本佳敏亢奮的表情突然切換成一張憂傷的臉。
半天,她回了一句:“這個解釋好冷啊。”
說完佳敏將嬋娟的酒杯取了過來,也一飲而盡,繼續(xù)說:“不過,這酒挺合我口味。”
嬋娟道破:“凡是一個人做了兩個人的事,一定是用情過深。”
仿佛內(nèi)心深處最后的堡壘被瞬間摧毀似的,佳敏表情更加痛苦,趴在桌上哽咽哭著,嘴中呢喃著:“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自拔,誰來幫我?”
原本平淡的嬋娟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原本滔滔不絕現(xiàn)在卻傷心哭泣的佳敏,像是感同身受一樣,內(nèi)心也泛起一陣漣漪,她暗自思索,自言自語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佳敏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家里,昨夜發(fā)生的事仿佛一場夢一樣,但一切仿佛又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料理店跑到另外一個小酒館,又是怎么回來的家?
難道是鄭少徽送她回來?可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還是他跟昨晚那個奇怪的漢服女孩是一伙的,他們是不是串通起來搞什么事?
想到這些佳敏決定今天下班后去找鄭少徽問個清楚。
(4)
天光八早,嬋娟看著竹編箱子發(fā)愣了很久,此時的前任博物館已經(jīng)在里面。
耳邊環(huán)繞的歌曲是《三千兩金》,這首南音講的是一個幾百年前的戲曲故事。
講的是唐代有個名叫鄭元和的書生不到二十歲就通過了地方的科舉考試,取得入京參加會試的資格。在京城他結識了妓女李亞仙從此誤入歧途,花光所有積蓄還被老鴇毒打趕出青樓,從此成為一個殘廢的乞丐。
曲罷,嬋娟連連嘆息自言自語說道:“這南音寫得很好,但卻忽略了李亞仙后來殉情的事……不過這些都是另外的故事了,戲曲恐怕道不明。”
嬋娟說得輕巧,就仿佛這個戲臺里的愛情故事她見證過真實版本似的,甚至從她的神情里流露出來的難以言喻的情感像是在訴說著她演過這出戲,更或者她就是戲中人。
都說初聞不知曲中味,再聞已是曲中人,嬋娟拿起桌上的酒瓶倒酒卻發(fā)現(xiàn)酒瓶里早已空空如也。
又是空等待的一天,等了那么久還是沒能等到她想見的人。
“知道你會來,卻不知道你何時來,知道你在,卻不知道你的模樣,更像是人潮人海里的每張面孔都有你的模樣……唉,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都說想你的人會去找你,可能是我的思念多點,不如我去找你吧。”
說完嬋娟下了這個決心準備出去尋找,但是萬一他來了這里沒人怎么辦?所以小館還是得有人照看。
“看來要招一個掌柜幫忙了。”
嬋娟收起箱子走了出去,門外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偶爾能聽見遠處車輛行駛的聲音。
她往外走著,卻突然看到小巷里一個穿著古代嫁衣的女人在脫衣服,這嫁衣竟是這般熟稔親切,她一陣恍惚,忽然想起當年十里紅妝的場景,再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并不是女人,而是一個男人。
他似乎也看到站在不遠處穿著漢服的嬋娟,趕緊解釋說:“小仙女你別誤會,我是在拍婚紗照,復古的。”
嬋娟看了看周圍,然后問道:“你自己一個人拍?”
他點頭。
嬋娟似乎看到那出萬人空巷的戲,同樣是獨自一個人,那背影遙不可及卻歷歷在目,想到這里她趕緊問道:“跟你對一個對子,上聯(lián)只有三個字‘氷冷酒’。”
“什么冰冷酒?雖然我穿著漢服但我不懂對對子啊。”他回答。
嬋娟心想著:是他嗎?過了那么久自己也沒法一下子就斷定,不過眼前的人更像是個瘋子,畢竟他連身上穿的是什么都不懂。
他見眼前的小仙女就像是被定住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說:“小仙女你沒事吧?”
嬋娟晃過神來說:“哦……沒……我開了一個小酒館,想招一個掌柜,你感興趣?”
他詫異,心想著:這是哪門跟哪門,突然遇到一個陌生人就突然招聘,不過他想著自己確實還沒找到工作,只是現(xiàn)在是不是有點倉促……
“我最近在籌備下婚禮,我們先加個微信,等我忙完了我過來找你碰碰細節(jié)如何?”
嬋娟回答說:“可以,不過我沒微信。”
“不會吧?你沒微信,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嗎?你別說你還沒手機。”
嬋娟還真點了點頭。
他差點暈倒,這年頭真沒碰到這樣神奇的女子,難不成她真的是仙女下凡啊?不過想想好像歌手信也是沒有手機,找他得提前用郵件約。
“那好吧,到時候我忙完再去你酒館找你,對了,酒館在哪呢?”
嬋娟抬手正要指身后,忽然想起什么趕緊停下來說:“到時候我會找你。”
“也行。”
聽到這嬋娟也不打招呼就離開了。
他甚是詫異,怎么什么都不問就招聘,就算是有心招聘怎么也不問地址聯(lián)系方式什么的,到時候怎么找,忽然認為她應該是瘋子吧,這種人看來得躲著她。
(5)
佳敏再次來到“傷心酒館”已經(jīng)是下班后的晚上。
她問鄭少徽:“昨晚是不是你送我回去的?”
鄭少徽搖頭說:“當然不是,哥們要是送你回家我還能完整身體回來嗎?不得被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說完他不用吩咐便擺了兩個酒杯。
“那你有看到我又去哪里喝酒沒?”佳敏繼續(xù)問。
鄭少徽再次搖頭,然后反問:“怎么?你昨晚沒直接回家,難不成去找魯米了?”
一聽到魯米的名字佳敏原本大大咧咧的樣子就像是害羞草一樣瞬間暗淡了許多,然而沒堅持住兩秒她馬上惱怒成羞打岔說:“你丫的能不能別提他。”
“我并不想提他,只是不愿看你一個人喝醉。”說完鄭少徽放下酒壺轉(zhuǎn)身離開。
佳敏明白鄭少徽的意思,但她沒有繼續(xù)再說什么,端起酒杯碰了下對面空座的酒杯,合著苦淚獨自飲下。
前任博物館內(nèi)。
魯米獨自一人出現(xiàn)在柜臺前,他特意再拉出來一個座位然后對著眼前的空氣說:“老婆你先坐。”
看著“妻子”麥穗坐下后魯米也坐了下來。
一旁的嬋娟剛點完熏香,看了一眼魯米旁邊的位置后說:“麥穗真美。”
魯米一樂,說:“那當然,我的眼光能差嗎?”
嬋娟微微一笑,開始拿出酒杯,依然是昨晚的那兩盞白酒杯子。
魯米繼續(xù)說:“老板娘我很好奇,你這店是什么魔力把麥穗吸引過來的?平常她除了跟我晨跑外基本上都不怎么出來。”
嬋娟回答道:“你聽說過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魯米說:“你是說因為你的酒?”
嬋娟點頭。
魯米詫異說道:“可是我老婆不喜歡喝酒啊?”
嬋娟說:“都說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不喜歡喝酒的人都是因為沒醉過。”
魯米笑了笑說:“好吧,老板娘你說服了我,倒酒吧。”
嬋娟倒下了兩杯酒。
魯米端起來一口飲下,細細一品說道:“真是好酒。”
說完轉(zhuǎn)頭看向麥穗,隨即一臉驚喜說:“老板娘你真厲害,我老婆還真的是愛上你的酒了。”
嬋娟繼續(xù)倒著酒,倒到麥穗的杯子,她也沒多加考慮繼續(xù)倒著,原本里面就有酒再倒一下子就溢了出來,不過似乎沒人在意這個。倒好一杯的量后嬋娟問:“你們是怎么在一起的?”
魯米納悶她怎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似乎也不介意,沉吟下說道:“說到我們?nèi)绾卧谝黄穑嗵澪业囊粋€同事幫忙,她叫佳敏。”
魯米說當年他看到麥穗時會瞬間變成一個木訥的人,佳敏是他的同事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按佳敏的原話說他就是她的男閨蜜。
為了跟麥穗表白,魯米說了很多自己從未表露的心思請佳敏幫忙,佳敏當然樂意幫忙并把很多小女孩期待的驚喜告訴他。
那年北京的第一場雪,晚上下班后,大家都還沒走,魯米趁著麥穗去洗手間,拉下總閘關掉了辦公區(qū)的所有燈。不一會兒蠟燭陸續(xù)亮起,像是一個線索,引著麥穗來到休息區(qū)。
那里的蠟燭點亮了一大個桃心,正當麥穗不明所以然時魯米突然出現(xiàn),大膽表白,兩人在眾人的歡呼中擁抱在一起……
熏香里的一縷煙飄來。
在嬋娟面前飲酒的人不是魯米,似乎又是微醺的佳敏。
佳敏說的還是那天發(fā)生的事,魯米下班請她擼串,喝多了后他大反常態(tài)跟她說了很多秘密,他說他喜歡一個女生很久,但是不敢跟她表白生怕破壞了兩人的關系,佳敏聽著聽著怎么那么想魯米借著酒勁要跟她表白,但是似乎還沒鼓起勇氣,那晚佳敏跟他說了很多很多。
后來的日子,佳敏越發(fā)喜歡魯米,但是看他還是不敢表白就等著北京的第一場雪反過來向他表白,那天下班后佳敏準備給魯米一個驚喜,卻看到魯米正開心地動員男同事們,準備一個神秘的驚喜。佳敏心想著難道他們真的心有靈犀,魯米也要對他表白。
下班后,佳敏很緊張,特意去洗手間補了個妝。當她從洗手間一出來,便看到滿地燭光,順著燭光鋪成的路走過去她滿懷期待地等著魯米的出現(xiàn),可是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卻是圍觀的同事,佳敏納悶地擠進去一看。
看到的竟然是魯米正在和麥穗表白,而麥穗剛好害羞的答應著。
原來魯米喜歡的人是麥穗而不是自己,佳敏黯然傷神地離開了人群。
講到這里,佳敏竟然哭著跟嬋娟說:“其實我一直覺得他們并不相配,我一直不相信那么優(yōu)秀的魯米竟然會喜歡上一個平常跟他毫無交流的小前臺。”
嬋娟沒有答話,遞給她一張紙,等她接過去后又給她倒了杯茶。
佳敏抿了一口茶后繼續(xù)說:“真的,別看魯米是一個程序員,但是他愛好真的很廣泛,我也是,所以有時候加班時我們能聊文藝電影、聊古典音樂,有時候都聊個通宵,而麥穗根本不喜歡這些,他們連看哪個電影都經(jīng)常發(fā)生爭執(zhí),我經(jīng)常在樓道里聽到他們吵架。”
那時候魯米跟麥穗鬧別扭后會跟佳敏訴苦,這對于佳敏來說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她不會錯過,她勸千萬別難過了,一切都不值當,如果這種關系不合適不如早做決斷,將就會后悔終生。
佳敏說:“那時候我是勸他們分手,但是……”
(6)
“但是危機也是轉(zhuǎn)機,就當我以為我們難逃分手厄運的時候佳敏告訴我早做決斷不能將就一段關系,所以我下了決心。”魯米繼續(xù)著剛才的故事,跟眼前平靜的嬋娟娓娓道來。
魯米說的下了決心是麥穗提出分手的最后晚餐,當然這最后的晚餐是麥穗原先認為的。
麥穗說:“我們分手吧。”
魯米沒有回答是否分手,而是說:“麥穗,咱兩比賽吧,誰能吃得更辣以后誰當家。”
天知道麥穗是湖南女生,魯米是廣東人,雖然廣東人什么都吃連福建人都不放過就是不敢吃辣。
麥穗沒搞懂魯米是玩哪出?心里還是在生氣,沒有搭理他。
魯米也沒生氣,把自己的麻醬和麥穗的小米辣蘸料交換了下后說:“我錯了麥穗,我自罰一碗蘸料。”
對于大部分戀愛的女生來說,任何無由頭爭吵只要男生主動認錯一切都好談,所以看到魯米準備以吃辣的方式道歉,麥穗突然破涕為笑。
“那你吃啊,你要是能吃完……”
“我吃完你嫁給我行嗎?”說完魯米用兩個香油罐上的環(huán)插在小盤的蝦滑上,向麥穗求婚。
麥穗還沒反應過來魯米就單膝跪地繼續(xù)說:“嫁給我吧,香油罐戒指表決心,以后我都合你口味。”
后來的故事就魯米和麥穗幸福結婚的完美結局。
回憶起往事魯米又飲了一杯酒,滿意地說:“老板娘你釀的酒真的很特別,我真忍不住多貪了幾杯,對了,你這酒有取名沒,叫什么名字呢?”
嬋娟說:“叫‘不思量’。”
“為什么叫這個名?有什么典故沒?”
嬋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讀了蘇東坡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魯米似乎聽不太明白,說道:“為什么選自《江城子》呢?”隨后把臉貼向旁邊不存在的人繼續(xù)說:“老婆你猜得到這是什么意思嗎?”
此時,嬋娟卻突然反問了一句:“你老婆在哪呢?
被那么一問魯米忽然發(fā)現(xiàn)原本貼著的嫩臉一下子消失了,轉(zhuǎn)頭一看旁邊的座位空無一人,頓時驚慌了起來。
“我老婆去哪了?剛才還在呢,怎么突然消失了?老婆、老婆……麥穗你在哪?”
魯米邊喊著邊四處尋找著,整個館子都找不到麥穗的身影他開始發(fā)瘋地跑出去。
嬋娟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繼續(xù)把蘇東坡的詞讀完……
魯米發(fā)瘋似的闖進自己家里,打開家里所有的門、翻箱倒柜,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麥穗。
他急了,六神無主地自言自語道:“我老婆呢,你們把我老婆弄哪去了?”
說完魯米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跌跌撞撞,慌亂之時,他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和妻子的合影照片,相框摔落在地,玻璃破碎,一張紙從邊角滑落出來。
魯米蹲下來一看,竟然是一張死亡證明,當他緩緩拿起這張塵封已久的死亡證明時所有記憶就像是春風吹過的柳樹枝般,瞬間復蘇。
結婚后魯米為了給麥穗安穩(wěn)的生活開始加倍努力工作存錢買房子,但也是因為這樣天天加班每次回家都是倒床睡覺,有些時候公司活動或者同事邀請聚餐實在又抹不開面子,周末的時候他也弄得很晚回家,半年下來他都不知道麥穗身體出現(xiàn)了狀況,而麥穗為了不讓魯米擔心也不敢告訴他。
可那天麥穗在家里突然覺得心口異常疼痛,她本以為是最近比較疲憊也沒在意,就喝點熱水躺在沙發(fā)休息下,哪知道疼痛越演越烈,伴大汗、惡心嘔吐……她本想起身去急診卻全身無力,看了下時間魯米也差不多要到家了,卻遲遲未見他歸來,許久麥穗用最后的力氣給魯米打了一通電話,電話是打通了可是一直響到無人接聽,麥穗悲傷地閉上了雙眼。
而此時的魯米正陪同事吃飯喝酒,旁邊手機一直震動著,可他被同事灌得醉醺醺的壓根就沒法注意到,等稍微清醒后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醫(yī)院太平間里,魯米哭倒在地,他對著麥穗保證著以后再也不參加任何聚會了,所有時間都用來都陪著她,照顧她,疼她……
前任博物館內(nèi),拿著死亡證明的魯米早已淚眼朦朧。
魯米傷心欲絕地說:“是我害死了麥穗。”
嬋娟遞給魯米紙巾后說:“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魯米擦拭了下眼淚后便聽嬋娟娓娓道來,彼時大唐盛世,無錫有個叫鄭元和的書生,元和從小天資聰慧,其父常以“吾家千里駒”自豪,成年后便取得入京參加會試的資格。
進入京城后仿佛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元和深深癡迷于這繁華的都城,偶然的機會跟朋友去往青樓,彼時的花魁李亞仙臺上獻唱,他就是在曲罷后看了那么一眼,自此驚鴻一瞥便不戀風塵,余生只認準這一人,任他幾多明月萬千星辰。
而后書生先是重金疏通關系,然后跟同城的才子幾輪原創(chuàng)詩詞大賽晉級終于見到李亞仙。李亞仙也不著急,頭幾天兩人先是琴棋書畫,而后書生對完了李亞仙留下的所有“絕對”,李亞仙終于掀開帷帳。
隨后的歲月,元和與李亞仙兩人形同夫妻,如膠似漆。都說墜入愛河的女人不要命,而墜入愛河的男人更是瘋狂,書生沖瘋了頭竟然貽誤考期,更要命青樓可是一個無底洞的吸錢機器,他跟李亞仙在一起的日子里耗盡了所帶資財,本想著托人回老家取錢卻被無情鴇母驅(qū)逐流浪街頭,書生幾次見李亞仙卻被青樓的打手打成重傷,而后日子只能靠著幾個朋友接濟過活。
然而朋友接濟畢竟有限,為了生活他成為代辦喪事的挽歌手,經(jīng)常為了吃飯還去跟乞丐搶救濟的饅頭……這些事都被進京尋子的父親撞見,看到兒子如此這般不肖、辱沒門庭,盛怒之下便是一陣毒打斷絕父子關系,最后心灰意冷的元和終究淪落街頭成為乞丐……
講完后嬋娟反問:“你說是不是李亞仙紅顏禍水禍害了書生?”
魯米遲疑了下說:“也是,也不是,說不太好,得看后來怎么樣,李亞仙做了什么,鄭元和又怎么樣?”
聽到魯米的回答嬋娟笑了笑說:“是的,所以同樣的回答我也給你。”
魯米看了一眼嬋娟說:“你是不是想勸我?你是不是想說麥穗肯定不希望看大我這個樣子,她如果泉下有知一定希望我過得好是不是?”
嬋娟搖了搖頭說:“小館又不是心理治療中心,也不是安慰人的地方,我們現(xiàn)在做的是交易。”
“交易?”
“對,你留下你的前任愛情遺物,我?guī)湍阕叱銮叭侮幱啊!?
魯米猶豫了下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想走出前任陰影呢?”
嬋娟說:“因為你不走出有人會比你更痛苦。”
魯米疑惑。
嬋娟遞給他一個錦囊說:“以物換物,前任愛情遺物你留下吧,我們兩清。”
魯米想了想接了過來。
(7)
趴在桌子上的佳敏迷迷糊糊醒來,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似乎又到了那個神奇的小酒館,聽老板娘說好像就前任博物館,是收集全天下所有前任愛情遺物的地方,每一個物品都是有故事和靈性的,拿著它你就無法走出前任陰影,當你把它們留在小館作為交換,她就會幫你走出前任陰影。
佳敏一想魯米根本連前任都算不上哪來的前任愛情遺物呢?所以她都不知道留下什么好。
然而夢里的那個叫嬋娟的老板娘說心里有前任眼里才有前任博物館,所以她才在夢里見她。
佳敏當然不相信這個鬼話,什么夢里見,還不是趁她醉的不省人事跟她聊得天。
醉夢里佳敏告訴了嬋娟她關于暗戀魯米的另一個版本故事,她問嬋娟是不是該放棄?
嬋娟只是說她會幫她,但是佳敏說自己沒有前任愛情遺物拿什么交換?
嬋娟說先欠著,等以后會讓她還的。
聽到這佳敏就大笑起來,笑得都流出了眼淚,因為她知道這只是一個天真的夢,怎么可能實現(xiàn)呢。
也許一切真的只是夢,佳敏笑著笑著就忽然從醉夢中醒來。
她心想著果然還是一場夢,佳敏看著眼前兩個喝空了的酒杯,心情很不爽地喊著:“老板,再來一壺酒。”
但是等了半天還是沒見到鄭少徽的身影,不一會兒店里的燈光突然熄滅,蠟燭的微光亮起。
佳敏心想這都能停電?不過再仔細想也好,反正現(xiàn)在狼狽成這樣不讓別人看到最好。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靠近,接著是一壺酒放在桌子上的聲音。借著昏暗的燈光她似乎看到鄭少徽及時地送來了燒酒。
不對,眼前的人不是鄭少徽,而是……不可能,佳敏想著是不是自己喝多了把鄭少徽看成了魯米,他怎么可能來這里當服務員呢?
但是眼前的人真的太像魯米了,斯情斯景佳敏恍恍惚惚卻忽然想哭。
“這杯酒,我陪你喝。”
說完那人坐了下來倒酒。
這聲音,對佳敏再熟悉不過了,她忽然哭了出來說:“我是不是還在夢里,你怎么可以那么像魯米,連聲音也像,你不用假扮魯米來安慰我……”
那人遲疑了下端起酒遞給佳敏說:“我就是魯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