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在門口看著書，屋里傳來茶盞落地碎掉的聲音。
元晗回頭看了看，問道：“姐姐，鶴大哥是不是……”顧漾之頭也不抬打斷到：“不必理會，繼續讀。”
大約是對知識的渴望，也可能是聰明，不過半月，就已經能背下來，千字文也識得一大半，于是元晗追著顧漾之問后面學什么的時候，顧漾之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瓜，別的自己學的也不精，要不教他打算盤？
覺著自己實在沒教下他什么，月底的時候，元晗數著銅板和碎銀子疑惑道：“姐姐，不是說要扣嗎？”
顧漾之喝了口茶，淡淡道：“騙你的。”
元晗感動的快哭了，便整日里跟在顧漾之后面，顧漾之剛從軟榻上爬起來，他就遞上糕點茶水，殷勤的厲害。
晚膳的時候江柔聽了，笑的直不起腰，說他不怕鶴眠盯死他，元晗摸了摸腦袋道：“難怪總覺得陰森森的，我還覺著是天冷了。不過漾之姐最近很少和鶴大哥講話，也不大高興的樣子，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江柔夾菜的手頓了頓，只道：“興許是你沒注意到呢，快吃，菜要涼了。”
十一月末的時候，桐安下了初雪，當真稀奇，顧漾之蹲在門口看街邊的小孩玩雪，懷里的烤紅薯燙的厲害。
江柔卸下披風，又抖了抖上頭的雪，拿了個馬扎坐在她身旁，顧漾之掰了一半遞給她，好吃的瞇了眼睛，燙的她直哈氣。
“他人呢？”江柔用紅薯暖著手問道。
顧漾之搖了搖頭，含糊不清道：“出去了。”
“我都聽元晗那小子說了，怎么回事？”
顧漾之愣了愣，隨即笑罵著：“什么怎么回事，小屁孩不學好，告我狀是吧。”
江柔低頭看著熱騰騰的紅薯，熱氣蒙了眼睛：“我今年已經二十八了，前半輩子我過得不好，我最慶幸那日帶你回了陸府，不然我如今應當是郁郁寡歡著的。”
顧漾之丟掉紅薯皮，嘿嘿笑道：“錯啦錯啦！應該是慶幸叫暖云來送我，不然我不會知道的。”江柔愣了愣，也笑了：“我說呢……”
對街的小孩叫起來：“雪停啦！雪停啦！”
“我是心疼你的，他既不是良人，便不多耗，何苦呢？”
顧漾之搖了搖頭：“我總想著那人會不會是我。”江柔有些急：“你想著有什么用！”
四周靜下來，只有對面小孩被家里人打罵的聲音：“說了不讓你玩雪，就不聽！你瞧瞧這衣裳！全濕了！”
“我有一生意上朋友，在祈州，先前已經同我通了信，祈州多信鬼神，你若想去，我便替你回信，你代我去瞧瞧她，你若不想……罷了，隨你吧。”江柔將手上溫熱的紅薯塞給顧漾之，披上披風走進白茫茫雪景里，逐漸看不清了，顧漾之將手上的紅薯吃掉，搓了搓手進屋去了。
是夜，顧漾之覺著有些冷，便又抱了床被子，裹嚴實了，也依舊睡不著，忽然想到鶴眠只有一床薄被，他會不會冷，顧漾之心想，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人，再說了冷不冷的關你什么事。
“阿眠，我進來了，我怕你冷，給你抱…了…一…床…被子……”顧漾之覺著自己方才看花眼了，但敞開的窗戶，還有站在窗前有些無措的鶴眠告訴她，她沒看花眼。
“我…我睡不著，看看月亮。”
“今日無月。”
“……”
顧漾之將被子鋪好，又替他關了窗：“早些休息。”
鶴眠點了點頭：“晚安！”
臨出門時，顧漾之輕聲道：“阿眠……我們去祈州罷。”
房門關上，鶴眠將窗戶打開，赫然出現一人。
“你為什么不用術法走？”
那人嘿嘿一笑：“習慣了習慣了，我還以為是在柳樓。”
“……”
江柔嘆了口氣，將信裝好遞給暖云，看著在一旁撥弄碳火的顧漾之道：“既已想通要去，便不耽擱了，雖近年關，不過還有最后一批貨船，使些銀子便可，往生堂你不必擔心，元晗如今也會識字算賬，我再撥幾個人過去，你盡量早去早回。”
顧漾之點了點頭：“不知怎么謝姐姐才好……”
“說什么謝不謝的，你為我好過，我自然也希望你好，等你回來了，好好給你尋一門親事！將來再生個大胖小子，讓我做干娘！”
顧漾之笑道：“好啊！到時候姐姐替我帶！”
貨船是十二月中旬走，開年正月便可到祈州，既是在路上過年，難免會有些蕭條。
江柔生叫人抬了幾個箱子，里頭裝的全是被褥衣裳等一應用品，顧漾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跟嫁閨女兒似的。
雖是冬日里，不過海上氣溫高些，祈州更是一年四季如春，帶的便都是些薄衣裳，江柔拽了拽顧漾之身前披風絲帶，又細細幫她捋了捋頭上的墜子，也不講話，只是這兒摸摸，那兒摸摸。
“姐姐這是不想我走了？”顧漾之笑道。
江柔咳了咳，松開手，趕人兒似的：“巴不得你快些走，沒得整日沒個正經，元晗都被你帶壞了。”
顧漾之裝作委屈垮起臉：“姐姐這是冤我！”
江柔捂嘴笑著：“好啦，快些上船吧，不然等天黑便不好出海了。”
顧漾之點了點頭，又有些不舍地拉了拉江柔的手，瞧見她身后紅著眼眶的元晗，顧漾之吸了吸鼻子：“元晗莫偷懶，等我回來，可要考你！”
少年撇了撇嘴，說出的話卻乖巧的厲害：“好！等漾之姐回來就可以住大房子！”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船上的船夫喊了幾聲，顧漾之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船，起船甲板忙碌，顧漾之便進船艙里呆著，約摸是一個月左右的路程，顧漾之細細收拾起自己住的屋子，鶴眠特殊些，船上房間不多，倆人便擠在一處，江柔特囑咐船夫搬了扇屏風，將兩張矮榻隔開來。
那船夫雖疑惑，但拿錢辦事，也不多問多說。
打點好一切，顧漾之見鶴眠站在窗邊，只盯著外頭，不知在瞧什么，臉色很不好。
“怎么了？臉色這般差？”
鶴眠蒼白著臉，道了生無事，便倚著窗戶閉目養神。
顧漾之想了想，緩緩道：“你…莫不是暈船？”
“……”